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现在动手杀了黎清,别说冬城,周围不知道多少城镇要遭殃,说不定半个魔域都得崩塌。
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合算。
这种事情,得放到仙域去干,损人又利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说,这里……”妇人回头看了看偌大的洞府,她隐晦地提醒冬夏,“有好几百人呢。”
都是冬夏亲手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多死一个她都不乐意。
冬夏轻轻地啧了一声,歪头盯着努力砌墙的黎清看了会儿,回头问妇人:“你怎么知道是他?”
妇人微微一笑:“我一见这位的脸便猜到了,不然您怎么会看得上呢。”
黎清的动作一滞,半面墙轰然倒塌。
“专心干活,不要偷懒。”冬夏立刻冷脸呵斥。
等黎清终于将墙和路都给勉强补上时,冬夏和妇人身边已经多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都盯着黎清看个不停。
黎清受人瞩目仰仗的时候太多了,可从没哪一次这么紧张过。
他甚至无需一一探查这些人的体质,便知道他们一定就是这些年来冬夏前前后后救出的鼎炉们,其中许多看起来选择了在此处生活一辈子,便自然而然地老去了。
成年人也就罢了,一个个顶多看看不说话;小孩子可没那么多分寸,一个个围在冬夏身边踊跃发问。
“大人大人,他看过来了!”
“大人,这是谁呀?”
“他?”冬夏漫不经心地揪住一个好奇地想走到黎清身边的小萝卜头,“一个嘴里没有真话的伪君子罢了。”
“哇,他的名字好长啊!”
“大人大人,这个人长得好漂亮哦,我要过去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小萝卜头们俨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堕化的仙尊有多危险,仗着有冬夏在场便天不怕地不怕地想往黎清面前跑。
冬夏揪了一个两个揪不住七八个,头疼不已,只能抢在他们之前往黎清身边去。
怪异的是,当她站到黎清身旁、试探着碰了碰后者的手背时,那堕化的真元和扭曲的周身气势便立竿见影地缩了回去。
冬夏:“……”我真的觉得这厮又是来骗人的。
黎清只一眼就明白了冬夏眸底毫不掩饰的怀疑,他明了抿唇:“没有骗你,也不会再刻意骗你了。”
冬夏:“……”不刻意就能骗?
不,不对,关她屁事。
冬夏漠不关心地勾了黎清一根手指,垂眸看着跑在最前面的小女孩到了黎清脚边却毫发无伤,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一个嘴里没有真话的伪君子罢了’,”小女孩认真地重复念了冬夏的评价,“大哥哥的名字好长啊。”
黎清:“……”他的手指滚烫,皮肤底下简直在热血沸腾,但又不得不沉淀心神回答天真无邪又伤人的童言童语,“叫我黎清便可。”
“这个名字简单多啦!”小女孩高兴地拍了拍手,“那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大人呀?”
冬夏冷哼:“他不喜欢。”
黎清顿了顿,乖巧改口:“……嗯,我不喜……”
他都快说完时,冬夏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黎清的嘴把最后一个字堵了回去,抬头看了眼天。
碧血丹心引发的雷电劈下来对黎清只是伤身,对她不痛不痒,对这群不堪一击的小萝卜头可等于是杀人。
“哦~~”小萝卜头们很懂地鼓起了掌来。
只有站在不远处的妇人无奈地对冬夏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又做口型:冷静,冷静。
冬夏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杀意。
可恶,还是好想现在立刻当场捅死黎清。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时间一旦改成九点,八点发出更新时甚至还觉得有点自豪!
洗个头今天去医院啦~
第53章
白泽越被叫到冬城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见到黎清时,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所以现在就是,您杀不了他, 他死缠烂打,是吗?”仗着冬夏在场, 白泽越胆大包天地当着黎清的面这么问了。
冬夏点头:“没错。”
白泽越:“……”黎清的心魔确实没有其他控制的办法,在他理智尚存时, 只要能拿这群鼎炉当人质,冬夏便不可能和他动手。
客观来讲,白泽越觉得这个计划倒是很不错的, 但他不敢说。
“叫你来不是问这个。”冬夏揉了揉额头,一眼也不去看黎清,就当作这么个大活人根本不在自己面前。
“既然黎清在此, ”白泽越扫了眼黎清, 被他身上压抑到极致的堕化真元所摄, 到底没敢看太久,“我也能猜到问天门突然开启护宗大阵是为何了。自从这次开启之后, 它再也没有关闭过。”
冬夏皱起了眉:“孙卓尔呢?”
“龟缩不出。”白泽越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黎清, 猜测对方究竟知不知道孙卓尔做了什么事。
白泽越话音刚落, 一道微弱的真元疾电般飞向黎清,被他抬手接住。
冬夏余光扫到,托腮嘲讽地问:“有人找?”
黎清看了看她, 翻转手腕将这道传讯直接放了出来,让室内的冬夏和白泽越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今你深陷心魔,妖女死而复生,正是仙域将迎大敌、生死存亡之时,问天门已是千夫所指, 为师不能令仙域在战前便陷入混乱。”孙卓尔的声音传了出来,“等两域战罢、尘埃落定,为师自然会将一切做过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冬夏听到这里,已经对孙卓尔道貌岸然的话语发出一声冷笑。
“……此外,听闻你在魔域,若是寻得机会,当为仙域除去妖女,如此仙域方有获胜之机。”孙卓尔幽幽叹息,“黎清,仙域存亡如今都系于你手,切记,切记。”
黎清手中的光逐渐淡去。
白泽越看看冬夏,又看看黎清,轻咳了一声起身道:“我先出去。”
说完,白泽越简直是脚底抹油地溜了,生怕冬夏叫住他。
“等等。”冬夏果然喊了。
白泽越不得不在门边停住脚步,恭敬地回头询问:“何事?”
