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女子又道:“一别多年,夫人就不想再见见掌教么?”
这句话,更是如雷声般在乔慈衣脑中乍响,她紧盯着这女子,呼吸一下乱了,手指也握得发白——竟真的是莲藏教之人。是掌教派来的人。
乔慈衣知道,想不想见掌教都由不得她,她说不想,难道就可以不见。她便慢慢说:“掌教也在京中?”
那女子只是说:“掌教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乔夫人叛教多年,没有要接受惩罚的自觉么?”
乔慈衣看了看这个容貌普通,却是咄咄逼人,善于拿捏人心的女子,许久没有说话。
——
一整天下来,容家的男丁可说是从头到尾没歇过,现在终于出宫,容定濯便打算跟容家众人分开走。
陈国公却是叫住容定濯,道:“你母亲这两日一直喊心口痛,考虑着是皇后大喜,没有跟你说,你回去看看。”
容定濯听了,自然是颔首。
容定泱与大长公主是轮流在公主府与国公府住,最近正好是住国公府,就也是回的国公府。
众人回去看卫老夫人的时候,容初嫣也在。
容初嫣见祖父,二伯,六叔都回来了,赶紧迎过去行礼道:“嫣嫣见过祖父,父亲,六叔。”
容初嫣是正式过继给容定泱的,她现在对着大长公主和容定泱,都是称呼为母亲和父亲。
容初嫣很珍惜这份福气,在容定泱与大长公主面前都格外乖巧,当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对待,应该说,比对她的亲生父母,还要更加体贴讨好,只因这两人能给她带来更高的地位。
几个人看过卫老夫人,陈国公就对容定泱道:“你看看你这个弟弟,他的‘女儿’都成亲了,安定了,他还没有成亲,像个什么样子?你这个做哥哥的,有空也不知好好说说他。”
容定泱虽然序齿靠前,但年纪其实也就比容定濯大了三岁。
因为容三和容四是孪生子,且是姨娘生的。容五又早死,容家的嫡子就只剩容定泱和容定濯,家族的兴盛延绵都由两人挑起来,两兄弟的感情从小就亲近。
陈国公历来也是很宠爱容定濯的,否则也不会惯成容定濯这样肆无忌惮的做派,他现下却是后悔那时太宠,现在连他这个老子的话也不听。
只有容定泱的话,容定濯还能听听,陈国公当然就叫容定泱去说教容定濯。
容定泱知道,陈国公是希望容定濯娶段含皙,要不然就是容定濯已逝元配家的小姨子,也是排着号的。
但父亲当着容定濯的面这样说,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要考虑弟弟的想法,就没在人前说什么。
直到都从卫老夫人处出来,容定泱才道:“老六,我们去喝几杯。”
容定濯原本想去乔慈衣那边,看看兄长,沉默片刻,道:“好。”
这兄弟二人容貌有六七分相似,性格却并不大一样,但酒量都是一样好。旁人灌不醉容定濯,容定泱却是可以。
容定泱回到他在国公府居住的院子,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到他身旁,低声道:“世子,本是按您的吩咐,将人安排到赐雪园,阿蓁恨‘她’背叛您,自作主张跟她挑明了身份,我索性让人将她带离赐雪园,带去了一处私宅。您看是将人直接送出京,还是您一会儿先过去看看?”
容定泱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目光变深,道:“我过去。”随即喝了婢女呈来的醒酒汤,没坐多久,又起身打算出门。
大长公主将容定泱看得重,当初与她这驸马的婚事,就是她向太宗求的赐婚。因此,无论在公主府,还是在国公府,夫妻俩的寝室都住得近。
大长公主不大高兴,见容定泱都这一身酒意了,还要出去不成,她走廊外,道:“容二,这样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容定泱刚走下台阶,闻言是一贯的温和平淡,道:“阿濯喝太多,我再去看看他。”
大长公主就没再说什么,自己先回房了。
——
顾磐磐洗着洗着就睡着了,后来还是隋祉玉到净室,亲自又将人抱回寝间。
芡实有些担心皇帝回去还会不会继续,就大着胆子道:“陛下,娘娘初承恩宠……”
隋祉玉抱着顾磐磐的脚步未停,他并未看芡实,倒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芡实对顾磐磐很忠心,他对这样的人不会过多计较。
顾磐磐从晨起开始,一整天皆处于紧绷之中,尤其是立后大典时,面对文武百官,唯恐出任何差池,晚上又被皇帝折腾得太久,这一睡就完全入睡,叫也叫不醒的那种。
反倒是隋祉玉看着这个跟他比起来太过柔弱的姑娘,看她入睡后的娇态,竟是殊无睡意,许久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顾磐磐被芡实叫醒之初,还是迷迷糊糊的,甚至还在赖床,直到她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喜庆的陈设装饰,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这是熹光殿,她已是皇后了,不再是未嫁人的小姑娘。当即就完全清醒。
顾磐磐便说:“芡实,现在几时了?你怎不早些叫我?”
