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女郎会生的这样高?肩膀这样宽?五官又这样锋利?
“快点来吃饭。”她把食物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什么时候走?”
虞年年在房里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总觉得不对劲儿。
分明她住的地方,都是这个人的,但现在要在他自己的家里把他自己藏起来,就很诡异。
“今晚入夜走,青天白日也走不掉。”慕容澹喝了口粥,问,“有咸菜吗?”
虞年年打开桌上一罐用搪瓷装着的咸菜,往他手里搅了大半勺。
她口淡,饭菜自然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的,慕容澹口重,有许多不适应。
早上没什么胃口,她只喝了半碗粥,见慕容澹吃得香,一会儿又要担心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生疑,问今日胃口为何好的过分。
但总不能让慕容澹吃不饱,他看着都瘦了,所以努了努嘴,也没说话。
“看见桌上的包裹了吗?”慕容澹见她不爱吃饭,忽然扬扬下巴。
虞年年才注意到,“那是你昨晚来的时候带来的?”
慕容澹点头,“信里和你说要给你带那边的特产,我尝了,不大好吃,你应该吃不惯,但答应你的事儿,都得有着落。”
虞年年没说话,将包裹抱在怀里。
两个人的气氛有些沉闷,虞年年忽然问他,“殿下,临您走让我考虑的事儿,我仔细考虑过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衣角。
慕容澹让馒头噎了一下,顿了顿,“若是结果不好,你不用告诉我了。”
“我就有问题想问殿下。”她小声嗫嚅道。
慕容澹将手里的筷箸放下,看着她的眼睛,“你问。”
虞年年将筷箸重新递回他手里,“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吃,你一边吃我一边问,省的我不自在。”
“殿下现在和以往不同了,为何还执着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说起来,除却生的好看些,大概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虞年年顿了顿,“其实若不是我们过往有那么一段纠葛,想必我同殿下 天差地别的人,根本碰不到一起去。”
慕容澹握着筷箸的手微微收紧,他原本的人生规划是,娶一个名门望族,聪慧明智的女子为妻,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宅。
两心相许都是虚的,他也根本不需要那东西,只要回头遇到困难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别互相插一刀就行了。
“可是我们两个……还是遇见了啊。”慕容澹嗓音湿漉漉的,像是带着哽咽,他眼眶中漫出薄红,看着虞年年。
“因为慕容澹遇到了虞年年,所以他喜欢虞年年。也因为他遇到了虞年年,变成了现在的慕容澹。”
原本的慕容澹,根本不在乎名声,也视生死于无物,他只想要站在权利的巅峰,哪怕天下人都在骂他,哪怕有一天会从最高处掉落,跌的粉身碎骨。
现在的慕容澹,他想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在万民的欢呼敬仰声之中,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让所有人都说,慕容澹可以成为大梁的君主,配成为大梁的君主,他和慕容氏的先辈不一样。
所以他将小皇帝推了上去,暂代这个位置。
如果没有遇见虞年年,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肯定是他,他俯视众生,操控生死,和狩阳帝一样自私狂妄,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甚至比狩阳帝还要暴虐。
但是,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把两个人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凑在一起。
他和虞年年,用最预料之外的方式绑在了一起。
虞年年用最慈悲的方式告诉他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悸动,也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世上有孽力反馈,对别人做过的事情,有一天会疼在自己身上。
告诉他,如何正确的爱一个人,或者说,如何拥有同理心。
遇到虞年年之后,忽然就生出了别的倔强和执念。
