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卫生夫人仍旧最疼容初嫣,她单独将国公爷叫过去,低声说:“你看看老六,段家小姑娘为了他,连中秋夜都是孤零零的,没回家里去。他都这个岁数了,还不定下来。你也不好好再说说他。”
国公爷则是道:“那个女人都进京了,你没见你儿子那副跟狗闻到骨头味就跟过去的样子?叫我去说再多有何用?”
卫生夫人简直气结,她虽也对容定濯对乔慈衣母女的态度不满,但也不乐意国公这样形容自己的儿子。说:“也是怪那女人手段高明,天生的狐狸。也不知跟过几个男人了,怕是都不能生养了吧。”她当然希望儿子娶清白姑娘。
这老夫妻两人,自然开始商量,怎样让容定濯答应娶段含皙。同是嫡子,容定泱娶的是公主,容家又怎会让嫁过人的女人进门。
然而容定濯这段时日倒是没去找乔慈衣,因为他的确是忙。
不止是政务,还有皇帝大婚这件事。他就没听说过这样赶的皇帝大婚典礼,偏偏也不能减省与草率,从下聘到典礼,皇后衣冠用度的置办,坤承宫的修整,这一应的开支流水,全是从国库走,从户部走,所费糜巨。不少事还得来请示他。
而且更叫他暴躁的是,皇帝娶的还是他的女儿。
无论公私,他都要参与。
因此,连乔慈衣那边,容定濯也不得不先放一放,没有将她逼得那样紧。只等着顾磐磐的封后大典顺利完成,再谈乔慈衣的事。反正她既然出现,就不要想再从他的视线里逃走。
不过,容定濯没有找乔慈衣,就在中秋这晚,乔慈衣却主动找上了他。
容定濯自是清楚原因,因为,白确受伤了。可不是他那种皮外伤,是真正的受了内伤,吐了血的那种。
乔慈衣必然是看到白确的伤势,心里害怕,才会主动地找上门来。
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意,容定濯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上门。
乔慈衣果然直言道:“相爷可否放过白确,不要再动他。他这回受伤不轻,若是您心中有恶气,想来也该消了吧。”
白歧对她的恩情,她难以回报。这些年,也的确是靠着白确,她才能有这样多年的安稳生活。可以说,其实白家两兄弟对她都有恩。白确的那张嘴虽然有时很讨厌,但他也从没有真正伤过她什么。
更何况,佘知公主至今下落不明,乔慈衣无法再看着同伴消失。
容定濯目光阴沉,笑了笑:“白确就这样无能,需要女人为他求情。”
容定濯也知道,他给乔慈衣画的那些画,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有一丝触动,似乎让她更为抗拒。
乔慈衣道:“若是斗不过相爷就叫无能,那这世上的男子少有不无能的罢。何况也不是他要我来的,是我自己来求相爷。”
容定濯笑得更为讽刺:“乔夫人倒是对白确重情重义,让人感动。不过,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乔慈衣也没有犹豫,就要跪下去,却被容定濯抓着手臂提起来,他看着她仍旧皎然无瑕的面庞,说:“乔夫人觉得,你有什么可让我图?”
第97章
容定濯这样问,乔慈衣哪能不懂他的意思。的确,她身无长物,除了她的姿色,还能有什么是这位相爷瞧得上的。
她神色复杂,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脸上扫了扫。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时光还真是对容定濯无比偏爱,除了带给他更多的经历,竟没有任何烙记。
这男人的皮肤光洁润泽,下颌线漂亮紧致,连着喉结的起伏,整个面容轮廓分明而完美。就是眼神幽暗深邃,而且冷厉,一看就知道城府深沉,并且性格不算好。
不过,乔慈衣也不再是什么看到英俊郎君就春心易动的少女了。容定濯一句都没有说娶她,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怎么可能进容家的门做续弦。当然并不是说她想嫁给他,而是这一切都表明,这个男人并不是深爱她,不过就是做惯了天之骄子,自小要的都是唾手可得,对她意难平而已。
乔慈衣就也笑了笑:“我明白了。”她以前,跟他在木棉花海那样的地方就发生了,可想而知,从前她在他心中是什么样子。也难怪如今会这样看待她。
她越是拒绝容定濯,他可能越是不会放手。等他将她弄到手,发现跟哪个女人都是一回事,对她的兴趣或许就淡下去。
乔慈衣没有什么语调起伏地道:“那相爷选个地方吧。”意思是,他要的,她给。
见他听完之后竟没有反应,只沉默看着她,乔慈衣又道:“还是说,就在这里?”
