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问:“我可以继续吃么?”
柳逾白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她,“我又没让人把东西收走。”
柳逾白已将椅子朝着一旁转去,斜坐着,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滑动触摸屏点开邮箱。
偶尔的,向她投去一眼。
这人,做什么都有一股傻头傻脑的认真劲儿,包括吃东西,整盒的米饭切成一格一格,一定要吃完上一格,才会去动下一格。
很神奇,能让旁观的人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可能适合被分进“治愈强迫症”这个类目里面。
也别光直播做作业,拓展一下业务,吃播也未尝不可。
梁司月觉察到他在看她了,停了动作,有一些不好意思,眼角余光注视着他,待他转过目光之后,她才又继续。
柳逾白手背撑着下颔,另一手点按着触摸屏,淡淡地笑了一下。
公司隔段时间便会统计体重,梁司月不敢多吃,即便再喜欢这几道菜,还是有意地控制了摄入的分量。
剩得比较多,收拾的时候,难免有种浪费的心疼,于是真诚地建议:“下次可以只点一份,反正柳先生几乎不吃,我又不能吃太多……”
“下次?”
梁司月严重怀疑他抓重点的能力,赶紧解释,“我是说,假如。”
然而,柳逾白大手一挥,就让她马上有了“下次”,“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晚上想吃点什么。”
梁司月:“……”
让她自己嘴欠么。
试卷才做了一半,梁司月挺放不下,吃过饭,也没等柳逾白开口,她自觉地又将其拿过来,继续。
碰到一道难度不大,但是计算量很大的大题,她算着算着,打了个呵欠。
饭后血糖升高,容易犯困。
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儿,然而还是一路朝着瞌睡的深渊滑去。
腿麻了才醒的。
睁眼发现自己背上盖了件衣服,是之前挂在办公室衣架上的一件防风外套,那上面有和上回那大衣里衬,如出一辙的清淡香味。
梁司月撑着脑袋坐起来,抬头一看,对面柳逾白也睡着了。
笔记本还是掀开的,他歪着脑袋,鼻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了一副半框的眼镜。
细看,才发现他眼下淡淡的一圈乌青。
敞开的窗户时而有风吹入,天空一碧如洗。
梁司月趴在桌上,好几次去看天空,又好几次,忍不住地转头去看熟睡中的男人。
倒不是因为她心里有一堆的溢美之词用来称赞他的外貌,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睡着的时候,是人警戒最薄弱的时候。
她能在他面前睡着,是不是说明,她潜意识里很信任他,对他毫无戒备。
那么,这个情况放在他身上是否亦然?
很让人费解。
梁司月本能很抗拒去深思这个问题,干脆什么也不想,单纯欣赏这一副好皮囊。
凉柔的微风吹得她思绪很是迟钝,因此,当柳逾白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甚至延迟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片刻的静默,仿佛风都停息了一样——不知道是她的主观感知,还是事实。
在她慌忙想要转过目光之前,柳逾白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问她:“几点了。”
第17章 2.7
梁司月几分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看时间, “没到四点。”
柳逾白“嗯”了一声,自己也抬腕看了看手表,沉吟片刻, 叫莫莉进来:“给贝斯绮打电话,叫她现在过来。”
莫莉瞧出来, 不同于中午刚回到公司那会儿的神色沉郁, 此刻的柳逾白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效工作的状态了。也不奇怪, 他本就一工作狂,除了计划好的休假,从未让自己无缘无故闲下来超过半天。
不过让莫莉惊讶的是, 都要投入工作了, 柳逾白却不打算先将梁司月送回家。
梁司月知道贝斯绮,前几年人气鼎盛的女明星,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势头大不如前了。
想来, 柳逾白可能要跟贝斯绮聊事情,不管公事还是私事, 她待着都不合适。
她将柳逾白对莫莉的吩咐视为了委婉的逐客令, 自觉起身,去沙发那边收拾背包。
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随便就收拾好了,只除了方才做题的纸张。
梁司月背上包, 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上面的那一叠A4纸。
柳逾白目光扫过来,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回家啊, 柳先生不是要工作么。”
“想好晚上吃什么了?“
“……”
“那还不接着想。”
梁司月抱着背包,很郁闷地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柳逾白又叫莫莉去茶水间拿一些零食和饮料过来。
叫她吃一点东西, 休息一会儿,认真想。
半小时左右,莫莉将赶来的贝斯绮带进办公室。
一看,梁司月还在,且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她便委婉地问了一句:“柳总,需要我带着梁小姐去会客室休息一下么?”