慕容澹握住虞年年手,“年年,没遇见你的慕容澹,是以往的慕容澹,遇见你的慕容澹,才是现在你面前的慕容澹。你亲手让我变成这样,不能不要我。”
她睫毛颤了颤,眼眶泛起薄红,她想说话,慕容澹却忽然倾身,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接受我吧,别问这种傻问题了。”慕容澹和她一样,眼里带着泪意,就连声线都是颤抖的,“我好不容易从一个疯子为你变成正常人,你别让我再变回去了。”
虞年年摸了一把额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里还带着盈盈泪花,“殿下,你馒头屑粘在我脸上了。”
这样煽情的场景,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慕容澹指尖勾着她的下巴,微微往身前带,“是吗?我看看。”
慕容澹的耳尖悄悄红了,原本酝酿出的泪意也一瞬间堵了回去。
慕容澹抬起袖子给她抹了一把脸,“好了,没了。”
气氛有点儿尴尬,毕竟吻额头多暧昧亲密的动作,却把嘴角的馒头屑沾在人脸上了,慕容澹少年高傲,面子上也挂不住。
这顿饭后面吃的静悄悄,谁也没说话。
入夜后,慕容澹便该走了,大军明日进城。
他身上那甲胄一件件的,十分沉重,虞年年用了好大力气才帮他披上,“殿下走吧,我将他们都引开。”
“那我回来,能不能听到我想听到的那些话?”慕容澹抓住她的手,问道。
带着薄茧的粗粝掌心摩擦的她生疼。
“殿下先去吧,反正……”
“反正不会失望就是了……”她展颜一笑,手指忍不住紧张地蜷缩起来,两颊上的梨涡甜甜,连露出的那颗小犬牙都很乖。
慕容澹也跟着她笑起来,眼角眉梢的凌厉,一下子就变得柔和起来,弯腰在她发顶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他在晋阳的时候,就计划着该怎样给她一个婚礼,但她不喜欢,也不情愿。
慕容澹走后,虞年年托腮坐在窗边,扪心自问,她到底爱不爱慕容澹。
答案是肯定不爱的,或者准确来说,说有点喜欢,但肯定比慕容澹给她的喜欢不对等。
但是她现在信任慕容澹,敬仰慕容澹,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为世上真的没有人,比现在的慕容澹对她更好了。
这个男人连随口对她承诺的话,都要一一兑现。
慕容澹也说,不求她多么爱他,只要接受他就行。
她努努力,别让他失望就成了。
宝应进来给她铺床,忽然惊呼一声,“诶呀!娘娘,您昨夜去哪儿了?床上怎么都是沙子?”
虞年年浑身汗毛倒立,才想起来慕容澹那身衣裳饱经风霜,昨晚还在床上滚了一圈儿。
“我昨晚出……出去逛了逛……”虞年年干笑,咬了咬手指。
还好现在给她铺床的是好糊弄的宝应,若是换成李娘子,这么蹩脚的理由,这么可能瞒得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馒头屑沾额头上了,你暂时忍忍成不成,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氛围和情绪,呜呜呜,这大七夕的……
我觉得年年没有拖累狗蛋的事业线,因为他本来的事业线就跟一团狗屎一样(小声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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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慕容澹回来那日, 万人空巷,人头攒动,甚至有人从别的城市特意赶过来,为了看他一眼。
城中茶楼的二楼包间, 早早就被各路权贵占满了, 姚生好不容易才抢到其中一间。
他夙兴夜寐, 人瘦了一大圈, 慕容澹一回来, 他整个人身上好像都在发着光。
辰时, 才听见铿锵整齐的脚步声, 从城外徐徐传来, 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
所有百姓都沸腾起来, 吵嚷着在街上涌动, 禁军拦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堵了路。
慕容澹才一露面, 无数的瓜果香囊鲜花就往他身上扔,像是下起了五彩斑斓的雨。
虞年年看着他, 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本威仪堂堂的, 现如今被埋在锦绣堆里,倒显出几分滑稽。
慕容澹骑着马,快要走近的时候,李娘子怂恿虞年年,“夫人要不要也扔一个?”
虞年年摇头,“我扔做什么?那么多人都扔了,也不差我一个。”
李夫人急得抓耳挠腮,她家小夫人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她指着下头道, “那旁的女子,都把香囊扔给您夫君了,您就一点儿不生气,不吃醋,不嫉妒?”
