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开始收拾书架。
程季恒没有离开,帮着她一起收拾。
这四年来她买了不少书,从胎教启蒙到新生儿护理,再到儿童教育和心理,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摆着许多儿童读物与绘本。
程季恒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有关儿童教育类型的书,装了一整个箱子都没有装完。
为了女儿,她真的付出了所有。
忽然间,他特别佩服这颗傻桃子,她是他所见到过的最有韧性的女人,也是他所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束缚,她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人才。
她的人生也不应该一直被生活束缚着。
在她封箱子的时候,程季恒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考研?”
陶桃回道:“今年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准备明年的考试。”
程季恒:“读完研究生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陶桃:“我想当老师。”
程季恒:“哪个阶段的老师?”
陶桃垂下了目光,她忽然有些难为情,似乎是在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羞耻。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目标,也没有能力达到那么好的层次。
有点像是痴人说梦。
程季恒似乎猜出来了她的想法:“大学教授?”
陶桃脸红了,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我就想当个初中老师,和我爸妈一样。”
程季恒置若罔闻,直言不讳地说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行?你能考得上东辅大学的化学系,还能每学年都考年级第一,甚至争取到了保研的资格,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配当大学老师?”
陶桃心跳如雷,有种秘密被无情戳穿的感觉,又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而他连一条遮羞布都没给她留。
她讨厌程季恒。
她甚至都快哭了,红着眼圈看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才不需要他的认可,也不需要他的点评,更不需要他的施舍。
她就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廉价又没用,干着一份庸俗的工作,挣着微薄的钱财,甚至不能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生活,只能靠出卖自己来满足女儿的愿望。
她这么低贱的人,怎么能登上最高学府成为一名教授呢?她也没那个能力成为教授。
教授最低门槛也是博士生,她现在连研究生都不一定能考得上。
望着她泪眼模糊的目光,程季恒忽然明白了什么。
四年的时光,蹉跎了她的锐志。
现在她的很敏感,不自信,且小心翼翼。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了昨天的那顿牛排。
或许正是因为这顿牛排才促使她作出了昨天晚上的决定。
他应该早点想到这点。
是他的错,不只是因为昨天的那顿牛排,更是因为四年前他给她带来的伤害。
她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
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了黑暗。
现在,他也要亲手带着她走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看不起你,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谁能看得起你?”程季恒直视陶桃的目光,神色认真专注,语气温柔又坚定,“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我爱你,也很佩服你,在我眼中,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女人比你更优秀。”
陶桃怔怔地望着程季恒,视线越来越模糊,哭得泣不成声。
这四年以来,她每天都很忙碌,却又活得浑浑噩噩。
生活没有重心,只有赚钱和养女儿。
没有人夸奖她,没有鼓励她,更没有人认可她。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认可。
最可笑的是,认可她的人竟然是程季恒。
她才不需要他的认可,可是她又无法忽略这份久违的被认可的感觉。
她真的很讨厌他,特别特别讨厌,讨厌到忍无可忍,呜咽着说道:“要是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把你送到医院。”
千错万错,全都错在当初太单纯。
如果那天晚上直接骑车走了,她现在也不会活得这么惨。
程季恒微微蹙起了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他又补充道,“当初我吃了几个月软饭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你也没必要因为一顿牛排自卑。”
陶桃原本沉浸在悲伤之中,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特别想笑,可是又觉得自己如果哭着笑出来了一定特别丢人,只好学小奶糕,真假参半地哭,以掩饰内心的那份窃喜,嚎啕着说道:“我可没你脸皮厚呜呜呜……”
程季恒忍笑,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也不能一直占你便宜,你独自抚养了小奶糕四年,我是小奶糕的爸爸,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补偿你,但是咱俩之前要是提钱就庸俗了,要不这样,我供你上学,你想念多久的书都可以,直到你当上大学老师。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在你当上老师之后让我去蹭几节课。”
陶桃哭着说道:“我才不让你去蹭课呢。”
程季恒:“为什么?”
陶桃:“因为我讨厌你。”
程季恒满不在乎:“你现在才讨厌我已经晚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说完,他回头看向了卧室的门,喊了声,“小奶糕,过来。”
“来啦!”
陶桃赶忙擦了擦眼泪,气急败坏:“你喊她干什么呀?”
她的话音刚落,小奶糕就哒哒哒地跑进了卧室,看到妈妈哭了,她吓坏了,立即朝着妈妈跑了过去,站在妈妈的脚边,仰着小脑袋担忧不已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陶桃连忙安抚女儿:“妈妈没事。”
程季恒弯腰将女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妈妈没自信了,你夸夸妈妈。”
陶桃瞪了他一眼。
小奶糕立即开启夸妈妈模式:“妈妈最厉害了,妈妈最漂亮最聪明!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最最最爱妈妈了!”
陶桃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女儿的嗓音稚嫩,却很戳心。
她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没有一句话能像这句话一样令她知足。
女儿的肯定,是她这四年来最大的收获与成功。
程季恒看着陶桃,笑着说道:“听听这小嘴多甜,随我!”
陶桃没好气:“随你一样会吹彩虹屁。”
小奶糕一脸懵懂地看着爸爸,问:“爸爸,什么是彩虹屁?是七种颜色的屁么?”
童言无忌,陶桃和程季恒全被小家伙逗笑了。
随后程季恒一本正经地回道:“这里的屁不是放屁的屁,你夸你嘴甜。”
小奶糕点头啊点头:“哦~这样啊!”