芡实便说:“娘娘,是陛下不让奴婢叫您。陛下说娘娘昨日太疲累,让您多睡一会儿。”
芡实帮顾磐磐换衣裳的时候,顾磐磐想起昨晚,尤其是想起她跟皇帝那些过于放纵的画面,心绪复杂,便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呢?”
任何新娘经历过洞房的缠绵,第二天早上自然都是想看到丈夫在身边。今日皇帝不用上早朝,是去了哪里?
芡实正要答话,隋祉玉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磐磐。”
顾磐磐看了步入殿内的皇帝一眼,脑中立即又想起昨夜,没有继续与他对视。
隋祉玉摒退芡实等人,来到她面前,自己与她道:“朕见磐磐还在睡,先去处理了些事。”
裴渡秘密进京的原因,一晚上沈嚣就弄清楚了。裴渡在为皇帝办事之前,就已做好死的准备,妻女也都由皇帝秘密安排在一处县城,他这次回京,是因为办一桩盐政案子时,摸到不少容党官员的一些证据,亲自带回京中,因这证据太重要,裴渡格外小心,连皇帝给的暗线也没有联络,天刚亮就递了牌请求入宫面圣,向皇帝一番禀报,君臣二人之前一直在谈话。
顾磐磐就说:“陛下,今日不是要去拜见太皇太后,还有太后?”且要去祭告太庙。她这都误时了吧?
“无事。”隋祉玉说:“你先用了早膳,朕同你一起去。”
他又关心道:“磐磐感觉好些没有?你昨晚先睡了,朕帮你搽了药。”
顾磐磐先还没反应过来,他帮她搽了哪里的药。
隋祉玉低声在顾磐磐耳边说了一句,她顿时脸颊发烫,就道:“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这样说是为了避免今晚还要侍寝。顾磐磐觉得天天如此还是有些费劲的,隔些天比较好。
更何况,她的腰的确仍有些酸疼,那处更是有些胀胀的不舒服。
隋祉玉安慰她:“磐磐才侍寝,难免不惯,以后适应就好。”
第103章
却说另一边,乔慈衣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昏迷的床边。
她看着这名男子,周身很快冰冷,如坠冰窖。
掌教居然还戴着十多年前的面具,是个佛子面具,那身形与面具,乔慈衣从未忘掉过。
“阿灼。”容定濯在乔慈衣的床边坐下,喊她以前的名字。
他很久没有这样近地看她,肆无忌惮地看。
她的这名字和他弟弟的名字倒是音同,若是想得多,莫名会觉有几分命运的玄妙,因此,容定泱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叫她。
乔慈衣有那么一阵,身体完全没有动弹,像是被什么缚住,只有指尖在微微发颤,还有她的眼神,纯黑的眸中有一种微微的迷惘。就仿佛是不明白,为何还是在掌教的掌控之中。
“你这样怕我做什么。从前我对你不够好?”他看着她的反应道。
乔慈衣听出他嗓音里暗含的不悦,自然不会说不好,以免若是激怒他,不知他会对她做什么,便只是问:“掌教是为我进京的?”
