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不止是颗菜
不止是颗菜  发于:2020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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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成康帝也难得放下奏章,与江绪闲坐手谈。
  “当真不来?今年宫中焰火可是有新花样,御膳房还来了几位新厨子,嘴上也亏不了你。”
  “臣已看过最好的焰火。”
  “什么?”成康帝下意识抬头。
  “没什么。”江绪垂眸望着棋面,轻描淡写道,“王妃已在府中准备多日,臣就不来了。”
  成康帝想了想,倒也没再勉强,毕竟人家小夫妻成婚后这还是头回过年,想在府中独过也正常。
  “那到时朕让内侍赐菜到你府中。”
  江绪没再推拒。毕竟赐菜并不只是字面意义的赐菜,更多的还是代表君臣之间的信任与亲密。
  下了两局棋,内侍将皇后拟好的各府新年赏赐名册呈给成康帝过目。
  成康帝打开随意扫了眼,见排在最前头的便是定北王府,将册子扔了过去:“你看看还缺什么。”
  八宝攒丝满福海棠金簪一对、南海玉如意一对、缂丝捻金如意云纹锦被一床……
  江绪耐着性子看了末尾,忽问:“这锦春缎与流云缎可是最新的衣料?”
  成康帝:“……?”
  他不过是客气一下让他看看单子,没成想他还真看上了,看完了竟还发表上了意见。
  侯在一旁的内侍恭谨答道:“回王爷,锦春缎是苏州进贡的新料子,统共才进贡了二十匹,做春衣最是华丽。这流云缎虽不是新料子,可却是钦定的贡品,若不得赐,宫外是不可穿用的。”
  江绪颔首,合上册子,递还了回去。
  成康帝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问料子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回买了两匹锦缎,王妃嫌过时了。”
  他从前只知衣裳有新有旧,却不知京中女子穿衣还讲究衣料新旧,他虽觉得离谱,但也不至于让自家王妃成日穿着过时衣料受这份委屈。
  “……”
  “你还会买锦缎?”
  江绪用一种“怎么不会”的眼神坦然回望。
  成康帝一时哑口无言,只惊叹地望着他,连他告退离开都半晌没能回神。
  江启之都会给自家王妃买锦缎了,现下就算有人来禀荣州不攻而破他都能信了。
  -
  年尾的日子各家都过得风风火火,瑞雪兆丰年,成康七年的除夕终是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如期而至。
  “下雪了!”一大清早,明檀听见屋外雪落的O@声,便光着脚起身推开了窗。
  她只着单薄寝衣,青丝松散披肩,兴奋地踮着脚往外探出身子,还伸手接雪,仿佛不觉得冷。
  不多时,有人拿着厚厚鹤氅披到她肩上:“当心着凉。”
  鹤氅不是她的,又厚又重,似是忽然往她身上压了床厚实的被子。
  明檀没管,只将接到的雪花小心翼翼捧回来,伸到江绪面前:“夫君你看,真的下雪了!”
  “你是头回见雪?”
  “不是呀,可今年的雪不是来得迟嘛,先前还与敏敏约好要堆雪狮的,可这雪迟迟不下。”

  这倒是,今冬头一场雪竟至除夕才下。
  窗外银装素裹,屋顶似是盖了床鹅毛锦被,树枝也被厚重新雪压弯了腰,风冰冰凉,夹着新雪的清冷往屋里吹送,将屋内欢。爱过后的靡靡气息吹散了几分。
  昨夜折腾到三更,某人直喊若是明儿除夕起不来床,全都是他的罪过,他便忍着收敛了几分,可现下看来某人也就是嘴上夸张,这一大早精神头甚好,还有心情跑来窗边赏雪。
  江绪拢了拢她乌黑的长发,又将她拦腰抱回软榻上坐着,沉声道:“光脚在地上跑,容易着凉。”
  “烧着地龙哪会着凉。”
  明檀边驳边心虚地将脚丫缩回鹤氅。
  江绪见了,也没说什么。
  明檀又向他确认道:“夫君,今儿我们不用进宫吧?”
  “不用。”
  明檀总算是放心了,早听豫郡王妃说,往年若在京城,陛下都会召亲近的宗室入宫,一道用除夕宫宴,赏新春烟火,还要留宿宫中。
  这可是她与夫君头回过年,她才不想入宫见那一大群闹腾得紧的宫妃。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道:“夫君,你待会儿去演武场吗?”