这里是容定濯的书房,不是寝间,连个正经的床都没有,不过,万一容相就喜好这样呢。
她见容定濯还是沉默,觉得他实在会磋磨人,就没看他,只是看着地面某处,索性自己抬手解开了两颗丝扣。
乔慈衣穿的还是月摩国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就算解开两颗丝扣,其实也没露出什么,但她那处生得丰腴,腰又细,本就吸引男子视线,更何况她这种自己解衣的风情,蛊惑人而无自觉,简直能将人逼疯。
因此,乔慈衣很快发出一声低呼,她觉得手腕都快被捏碎,是容定濯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可怖:“为了救白确,你可以随意让人睡?今天是我,若是换个男人,乔夫人也是这般放得开?”
乔慈衣闻言,顿觉心火炙人,觉得这个男人真的难以理解,反复无常,若是他不说话暗示要她献身,她为何要这样。他拿他的权势压她,捏着她的弱点,她如他所愿,他又反过来挑她的刺。
容定濯对付白确,还有说先前那句话时,确实存着意,想逼乔慈衣就范,但真看到她有所反应,这样对着他主动解衣,他却是又着恼了。
乔慈衣感到容定濯甩开了她的手,就像甩开什么不那样干净的东西。这屋里的氛围对于她来说,就有些尴尬难捱,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其实乔慈衣一个莲藏教的圣女,从小被灌输的,和正常人家的女孩并不同,尤其和大家闺秀不同,她以前的确是没有什么礼教观念。因为教中将她悉心培养,教她读书字画,也不过就是迎合掌教的喜好,但对于男女方面,其实一直都是让她知道,其他男人不能碰她,但掌教要碰她,她是要顺从的,怎么让掌教舒服怎么来。
而她之所以躲开掌教,纯粹是觉得他让她害怕,并不是因为礼教的缘故。后来她又到了月摩国,当然就更不存在什么中原的礼教可言。
容定濯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觉得他再来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就慢慢道:“今日不会要你跟我做什么,你不要担心。”
乔慈衣看向容定濯,什么意思?
他又道:“这几天你可愿留在我这府中住着?陪着磐磐。你不是她的‘姨母’么?”
眼见进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女儿待嫁心情忐忑,有个女性长辈,尤其是生母在身边,会好很多。
容定濯担心他现在就要了乔慈衣,让她这几天在女儿面前强颜欢笑的,让顾磐磐看了不安心。更何况,想着顾磐磐就要出嫁,他也没有太多别的心情。
乔慈衣没想到容定濯会主动提出这个,她本也想陪着顾磐磐,微怔后转了态度,忙说:“我愿意。那就多谢相爷。”
——
帝后大婚的日子越发临近,宫里又来了人,这次是让顾磐磐试大典当日的衣冠。
乔慈衣也在一旁陪着女儿。
就见那姑姑道:“请容三姑娘试戴凤冠。”虽然顾磐磐已确定是皇后无疑,但没有正式颁下金册金宝,众人就还是以她的闺中身份相称。
宫人们小心翼翼捧着托盘来到屋里,一群小宫女上前围绕着顾磐磐,开始手脚麻利又恭敬地为这位准皇后试衣冠。
这皇后的凤冠倒不是为顾磐磐而造,造这顶凤冠时,隋祉玉尚不认识顾磐磐。
只不过是新君登极,又尚未大婚,内廷监就早在准备着了。
这顶凤冠乃是以赤金的重瓣梅花为底座,花瓣薄如蝉翼,花蕊是纤细如发的金丝绞绕,装饰的宝石以明净剔透的红宝为主,如星辰散落,层叠有序,繁复精巧,花叶间插饰着小巧的三龙二凤,珠龙金凤,皆是口衔金缕珠。冠后各有龙口衔着博鬓。整个精巧如天工。
大婚时,在冠前还将佩戴金流苏覆面,代替盖头,金色细长的流苏,如雨帘般垂落。
大典的凤袍倒是专为顾磐磐做的,亏得隋祉玉提前准备,总算是赶制出来一件。
小姑娘虽然身姿纤细,肌肤粉嫩,但戴上这凤冠,穿上礼服后,皇后的气势一下就出来了,顾磐磐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睫轻轻眨了两下,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她与周围无形的身份鸿沟,已明显的划出界来,叫人只可仰望。
乔慈衣看着这样的女儿,不免道:“磐磐真好看。”是真的好看,这样的装束,还有鲜艳的口脂,让顾磐磐看起来比平时要显得成熟,是种前所未有的艳色。
