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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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司月不说话了,低头,心绪缭乱地绞着手指。
  蔓姐看她一眼,忽地伸手,替她捋了捋鬓边的头发,语气也柔和几分,“我叫你来,聊的就是这事儿。你慢慢听我说,不要有抵触心理。”
  梁司月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
  蔓姐叹一口气,“你出道也有一年多了,也见识过,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可为什么有人短短时间就能窜到高处,有人混了上十年还是个十八线。机会、人脉、资源和运气,缺一不可。我带你们,也希望你们都能在这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凡我所能,都在替你们争取最好的机会。然后,这个事儿,得看你怎么去理解,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但有的人,可能态度一时转变不过来……”
  蔓姐顿了顿,微微侧着头,看向梁司月,手掌按着她的后背,低声说:“司月,有人愿意提携你。”
  梁司月后背一僵。
  她不傻,蔓姐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当然明白所谓的“提携”是什么意思。
  早就听过,这圈子里,有一些经纪人,同样也是掮客。
  有人喜欢新鲜年轻的面孔,有人想要名利双收的捷径,有需求,自然有人替这两者牵线搭桥。
  她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情,原来其实离她并不远。
  “对方在这圈里不是无足轻重的人,不管你得罪了谁,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都不会再为难你。你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去跟他见一面……”
  梁司月没有片刻的犹豫,“如果我拒绝,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了。”
  蔓姐不说话。
  “我可以选择退团吗?”
  “如果你执意这样,可以。但你合约还有三年多才到期,退团,也不能解约,除非你付解约费。至于解约以后……”
  解约以后,这条路,她也别想再走下去了。
  梁司月忍住了眼泪,伸手去拉门,“谢谢蔓姐,我知道了。我回去上课了。”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梁司月没有回头,走得飞快。
  已经到了晚自习时间了,教室里静悄悄的。
  池乔在写英语真题,抬头看见梁司月进来,那表情仿佛是要哭了。
  她愣了一下,悄悄地离开座位,跟梁司月同桌商量换了一下座位。
  坐下以后,拉住了梁司月的手,悄声问:“怎么了小月?蔓姐跟你说什么了?”
  梁司月登时趴在桌上哭了。
  池乔无声地陪了她一会儿,轻声说:“我去跟老师请个假,我们回家好不好?”
  梁司月没有回应,池乔便自己做主,找老师请了假,帮她收了书包,带她离开教室。
  外面天冷得像在下刀子,池乔帮梁司月圈紧了围巾,凑到她面前,笑着哄道:“你再哭,眼泪就要结冰了——吃麻辣烫吗?我们去吃麻辣烫?”
  她踮着脚,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今天是你生日啊,哭了一整年都会不顺利的。”
  梁司月脸上眼泪被池乔给擦干净了,也就没再哭了,抽了抽鼻子,任由池乔牵着她往前走。
 
 
第21章 2.11
  回家路上有一家麻辣烫店, 梁司月和池乔之前经常光顾,店面整洁,蔬菜种类丰富, 还有一种特制的青花椒汤底,味道十分独特。
  自和青木签约之后, 吃任何高热量东西都得有所顾忌, 因为今天是梁司月的生日, 她们原本决心小小地放纵一下。
  这个时间店里人不多。
  室内室外温差大,玻璃门上起了一层雾气,外面寒风料峭, 推门进去干净、明亮而温暖, 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两人将背包卸下放在座椅上,脱下外套和围巾,过去选菜。
  拿上取餐牌, 回到餐桌边坐下。
  池乔从包里找出一包湿纸巾递给梁司月,叫她可以擦一擦脸。
  梁司月抹掉脸颊上让她皮肤紧绷的泪痕, 又擦了擦手, 低头,告诉池乔今天蔓姐告诉她的事, 只隐瞒了蔓姐说有人要“提携”她的这一节。
  “所以……你真的打算退团?”
  梁司月心绪难平,那方湿巾纸, 被她无意识地叠成了方块,拆开, 又叠起来。
  她当然是不想的,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总不能让其他四个队友被她所连累,尤其池乔, 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机会。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梁司月不想强颜欢笑,“……我好像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高强度的节奏,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适应。”
  “你还没有真的退圈呢,不要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想后路。”池乔沉思片刻,“要不要去找老板聊一聊?或许……”
  梁司月摇头,“蔓姐来找我聊这些话,肯定是有老板的授意。”
  池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她在这个圈子里的经验也并不比梁司月丰富,这事儿远在她的能力之外。
  没一会儿,服务员送来煮好的两碗麻辣烫,她们各自埋头心不在焉地吃着,心里一时只有茫然,和无由的惶恐。
  池乔实在没有胃口,沉默许久,她说,“或许……”她看着梁司月,“你不是认识柳逾白么,是不是可以试着问问他又什么办法?”
  梁司月动作一顿。
  实则,她是有想到过柳逾白的,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代价太大收益太小,她不认为柳逾白会有任何愿意帮她的动机。
  现在,叫好友点出来,她突然又有一些蠢蠢欲动了。
  心里很是挣扎,“多半没什么希望,我和他顶多只能算是熟人的关系……”
  然而,池乔的话又将她往前推了一步:“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试试嘛,就当是为了我。”
  “我不敢……”梁司月现在感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了。
  上回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敢直接杀上门去找柳逾白对质,后来成功要到了他的微信号,让她莫名的有些飘飘然。
  第二天纠结半天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结果完全没有得到回复,一下就将她的自以为是打回了原形。
  那之后,她越想越后怕,就再也不敢给柳逾白发消息了。
  池乔是行动派,“你有他的号码吗?我帮你拨,你自己说?”