容定泱看着她,笑了笑,他知道,她是想打探他是否常在京中,好告诉她的皇帝女婿。
他也正是等着乔慈衣的这句话,道:“若不是为你,我冒这个险做什么。”
乔慈衣眼皮一跳,不再言语。
两人相对沉默一阵,乔慈衣终于说:“掌教,我不想离开京城,”他什么都知道,她当然也就直说:“我不想离开皇后身边,我希望时常能看到她。希望掌教成全。”
容定泱则道:“皇后进了宫,就不再是你的孩子。”
乔慈衣当然不同意这个说法,在她看来,无论顾磐磐是否嫁人,永远都是她的心头肉。
他也知道她看着性冷情淡,其实心软又重情,就说:“这样想要孩子?你可以再生一个。”
再生一个,和谁生?和……掌教?乔慈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身上冷意更甚,道:“掌教是君子,想来不会强迫女人。”
容定泱却是笑,似是带着些久违的宠溺:“昧着心说话的功夫,倒是更见厉害。”可他随即敛笑意,声线里有种极致的冷酷:
“我知道,你当年对邵姑姑的死耿耿于怀,但邵姑姑也是前掌教给你的。你跑出去又怎样,容定濯也没有给你名分。”
容定泱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他注意看她的表情,确认她是否真的忘记跟他弟弟那一段。
乔慈衣果然是真的忘记,就答:“我不记得我与容相有何关系,也不在乎他是否给我名分。”意思是她并不想与容定濯扯上关系。
见她是真的忘记,容定泱语调也更温柔一些,道:“好,我不提他。”
乔慈衣倒是心生好奇:“掌教……不怕容相?”
容定泱听了这个问题,只是一笑。
乔慈衣就说:“容相现在把我当成他的人,若是掌教带我离京,怕是会惹上麻烦。”
她表面为他着想,实际在隐晦地威胁他。
容定泱对乔慈衣太了解,说:“那照你的意思,该如何?”
乔慈衣道:“掌教也知道,皇后才进宫,她这两天打算接我进宫。我若是突然消失,不止容相,也会引来陛下的关注。掌教现在要带走我,实在不算好时机。”
“我……”她慢慢说:“掌教再给我一些时间可好?等皇后诞下龙嗣,我自己跟她说,我要离京。”
容定泱似是在考虑乔慈衣的建议,他略微沉吟,居然真的道:“好。”
乔慈衣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不敢奢求掌教会答应,见他答应,心下怦怦直跳,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就说:“那掌教现在可以让人送我回去么?”
他未置可否,只说:“你把这个戴上。”
乔慈衣看看容定泱递过来的珠串,问:“这是何物?”
容定泱没有答话,伸手捉起乔慈衣的脚踝,乔慈衣身体顿时后仰,一瞬倒在了榻上,她很快又撑起上半身,接着就在榻上没有再动,容定泱已脱下她的罗袜,将那串圆珠戴到她的左脚踝,随即目光停留在她的脚上。
乔慈衣想缩回脚,然而她的脚却是在容定泱的手里纹丝不动,她紧紧捏着双手,浑身血液几乎都冻起来。
容定泱道:“这个东西,不准取下来。若是你取下来,或是让容定濯给你取下来,我会将你关起来,直到你怀上我的孩子为止,明白么?”
乔慈衣对掌教的害怕是从少女时就形成,闻言颔首,意思是听明白了。且她一下就猜到,这个珠串应该是避免怀孕的,掌教不希望她怀上容定濯的孩子吧?
乔慈衣心中就转了两转,看看容定泱的面具,突然说:“说起来,我还不知掌教长什么样子。”
容定泱一听,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出声。这才慢慢放开她。
他知道乔慈衣想看他相貌的原因,这样她可以画出来,交给皇帝。
乔慈衣被他笑得略微慌乱,她克制着心里的抗拒,有意做出轻纵随意的样子,说:“掌教想要让我怀您的孩子?可是这样多年,我连掌教的容貌都未曾见过。”
潜意思是,难道掌教睡女人的时候,也要戴着面具?
容定泱定定看着乔慈衣,道:“阿灼想看我的样子?可以。”
“真的可以?”乔慈衣很诧异。他每次现身在她面前,都戴着面具,显然不希望被人看到真面目,就是说他的身份至关隐秘,可今天他居然说,可以让她看?他不怕暴露身份了?
容定泱再次肯定地告诉她说:“可以。”他这样说,却没有主动摘下面具,那意思是,等着她自己摘掉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