第二天起来眼睛哭的跟烂桃似得。
靠在车上,稍微打了个盹,这些记忆越发的清晰起来,好些细节都记得特别清楚。被原主的情绪感染,感觉眼睛涨鼻子酸的。
往事一件件,都是原主的执念。
因此到了县城,他没直接回去,先打的去了县城商场,这里的衣服都不贵。一件一两百就算是差不多的了。
但看在四爷眼里,怎么看怎么瞧不上。记忆里的县城应微微有些不一样了,太高档的地方找起来也麻烦,干脆只在商场里买了烟酒这些东西,就去了运动品牌店。国产的运动品牌,价位适中,打眼一看起码瞧的过眼。
尹家的人长的属于中不溜的,不算太高,一米七八的个头这是父子三个的身高。那母女俩也就是一米六上下。一人给拿了两身衣服,两双运动鞋。女式的三十七码大小差不离。男式的四十三码,绝对不会夹脚。
光是这些东西就不老少,手里几乎都要拎不下了。
再倒公共汽车,那四爷肯定不干。在门口拦了出租,“高川镇去不去?”
“高川镇哪里呀?”司机先问具体的地方。远近不同,价位不同。人家还得看看路况。
“翠山。”四爷已经拉了车门子,放东西了。
“翠山一路上坡,弯道多……不爱去……我把你放镇上……你给四十五……”
“我给你一百,你把我送家门口……”说着话,人已经上了车。
司机:其实你给我多掏我快我都去的。
如今私家车多了,小县城的出租车越来越不好跑了。比起在县城跑一回五块钱,他们更愿意跑下面的乡镇。远的也就是五六十,回县城还能顺带的捎几个人,跑一回比在县城转一天赚的都多。稍微近点的乡镇,三四十总是有的。
每次一说不往哪里送,人家站在外面掰扯上半天,争个三块两块的,或是是允许半路上再拉人的,也就行了。
结果哪里来的败家子,上来翻倍的往人手里塞钱。
四爷又加了一句,“我赶时间,不要绕着再拉人了,直接就走。完了你给我留个电话,我明儿或是后儿还得回县城,还是一百,回头你来接我一趟……”
好嘞!
从县城到村里,三十五分钟,就直接给飙到了。乡村公路不错,村村都是水泥路,一点也不难走。
说是小山村,但住的却比较集中。盖房子的地形像是梯田的模式,一条巷子比一条巷子高那么一点。为了避免住在上面的人家能看到下面的人家的尴尬,这地形和房高都是计算好的。从上面往下看,家家的后院都被前院盖的堂屋给挡住了。私密性并没有初看上去的那么差。
车顺坡而上,在最高处的巷子口停下车,原身家就在第一家。
八成都是砖瓦房白瓷砖的村里,尹家的房子就显得有些旧了。
进门就分东西堂屋,东屋住着尹宝山和牛爱群夫妻,是卧室,也当客厅饭厅的用。大部分时间,一家子都在这边。西屋子本来也就是一间房的,这儿女大了,家里偏又盖不起房子,银宝山就用搜罗来的砖块,勉强给房屋中间砌了一道墙,简单的粉白了,将一间房一分为二之后,儿子住大的,闺女住小的。闺女那边把窗户扒拉了,直接改成了门,重新给墙上掏了个小窗口,算是有个通风口。
院子里一间还是土坯子盖的厨房,墙上都已经有缝隙了。后院里,靠着墙的一边是羊圈和猪圈,另一边是用石棉瓦盖的棚子,占了后院的一半,冬天给羊囤积干草用的,角落里也能放一些农具。厕所藏在棚子下面,算是不用淋雨了。
家里收拾的很利索,站在门口能一眼望到底。哪怕是家里又是羊又是猪的,可因着尹丽勤快,常拉了干土回来垫牲口圈,粪随时就出了上到菜地里去了,因此,家里除了出粪的时候有些味道,其他时候,真闻不出来家里难闻。
当然了,走近了,还是有些影响的。九月份的秋苍蝇特别讨厌,再干净也是牲口,看看每个房间门口挂着细密的帘子就知道,苍蝇还是挺多的。
四爷给了车钱,从下面下来站在门口。门大开呢,地上有干土的痕迹,怕是大姐又在拉土呢。
他拎着大包小包进去,爸妈不好喊出口,但还是喊了。
一声妈喊出来,从厨房就探出个年岁都像是在六十往上的妇人来,先是愕然,再是惊喜,“你这孩子……咋回来不先说一声呀!”她急匆匆的迎过来,接了包,“这都是什么呀,大包小包的……”
一张嘴说话,四爷才发现,她满头的头发白了一半,牙齿了掉了一半,还是门牙。
她其实年纪不大,五十多点而已。
说着话,她拎了东西往西屋前面的房间去了,屋里更简单,就是一铺不大的炕,然后是一张老旧的方桌,两把单凳。炕头两个老式的大衣箱。炕上铺着格子的粗布床单,很整洁干净。
四爷看着炕上有一床被褥,就问说:“虎子回来了?”