  “不要……”
  “你这样想,如果他答应帮忙,我们就还能在一起;他不答应,你回归普通人生活,以后多半跟他接触不到,也不会有什么尴尬的。”
  梁司月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快要被她说服。
  池乔探过身体朝她伸手,“手机给我,我帮你拨。”
  “我们……”梁司月环视四周,店里还有其他食客,“我们吃完了出去打好不好?”

  然而她其实紧张得毫无胃口,匆匆地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
  穿上外套,两人又重回到寒风之中。
  她们走到一条车流稀少的路上,站在树下,梁司月从通讯录里翻出柳逾白的号码之后,将手机递给池乔。
  “那我拨了?”
  “嗯……”
  池乔按下拨号键,紧跟着按下免提。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喂……”
  梁司月感觉所有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耳朵里“嗡”的一声,她下意识地将手机夺回来,挂断了。
  池乔:“……”
  梁司月看着“通话已结束”的提示,要哭了,“……对不起我是废物。”
  池乔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勉强她,伸手搂搂她的肩膀,“算了算了……我们先不想这件事了,给你过生日去吧?去唱歌?”
  梁司月摇摇头,诸事不成,叫她觉得沮丧极了,她向池乔道歉,实在没有过生日的心情。
  “那你要一个人先静一静么?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我送你。”池乔很坚持。
  离梁司月的家已经不远了,两人走路回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池乔拉住梁司月,一路沉默中堆积的情绪使她也要哭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伪善。我怂恿你给柳逾白打电话,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分开。但如果你真要退团,我却做不到跟你一起退……”
  她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梁司月赶紧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胳膊,“你如果提出要跟我一起退团,我才觉得是伪善呢。走这条路一直是你的梦想,你不要为了任何人而放弃……”
  “我居然还让你反过来安慰我……”池乔哭得更大声。
  梁司月低头,两只大拇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如果道路不同,未来我们想要继续做朋友会有心无力。没关系的,我们先努力去维系,如果实在维系不下去了,必须各奔东西,你也不要有任何负担,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池乔抱着她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说得出这么理智的话……”
  梁司月笑了笑,轻轻拍她的后背,“因为,当时你决定跟青木签约,而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担心有一天还是会发生……”
  池乔哭了好久,而梁司月一直忍着没有哭,她实在不喜欢两个人抱头痛哭这样太过惨烈场景。
  方才,和池乔步行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是她拒绝了蔓姐所谓的“提携”,就得有承担结果的觉悟。
  至少,这个决定她是不后悔的,她选择了原则而非妥协。不后悔的事,遗憾足矣,不至于到“惨烈”的地步。
  池乔回去以后,梁司月走进小区大门,却没有立即上楼去。
  一定因为她还不够成熟,才会一时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一时又觉得,还是委屈、屈辱又不甘心。
  尤其一个人的时候,各种情绪就争相地涌上来。
  天冷,小区里也没什么人下来活动,她在健身区域那一片的一条长椅上坐下,低头默默地掉眼泪。
  梁国志今天要加班,昨天提前给她过了生日,楼上小冰箱里还放着昨晚没有吃完的蛋糕。
  她有些抗拒回家,因此哪怕坐在寒风里,冻得手脚快要失去知觉了,也始终没动。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拿僵硬的手指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柳逾白打过来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一边接一边擦眼泪,清一清嗓,“柳先生……”
  “你之前打电话找我有事?”柳逾白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
  “没有了……”
  -
  此时此刻,柳逾白在路上。手机连接的车载通话,梁司月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放大之后,什么细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明显带着鼻音的哭腔。
  “没有了。”她说。
  没有了,不就是之前有的意思?
  柳逾白一边注意着车况,一边问她,“你现在在哪?”
  “小区里面……”
  “我去办点事,正好顺路。你要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我就去你那儿停五分钟。”
  片刻,车载音箱里传来她微颤的声音:“好。”
  方才,柳逾白接到梁司月电话的时候,还在办公室。
  一接通,对面就挂了,他当是她不小心误拨,或是什么恶作剧,懒得、也没那个精力理她。
  离开公司前,莫莉来跟他核对明天的行程,她翻着自己的备忘录,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今天好像是梁小姐十八岁的生日,我应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的。”
  柳逾白自己开车回家,怎么都忽略不了莫莉随口一提的生日这一茬,想了想,还是给梁司月回拨了一个电话。
  结果就听见她在哭。
  半小时,车开抵小区门口的时候,透过前车窗看见,梁司月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柳逾白鸣了一下喇叭,将车子停过去。
  梁司月小跑着过来,拉开了车门,坐上来时,身上一阵寒凉的气息。
  她鼻子眼眶都是红的,眼睛却尤其的明亮,她向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晚上好。”
  小区门口不能久停,柳逾白将车开出去,去附近小道上找了个位置,靠边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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