顾磐磐就朝着娘亲笑了笑,她也觉得,她从未穿过这样华丽的衣裙,未戴过这样珠光闪耀的头冠,都快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那姑姑引着顾磐磐来回走了好几趟,见她能穿着这样复杂的衣冠走得步伐轻盈,身姿秀挺,仪态与衣冠相衬,她的任务才算完成,便向顾磐磐告退回宫。
宫中来的姑姑分了好几拨,侍奉衣冠的先走,负责给皇后娘娘进行夫妻人伦教导的接着也来了。
毕竟,若是皇后娘娘在床榻间冲撞到陛下,或是做出什么叫陛下不喜之事,可是不允许的。
还好皇后娘娘乃是中宫,言行要端庄,决不可妖娆轻浮,姑姑也就是点到为止地讲了讲。这姑姑其实也明白,各家夫人将小姐送进宫前,自己都会传授得更细致,甚至会传授如何争宠,可谓是各显神通,根本轮不到她讲太多。
而且,大家都在猜测,陛下是否会让皇后娘娘怀孕,这也是贵族圈里最在意的风向标。
毕竟皇后若是生子,那就是嫡长子,嫡长子的分量,再加上容家这样的外家,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乔慈衣也想到了这个,但她没有提以后生孩子的事,她其实觉得顾磐磐还小,未必要进宫就立即生孩子,但这事的决定权,还是在皇帝那里。
忙碌一天,入夜后,顾磐磐就主动跟乔慈衣倾吐心事:“娘,怎么办,我觉得我不想让陛下跟别的女子在一起。”
乔慈衣笑了笑,慢慢道:“我们磐磐的醋劲儿可真大。”然而她也只是笑了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女儿喜欢皇帝,会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但是,寻常人之妻若善妒,只要人家自己夫妻过得下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天子不一样。皇后若是有善妒的名声传出来,就算皇帝自己接受,群臣也会群起而攻之。
醋劲儿大。这个词放在哪个皇后身上,恐怕都不是好评价。只因皇后的责任本就是要为丈夫统御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乔慈衣想想,说:“磐磐,你不喜欢陛下跟其他女子亲近,那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也不要告诉陛下。”
顾磐磐颔首:“娘,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她就只是想跟娘说。
其实乔慈衣对男人也没有什么经验,她都是在躲着某些男人,尽量不要惹上麻烦,至于要怎样抓住一个男子在身边,她没有心得。
她就说:“磐磐就照你心里想的做就行了。你不喜欢陛下跟别的女子在一起,就留他在你那里,反正陛下心里也有你。你们少年夫妻,有一阵蜜里调油的日子,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至于后面,只有到时再说。
顾磐磐点点头,将头靠在乔慈衣的肩。
入夜以后,容定濯也来到顾磐磐的院子,远远站着庭中,看着屋里母女二人的剪影。
他才是真舍不得,才认回来的女儿,这才在家里住了多久?
容初嫣小的时候,容定濯倒是不时逗着长大的,小时候的这个侄女,也的确给他带去了些欢笑。
但在容定濯心里,顾磐磐小时候肯定比初嫣更可爱。想想女儿年幼时奶呼呼的小模样,又想想他认回顾磐磐时,她说她小时候经常找爹爹,容定濯就只恨这姑娘没有从小养在自己身边。
容定濯就只想让顾磐磐留在相府,自己养得越久越好。谁知皇帝根本不跟他商量,就直接下了诏书。
容镇在旁偷眼看看主子,他是最清楚的,相爷心里有多不爽利。此次大婚,皇帝虽说不宜铺张,但底下谁都不敢太省,仅是织造一项,就是花费惊人。
当然,皇帝大婚娶的是相爷的女儿,这些银钱资物,仿佛也是在这两个人手里来回,倒没有他人置喙的声音。
但也有人半带玩笑地在私下议论说,容相是既要出钱,又要出女儿。
天子是不可能出宫到臣子家里迎亲的,因此,女方的家人想要按照民间婚嫁的习俗,为难一下新郎也没有机会。
不但如此,连派人代为迎亲的这一步也没有,是皇后的家人自己将皇后送到宫门口,表示对陛下的崇敬。等于是献上自家女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