虎子是说弟弟,尹虎。
牛爱群便满脸的笑意:“回来了……给你姐说了对象……我跟你爸商量了,都没告诉你,你才毕业,之前打了那么些钱回来,才到人家单位,咱不能动不动就请假。想着,也不是结婚,就没跟你说。出去洗洗去,你姐跟虎子拉土去了,你爸请杀猪匠去了,回头把咱家的猪一头。”
才养了半年吧。
牛爱群又急忙问,“你回来是请假了?这可得耽搁不少事。”
在她看来,儿子本科毕业才两月就寄回来八千,这一个月得多少钱的工资呢?五六千总是有的。这也才刚开始呀,不错的很了。
四爷没急着洗,“我等他们回来卸车。”然后跟牛爱群说家里的事,“虎子半年前给我打了一千块钱,我也没问在那边怎么样……”
牛爱群摇头,“在那边一个养鸭厂里,厂子偏的很,跟咱乡下一样。私人老板……住在鸭子棚里,起早贪黑的,说是试用期两千块钱……这个扣一点那个扣一点,一个月拿个一千多一点。好处就是厂里管饭。回来说,吃每天不小心弄碎的鸭蛋,吃的够够的了。顿顿吃,天天吃……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蛋了……早前想回来,偏身份证在老板那里押着呢……幸好还不傻,一看情形不对,装病得上大医院检查,老板这才把身份证给了,怕讹上他……拿了身份证,他都不敢停,直接就回来了……”
“回来了,到沧海车站下车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记忆里,哥俩也没那么生分吧。
“他没买到直接到沧海的车票,当时买哪算哪,先到了罗市,再从罗市倒车直接坐到安南。到了安南才给家里打的电话……这孩子太老实了,我都不放心他出去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有动静,是个小伙子的声音,“姐你不用管,你站着,我拉的上去……”
四爷撩了帘子出去,果然见一个光着膀子的黑壮小伙子拉着架子车蒙头往上拉。他搭了一把手,那边一轻,小虎子才察觉出来,“哥……你咋也回来了?”
尹丽是听到声音才回身看过来的,她瞧见车过去撒了土,门口脏了,顺手就用靠在门外的破扫把扫了起来,手脚没有半刻清闲,“大振回来了……”
四爷叫两人歇着,他拉了车进去把一家子车的土卸在羊圈边上,这才跟两人过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饿了就先吃,不等你爸。”牛爱群婚事是劲,前门漏风说话不清楚了,可也掩盖不住从里到外洋溢的喜气。
四爷就皱眉,“这牙……过年的时候瞅着还好好的……”
尹丽见当妈的进去了,这才低声道,“前头李家那小子,在沧海打工,说是瞧见你跟甜甜了……说你俩在处对象……何家上咱家,说是谈着也不成,至少得在安南买个房子交个首付……咱家哪拿的出那个钱来?妈那牙本来就不好,也没瞧大夫,一着急一上火……前后没两月,掉了好几个牙……”
这事闹的!