柳逾白瞥了梁司月一眼,点点头。
梁司月起身,想了想,还是将背包放着了,只带手机。
贝斯绮对这个待在柳逾白办公室的年轻女孩很是好奇,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完完全全的一张电影脸,不是一眼惊艳,但适合细看:巴掌脸,高颅顶,脸型流畅,轮廓清晰,五官对称,鼻梁高挺而鼻头秀气,一双眼睛尤其有点题的效果。总之,完全经得起镜头的放大。
她想,这多半可能是公司演艺事业部签的新演员。
门关上之后,柳逾白示意贝斯绮去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贝斯绮之前是公司明星经纪部的,几年时间里,公司将其从一个四五线的小艺人,培养成了日进斗金的大明星。
而在前年,合约尚未到期的贝斯绮接到另一家行业巨头伸出的橄榄枝,许以她丰厚的条件,其中包括极高的自主权。
贝斯绮权衡之下,向公司提出解约。
当时柳逾白生气且失望极了,告诉贝斯绮,他的公司从未有过艺人提前解约的先例。念及过去几年与她合作愉快,他可以卖她一个面子,和平解约,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但从今往后,凡是他柳逾白投资的项目,她绝不会被优先考虑。
贝斯绮接受了这个条件,解约以后投奔新东家。
因急于求成,贝斯绮与新东家签订了条件严苛、数额巨大的对赌协议,结果没想到自己参投、参演的两部大制作均以扑街告终,口碑和商业价值断崖式下跌。
由于没能达成目标,对赌协议生效,导致她不得不通过置换资源、抛出个人资产等方式来填补窟窿。
而这远远不够。
未免惹上官司,急于用钱的她,又去招惹了一些灰色地带的关系,最终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时候,她唯一能想到能够帮助她的人,就是柳逾白。
趁着潘兰兰的生日宴,跟闭门谢客的柳逾白再度搭上话之前,贝斯绮已经半年多没有演艺和商务活动了,赋闲在家的时间,睁眼闭眼都是越垒越高的债务,愁得她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没指望柳逾白会施以援手,但这毕竟是最后的希望,拼死也得试一试。
接到莫莉的电话,贝斯绮草草拾掇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风光无限时的贝斯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衣服不带重样,今天出门,身上却是穿着早就过了季的旧衣服。
她是真落魄如斯,还是有意穿成这样,柳逾白不得而知,但丝毫不会左右他的判断。
柳逾白叫她不要隐瞒,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债务情况,以及,叫他相信她还值得投资的理由。
昔日红极一时的女明星,落魄时仍然憋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柳总,给我两年时间,只要两年,我一定能稳稳坐回一线的位子。”
柳逾白打量着她,许久没有出声。
贝斯绮了解这位老板的脾气,他问问题时,一定要如实相告;当他思考怎么做决定的时候,也最好不要再多嘴。
片刻,柳逾白抬眼看她,不疾不徐地说:“从公司离开的人,没有再回来的先例,我也不会给你开这个例外的口子。我给你注资,成立你的个人工作室,五年内,工作室的收益,与公司进行分账。”
“比例是?”
“七三。”公司七,工作室三。
“五年到期之后呢?”