陶桃:“你就不能教她点好的?”
程季恒置若罔闻,看着女儿说道:“妈妈现在心情不好,咱们俩一起给妈妈唱歌听吧?”
小奶糕超级喜欢唱歌,重重点头:“好的!”
程季恒:“你想唱什么?”
小奶糕:“喵喵喵喵喵!”
程季恒:“好,就唱喵喵喵喵喵,一起数一二三然后一起唱。”
小奶糕:“好!”
陶桃一脸惊恐:“不用!”
父女俩置若罔闻,同时开口:“一、二、三……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一起喵、喵喵、喵喵~”
陶桃:“……”
魔音贯耳,真真正正的魔音贯耳。
最可怕的是,这俩人的调竟然不谋而合的同步,如出一辙的难听,就好像这首歌原本的调就是他们唱的这样。
只听了三句而已,她已经忘了这首歌原来是怎么唱的了……
第57章
十点钟, 小奶糕开始上英语课。
将女儿送去英语班后,陶桃和程季恒又回了家,将刚收拾好的行李搬下楼、装车、搬家。
临行之前, 陶桃并没有忘记去跟楼上的那对老夫妻告别。
这四年以来,这对老夫妻真的帮了她们母女很多, 不仅很关心她, 也很疼爱小奶糕, 这份恩情她绝对不会忘,以后她一定会经常带着小奶糕回来看望他们。
与这对老夫妻告别之后, 陶桃就跟着程季恒离开了。
程季恒的家在东辅最有名的湖畔别墅区。
东辅这座城市环山抱水,钟灵毓秀,最有名的水不是东辅湖,而是卧龙湖。
湖畔别墅区指的便是卧龙湖周围分布的别墅区,开发商是禾凌集团, 也就是业界所称的程氏集团。
这个项目在程氏集团的董事长还是程季恒的母亲时就开始启动了, 不过那个时候仅开发了西畔别墅。
西畔别墅竣工后, 东畔的项目还没来及的启动,母亲就出了车祸。
后来程吴川这个废物掌控了集团, 东畔项目彻底被搁置了。
直至程季恒接手了集团,才重新启动了这个项目。
车驶进东畔别墅区的时候,陶桃看向了窗外。
车的东边是高端大气的别墅群,西边是碧波荡漾的湖泊。
明媚日光下,湖面开阔,波光粼粼,景色如画般优美。
放眼朝远处望去, 还能看到一座郁郁葱葱的湖心小岛。
就在陶桃有些好奇该怎么抵达这座小岛的时候,轿车忽然驶过了一座小码头, 水边停靠着不少白色游艇。
答案显而易见:坐船。
车头朝北行驶,陶桃又朝着北方远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座青山。
山虽然不高,但轮廓很像云山,微微勾起了她对家乡的几分思念。
她将目光定格在了那座青山上,轻声问程季恒:“那座山可以爬么?”
“可以。”程季恒回道,“山下还有片广场,是东西两片别墅区的交汇处。”
陶桃点头,又轻叹了口气:“她还没爬过山呢。”
她平时很忙,忙到几乎没时间带孩子出去玩,即便是出去了也是带着她去幼儿园、海洋馆这种地方,从没带着她去爬过山。
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爬山太危险,她一个人照顾不了。
程季恒:“明天早上就可以带她去。”他又道,“我们一起带她去。”
陶桃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我很想带她回云山看看。”
当年从云山离开,不只是因为她担心会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未婚先孕,更因为想逃离这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
四年前从云山离开的时候她还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的记忆逐渐被忙碌的生活冲淡了,如同大浪淘沙一般,仅留下来了美好幸福的记忆。
这些记忆如金子一般弥足珍贵,令她对云山朝思暮想。
那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呀。
然而再想回去就难了,一是因为女儿太小,二是因为要经营小超市,她根本回不去。
生活在她的身上束缚了好几把锁,将她牢牢地锁在了东辅。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身边有程季恒。
虽然她是为了女儿才会选择重新和他在一起,但无论如何她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程季恒听后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你想回去的话,等小奶糕下课我就开车带你们回去。”
陶桃回道:“我是想带着她在云山多住几天,今天回去的话明天就要赶回来,太匆忙了。”
程季恒:“为什么明天就要回来?”
陶桃:“她还要上幼儿圆呢。”
程季恒:“请一个星期假。”
陶桃:“不行!怎么能无缘无故请假呢?”
程季恒不服气:“怎么就无缘无故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旅游,多有意义的事情?”
陶桃没好气,不容置疑:“那也不行,反正就是不能请假!。”她着重强调,“现在必须给她养成良好的上学习惯,不然以后想纠正过来就难了,你别天天想方设法地带着她逃学旷课。”
程季恒叹了口气:“行,你说什么时候带她去,咱们就什么时候带她去,反正我也没有发言权。”
陶桃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瞪着他质问:“你少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没给你发言权了?”
“……”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季和老白每次跟老婆说话的时候都那么的谨小慎微。
稍有不慎,就是无妄之灾。
程季恒毫不犹豫,果断选择道歉:“对不起,是我口误。”
陶桃斜眼瞧着他,静待着他的下一句话,看他还能怎么圆。
程季恒一脸真诚:“我有发言权,我没有的是决策权,咱们家掌握决策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