“没谈!”四爷坚决否认,人家那姑娘也不愿意叫人知道她跟前身谈过恋爱。
尹丽就朝厨房看,“两月前甜甜回来过……她说没有,妈也松了一口气。我看她不如以前本分了……她愿意咱妈还瞧不上……”
但这事给两口子心里装下老虎了,儿子毕业了,将来得成家,成家就得买房,钱在哪里?
果然,牛爱群再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试探着问了,“现在谈对象着没?”
这个问题呀:“谈着呢……明年结婚……”说着,他赶紧补充,“结婚的事不用你们管,那边我自己处理。定下日子,到时候我们回来家里设宴就行。”
牛爱群明显一僵,今年嫁闺女,明年娶媳妇,都是好事!
可这好事……赶一块,这不是说儿子不让管就真能不管的。
牛爱群没说别的话,高兴到底是占了上风,有对象了总比没对象的好,“……那姑娘多大了,家是哪的?哪个大学毕业的……跟你一块上班……”
桐桐现在的条件,真属于一般人高攀不上的。
四爷也没说人家家里的条件,只说本人的条件,“医学硕士,在省一医院,正式编制……比我大三岁……”
大三岁小三岁的,这都是小事情。
这边找媳妇大三岁才是正常的,也不知道从哪辈子开始有了娶媳妇兴找大的这个习俗。自家闺女今年也二十九了,说的对象那小伙子今年二十七了,也是小了一点的。
在她看来,这年岁其实是刚刚好的。
但人家这学历,这工作……那是一般人能高攀上的。
她心里就嘀咕了,这是不是离过婚的?
虎子就道,“本硕连读,那是不是也刚毕业……”
“去年毕业的,今年实习刚完……也是才入职……”绝对不是再婚。
牛爱群松了一口气,人家这还不是再婚,那……肯定是长的丑,长的胖……长的有什么缺陷?
尹丽一看她妈的脸色就明白她是咋想的,她其实也是那么想的,就试探着问:“……手机拍照挺方便,有照片吗?”
照片……还真没有。
四爷这一犹豫,牛爱群心里就知道了,肯定是丑的。
她怕儿子尴尬,就笑了笑,“先吃饭……”
正说吃饭呢,尹宝山骑着摩托车直接进了门,他对大儿子回来丝毫不意外,“刚才在镇上,瞧见出租车顺着路过来,我瞅见车上的人像是你……”
四爷就起身,“那咋不叫住我呢……”
“正好一群人,叫你干啥。”尹宝山瞧着儿子,心里欢喜。不腼腆了,瞧着沉稳多了。许是工作了,是个男人的样儿了。
他摸钱叫闺女,“买一瓶酒去,今儿高兴。”
“我回来带了!”四爷取了来,顺手就开了瓶,虎子就咋舌,“哥,这可不便宜。我瞧见老板的酒柜里有一瓶一模一样的……”具体价格他也不知道。
四爷一把拍回去了他,“那你尝尝……看是不是跟二锅头不一样……”
牛爱群又给炸了花生米出来,尹宝山正问儿子的工作呢,“……啥公司呀?要干得好好干……”
“兼职的……”四爷就说,“钱倒是不少……我是准备考研的……”
都这么大了还上学?尹宝山酒到嘴边的又咽下,家里真供养不起了。
他想着跟儿子怎么解释呢,那边牛立群轻轻的拉了拉他,“你儿子谈了个对象,人家是研究生……”
哎哟!这可是大喜事。意思是你儿子怕学历比人家低才努力再考的。
四爷先安对方的心,“读研的费用我能解决,家里不用管。”
可这并不能叫尹宝山心里轻松,供儿子出来,都有自立的能力了,家里的日子才会好过。可大儿子要是读研,虽然花费他自己挣了,但家里就没法拖累孩子。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