  “去。”
  “那我们一道去吧。”
  “你去做什么。”弓都拿不起来,他早已不指望她能屈尊去演武场锻炼了。
  “我想堆雪狮,夫君陪我一道好不好?”明檀亮晶晶地望着他。
  “……”
  幼稚。
  江绪脱口便想拒绝,可明檀伸手拉了拉他衣角,于是话至嘴边,又变成了勉为其难的一声“嗯”。
  得了这声应允,明檀欢喜得从软榻上伸直了身子搂住江绪的脖颈,并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夫君待阿檀最好了!”
  鹤氅因她动作滑至底端,江绪伸手搂住她,又一次将她打横抱起,抱往床榻。
  “本王瞧你并未如昨夜所言,累得说不出话,走不动道,精神好得很。”
  他声音略略低哑,带着明檀已然熟悉的危险,可她反应过来时已躲闪不及。
  “我――唔!唔唔!”
 
 
第八十九章 
  一大清早,屋外还扑簌落着雪,明檀被压在榻上又胡来了番。
  起身时,她发髻凌乱,小脸红扑扑的,进来伺候的丫头们眼观鼻鼻观心,可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的,明檀总觉得她们面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了然笑意,弄得她怪不自在的。
  除夕除夕,除旧迎新。
  今儿府中,从上到下都穿得喜气,婢女们身着鲜妍新袄,明檀也特意披了件火狐斗篷,只江绪是个异类,仍是穿一身玄色的单薄锦衣。
  明檀想让他换,他却推说还要去演武场,穿厚重了不方便,明檀一想也是:“那夫君先披个鹤氅,等到了演武场阿檀帮你拿。”
  说着,她便拎起鹤氅,踮着脚往江绪身上披。
  雪下一夜,屋顶树枝皆是满目素白,演武场上倒早有下人清扫出了一片干净地方,供自家王爷练剑。
  明檀坐在一旁,拢抱住他的氅衣,手中还揣了个小小的暖手炉。
  江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不好好在清扫出来的地方练,几招几式便落至雪地,他一身玄衣,剑光映雪,招招凌厉凛然。
  就……还怪好看的。
  明檀不知不觉看入了迷,满心满眼都想着:夫君可真好看!夫君可真厉害!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绪,利刃挑起雪花在半空乱舞,收剑之时,她仍意犹未尽,捧脸看着。
  待江绪负手朝她走来,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身后的雪地里竟已挑剑堆起了只小雪狮!
  明檀瞪直了眼,忙起身上前,打量那只蹲在雪地里,已然勾勒出大致轮廓的雪狮。
  半晌,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夫君,你也太厉害了吧,光凭剑就差不多堆好了,好可爱!”
  江绪随意折了根枯树枝递给她:“剩下的你来。”
  明檀点头,凑近半蹲下身,用树枝在雪狮身上描绘毛发。只不过手倏然离开暖炉,冷得紧,用一会儿左手,就不得不将其拢进衣袖换上右手。
  好在剩下不多,不一会儿,她就弄完了,起身打量了会儿,还挺像模像样,她满意地笑眯了眼。
  江绪瞥了眼她微红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暖手炉重新塞回了她的手中。
  ……
  白敏敏与明檀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起床时见外头下雪,便也找了府中孩童一道堆雪狮。
  可与孩童一道,自是不比与定北王殿下一道,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净给她捣乱。
  白敏敏忙活了一早上,差点被小屁孩气晕不说,手还冻得通红通红的,半晌都没知觉。回屋泡了温水,手心又痒又痛,婢女在一旁心疼数落着,着急忙慌地给她上冻疮膏。
  几日后各府拜年,白敏敏见着明檀,说起堆雪狮一事,谁想不等她诉苦,明檀就兴冲冲说起自个儿与夫君堆的雪狮可爱又威武,还说堆雪狮可好玩了,改明儿下雪她俩再一道堆一次。
  白敏敏有些犹疑地问道:“你手不冷?”
  “为什么会冷?”