“再议。”
贝斯绮丝毫不觉得柳逾白提的这条件严苛,事实上,柳一贯是以寸土不让的商人作风而出名的,可在她提前解约、对赌失败、惹上麻烦又灰溜溜跑回来求助的情况之下,他还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柳逾白与她聊了些组建工作室的大体框架的问题,便让她先回家去,后续公司会有人跟进这事儿。
对她最后的提点是,无论风光还是落魄,别丢了自己的优势,拾掇得体面一点,终归会叫人高看一眼,何况,她还是贝斯绮。
-
另一边,梁司月坐在会客室里,当真拿手机查询起了晚上想吃的餐厅。
选定几个之后,无事可做了。见桌上有笔和纸,便将其拿过来,点开某个背单词的app,边写边背。
她平常除了唱跳训练,还要上表演课,文化课程同样不能落下。国内有名的电影学院屈指可数,恰巧本地就有一所,这也是她的目标。分数不低,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凡能利用的时间,都得利用起来复习。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一声敲门声。
她记得门并没有关,转头看去,是柳逾白过来了,站在门口,已经穿上了外套,一只手里,还提着她的背包。
她的包是一个相对很平价也很大众的香港品牌,跟池乔一起买的,Doughnut,俗称“甜甜圈”,她选的是一个粉嫩的配色,因此,拿在柳逾白手里,违和的程度堪称惊悚。
她赶紧过去把包抢回来。
柳逾白似乎很有吐槽她这背包的欲望,以一言难尽的目光,连续打量了几眼,但最后没说什么。
楼下停车场,停着柳逾白那辆极其低调的奔驰,韩师傅没在,他亲自开车。
梁司月觉得这个时间去吃晚饭稍显早了,毕竟他们中饭吃得晚,她一点都不饿。不过,早点吃饭,也就意味着能早点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天。
车子出发后,柳逾白问她选了哪家餐厅。
梁司月将那些点了收藏的店翻出来,“安徽菜、泰国菜、川菜、红茶火锅……柳先生你想吃什么?”
“你自己决定。”
梁司月对比了好半天,没法做决定。
觉察到车好像停下来了,抬头一看,柳逾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想看看,她究竟要纠结到什么时候。
梁司月只好闭上眼睛,滑动手机屏幕,打算停下来的时候,手指点着哪家就是哪家。
“……泰国菜。”
柳逾白没有什么异议,“导航。”
梁司月选定导航路线,将手机锁定,拿在手里。
好一阵都是沉默,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问关于贝斯绮的八卦?
好在,没多久,柳逾白开口了,问她休息几天,后面什么工作安排。
“后天就要继续训练了。不过后面没有安排太密集的工作,我和小乔要准备艺考。”
梁司月感觉柳逾白似听非听的,好像不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尽量回答得简短。
哪知道他又问她,准备考什么学校。
“本地的电影学院。”
“不去北城?”
“想把外婆接过来,去北城就违背初衷了。”
顺着这个话题,他们既未冷场,也未过分热络地聊了下去,所有问题都是浅浅地触及,但整个轻松且随意的气氛,让梁司月觉得很奇特。
好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明明白白地发生了。
梁司月选的那家餐厅,距离不算近。
中途,经过了一段河边的公路,梁司月感觉车速慢下来,以为快到了,忙解锁手机去看路线。
却觉眼前一晃,柳逾白抬手去按了一个按钮。
她抬头去看,顶上天窗一寸一寸地打开,原本只流动于两侧的夕阳,突然就将他们包围了一样,风有点凉,拂在脸上,却是出乎意料的舒服。
柳逾白叫她:“看河上。”
潋滟的金红色,让梁司月想起,有一次化舞台妆,点在她眼皮上的人鱼姬色的眼影,也是这样的波光粼粼。
河流在驾驶座的那一侧,于是,她看河流和夕阳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要将柳逾白纳入自己的视野范围。
她知道有一种感觉,是当自己意识到了某一个事物的存在之后,该事物的存在,才格外变成了一种叫人在意的意识。
通俗点说,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拿来当睡衣的长款T恤上出现了一个小洞,此后,但凡穿着那件T恤,她就会忍不住想去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