虞年年想了想,摇头,“她们只是在表达爱慕,慕容澹也一个都没接啊,就算他接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李娘子急得跺脚,姚生忙挤过来,“夫人,要不就扔一个吧,您看人家都扔了是不是?”
他早早就告诉了殿下他们包间所在的位置,殿下到这儿的时候,肯定会往上瞟一眼的,就等着虞姑娘扔下来的东西呢,这万一知道虞姑娘连打算给他扔荷包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得多失落。
你说这虞姑娘也和旁的女子不一样哈。
人家情人凯旋了,谁不是小女儿娇羞,看见旁的姑娘给自己情郎扔荷包鲜花,铁定生气吃醋。人家偏不,倒是十分大度。
宝应和冬至也在怂恿她,虞年年经不起怂恿,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香囊,她嗫嚅了半刻,“要不就不扔了吧。”
李娘子真是怒其不争。
慕容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香饽饽,到了虞年年这儿,就跟道边儿那可有可无的小杂草似的,一点儿都不上心。
老太妃坐在一旁,“不扔就不扔,你们非得逼她。”
她一开口,自然没人敢说话。
说着话的功夫,慕容澹已经到窗口的位置了,虞年年忙招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慕容澹仰头,停顿了片刻,继而勾唇轻轻一笑,笑得人都酥了。
就算香囊鲜花怎么砸向他,慕容澹总是目视前方没有丝毫的停顿。
现如今对比起来,偏爱过于明显,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往阁楼上看。
却只瞧见匆匆被关上的一扇窗。
此次有军功的都被撰升一级,慕容澹算是撰无可撰,便自己进国库去,挑了些看中的玩意回家了。
见到懵懵懂懂,还在吃奶的慕容顺,掐了他白嫩嫩肉嘟嘟的脸一把。
慕容顺害怕慕容澹,吓得都不敢哭,只呆呆看着他。
老太妃上下打量他一眼,没问他受没受伤好不好,只道,“都等你吃饭呢。”
虞年年怕他刚回来受了这样的冷落心情不好,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
实则慕容澹自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倒没觉得落差,但虞年年主动过来安慰他,他总得把握住时机,于是趁机牵住了她的手。
虞年年挣了挣,却被他攥的死死的,怎么也抽不出手。
这次吃饭,倒是没想到是素来沉默的老太妃先说话,“这几天一直有人拜会,我都将人赶出去了。”
慕容澹沉默听着,还能顺手给虞年年挑块儿鱼肉。
“什么人?”他不咸不淡问。
“人太多,我也记不清,不过是朝中大半家中有女儿的,都来了。”
既然来的都是有女儿的,那这心思昭然若揭,这是盯上慕容澹妻子的位置了。
慕容澹特意看了眼虞年年的神色,却发信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人就是不满足,原本说只要她点头同意成婚,就已经很好了,现在竟还想让她为自己吃醋。
老太妃没等到慕容澹开口,自顾自道,“所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婚,让那些心里打着小算盘的人赶紧放弃,我也好得个清净。”
她高高仰着下巴,像只高傲的黑天鹅。这是变相的催婚了。以老太妃的脾气,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已经是心痒难耐。
慕容澹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能等到老太妃主动催婚,还觉得有些新奇,但忍不住气她,揭开她那层遮羞布,“您催成婚就直说,不必这般拐弯抹角,听得我难受。”
老太妃阴恻恻扫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打死。
“至于大婚的事情,我现在尚在准备。”
老太妃这才松口气,将筷箸一放,“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她一向都是这个古怪脾气,虞年年也没觉得老太妃是在给谁撂脸子。
慕容澹在老太妃走了之后,明显更自如些。
虞年年看他一会儿,忽然道,“殿下你黑了。”
不仅黑了,皮肤也粗糙了,想必高昌那边风沙太大,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