  白敏敏就奇了怪了,细问之下才知,喔,她所谓的堆雪狮,就是夫君给她堆得七七八八了,自个儿拿树枝在上面胡乱划拉两下,马上抱住暖手炉,就算是两人一道堆的了。
  很好,有夫君了不起。不知怎的,她婚事坎坷近两年,头回有了股恨嫁的冲动。
  后头的事儿暂且不提,除夕当下,堆完雪狮,明檀拉着江绪一道,给府中的下人们分发了三个月月例的赏银,还感激鼓舞了番,下人们心中皆是欢欣感慨。
  其实从前王府也未薄待他们,可府中惯常冷清肃穆,年节里总是少了些人气,如今有了王妃,这节是节年是年的,都有原本该有的模样。
  明檀并不知道,这是江绪成年开府之后,头回在自己府中过年。
  从前有时在边地,有时在宫中。
  在边地还好,虽条件艰苦,但军中伙夫也会做上一顿丰盛好食,并着堆起的篝火烤羊,大家围坐一团,很是热闹。在宫中却没什么意思,他一个人,连盛大的烟花落在眼里,也是冷冷清清,无甚好看。
  其实从定北王府朝南的方位,也能看到禁宫中盛放的烟火,只不过今夜定北王府,似乎无人特意观这一瞬绚烂。
  启安堂内,明檀与下头的婢女们笑闹成一团,追着赶着放烟花爆竹。
  庭院里头架着火,厨子腌好的烤羊放在上头来回翻面,油花儿偶尔在火中迸溅,外皮金黄油亮,滋滋冒着响。
  旁边挪了张桌椅出来,高汤煮出的锅子泛着奶白色,嘟嘟往外冒着泡,旁边有各色薄切的牛羊肉,水灵的鲜蔬,佐着厨子调出的各味蘸料,鲜美自不需提。
  江绪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披着火狐斗篷的娇小身影。
  婢女们原本是怕他怕得不行半点不敢放肆的,可今夜殿下似乎格外好说话,一时忘了尊卑与王妃笑闹,他也没有要动怒追究的迹象。
  不过有王爷在这儿,婢女们和明檀笑闹自然也知讲究分寸,没一会儿,明檀累了,坐下缓歇,她们便也知趣地福礼退下了。
  明檀额上都冒出了细密汗珠,就着江绪斟好的果酒抿了口,满足得笑眯了眼。
  见四下无人,她也确认屋中绝对没有密室,于是借着还未消散的兴奋劲儿,起身挪坐到了江绪身上。
  “夫君,今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了。”她认真看着他,“和夫君在一起过除夕,好像有一种家的感觉,总之,我特别特别开心。”
  江绪凝望着她,刚想回应些什么,明檀又想起件事:“噢对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夫君。”
  她一直贴身带着,低头翻找了会儿,便献宝似的捧了出来。
  是他从前就收到过的鸳鸯戏水纹样香囊,只不过这回的香囊配色与之前有些不大一样,底部还缀有同心结流苏。
  他接过香囊打开,里头有一束用红绳绑在一起的头发。这束头发有长有短,参差不齐。
  明檀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的头发养护得可好了,有些不舍得剪,那夫君的头发我也不敢剪,所以这都是在床上和妆台前捡的。”说着说着,她还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正……总之,不是你的就是我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便也算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了!”
  江绪审量着,没出声。
  明檀觉得自个儿稍稍有些不知羞,哪有结发还不舍得剪发的,夫君该不会是嫌弃了吧?
  她犹疑着,正想问问现在剪上一束还来不来得及,江绪便将香囊拢紧,又收入怀中:“王妃的礼物,本王很喜欢。”
  说完他发现不对,又很自觉地改口道:“阿檀的礼物,我很喜欢。”
  明檀舒了口气:“夫君喜欢就好!”
  “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江绪想了想,“这样,你有何愿望?若是我能帮你实现这愿望,便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明檀压根就没想过还要骗上份回礼,一时得了许诺,竟有些不知该许什么愿好。
  “嗯……让我想想。”明檀为难道。
  “无事,你想。只不过新年礼物,过了今晚就不算数了。”江绪一本正经沉静道。
  哪有这样的!
  明檀控诉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是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明檀边想边用了些吃食果酒。
  很快便近子时,江绪应晕乎的某人请求,抱着她上了屋顶。
  定北王府乃亲王规制,屋顶都比旁处可高上一些,今夜京中万家灯火,一片明亮,子时夜空倏然升空起簇簇烟火,不仅有禁宫的,也有京中富贵人家的,夜空霎时被映照得宛若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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