“合欢宗宗主的传讯玉佩,你有吧?”冬夏勾了勾手指。
白泽越飞快交出玉佩,夺门而出,顺便把门附近一群玩耍的小萝卜头轰走。
室内,冬夏转动着玉佩,玩味地看了一眼黎清:“你和孙卓尔对质?他承诺你会考虑自白罪行?”
黎清点了点头。
他垂眼看着自己指尖,仿佛还沉浸在刚才孙卓尔那通传讯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觉得意外?”冬夏含着恶意问他。
黎清沉默半晌才收起五指,他摇了摇头:“……不。只是我终究心存幻想。”
无论如何,孙卓尔是黎清多年的师父。
投桃报李,黎清给了孙卓尔选择的机会,寄希望于他能洗心革面、诚心向善。
可但凡黎清真能肯定孙卓尔的选择,又怎会立刻将一切都告知岳浮屠。
“他让你杀我,”冬夏又漫不经心地说,“也并非为了什么仙域安危,不过怕我去杀他罢了。”
“我不会杀你。”黎清只道,“要死,也是我比你先死。”
“这倒是。”冬夏一哂,“你也活不了几日。”
黎清此刻简直可以说是一生最强的时候。心魔像是燃烧他的生命那般强盛,冬夏只从先前的一击中揣摩,便知道自己和他即便真的交战,胜率也不高。
不如就让他自生自灭,总归也就十几天。
“你要入问天门,就必须绕开大阵,”黎清转移了话题,“此阵所剩余的灵气,大约还可以支撑运转二十年。”
冬夏捏着传讯玉佩的手一顿:“二十年?”
黎清这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到底给它充了多少灵气?!
黎清他惭愧地撇开视线,“我每与你见过面、觉得心魔快要失控时,便去阵眼内宣泄。”
冬夏凉凉地问他:“怎么,还是我的错?”
黎清:“……”他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又强行将它们都拢了回去,试探地提出建议,“我教你破阵?”
冬夏想也不想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教我怎么屠了问天门?”
天下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你只是去擒一人。”黎清摇摇头,“其余长老弟子,我来拦下。”
冬夏似笑非笑地改了说法:“你教我怎么杀你师父?”
黎清一时没回答。
“你总不会觉得我只是去找孙卓尔逼问一番,还会留他一条性命吧?”冬夏扬眉,“黎清,你的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沌?”
“他违了我的道。”
冬夏哼笑:“也是,大义灭亲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连将我当禁-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早背了你自己的道。”
“……是你胜了我的道。”黎清顿了顿,他认真解释,“我不曾将你当禁-脔,你在问天门也认识了许多人。”
冬夏开始后悔和黎清说话了,她捡了手边盘子扔他:“闭嘴。”
黎清轻松接住果盘放到一边,当真没有再开口。
冬夏平复了会儿情绪,才心平气和地令道:“继续说阵眼。”
“等我告诉你如何破阵,能不能……”黎清抿了抿嘴唇,“也向你提一个要求?”
他紧张得心脏剧烈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能撞穿胸膛扑出来。
冬夏眯起眼睛:“什么要求?”
“摘下面具。”黎清脱口而出。
冬夏不久前说说她毁容,玩笑不玩笑,黎清只有亲眼见过才敢放心。
冬夏觉得这交换还算合理,况且黎清又不是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于是她摸了摸面具,朝黎清扬了扬下巴:“说。”
黎清旋即用真元在地上刻了阵法出来,标上阵眼的位置。
所有阵法都是如此:当你不知个中奥秘时,看着便觉得抓耳挠腮不知从何入手;可一旦你知晓了原理结构,这阵在你眼前便成了任你抚摸的家犬。
冬夏起身绕着阵法看了一圈便大致明白了过来。
——就算黎清是在糊弄她,这至少也编得很像模像样。
冬夏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信了黎清。在去问天门之前,她势必要模拟重现数次阵法,亲自入阵试过、破过,才会放心。
她将阵法的每一根线条都记入脑中,才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如坐针毡的黎清。
黎清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冬夏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向黎清走去。
到了黎清面前时,她甚至都听见了对方剧烈的心跳声,鲜活得根本和“黎清”这两个字不搭边。
她居心叵测地将黎清的手拿起搭到自己面具边缘,甜甜地道:“摘吧。”
黎清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绯影一寸一寸地揭开,直到见到熟悉又陌生的冬夏出现在他面前。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意,只有嘲讽与恶意。
突如其来的酸涩撞进黎清的心口,可又致命地裹上蜜糖作为伪装,让他只能毫不犹豫地咽下自己酿的苦果。
冬夏就算曾从指缝里漏出来过一丁点喜欢,也已经全都毫不犹豫地忘了。
她将英华珠报复似的扔到了黎清面前,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曾亲手将什么宝物扼杀、让他追悔莫及。
冬夏也成功了,黎清压制了七十年的心魔,在小小一颗英华珠面前功亏一篑。
黎清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知道世间至痛是什么滋味了,可谁知道冬夏总有办法让他更痛。
“我知错了,冬夏。”黎清垂眸细细摩挲她腕上金色的阵纹,将其慢慢地解开,“……我如今满盘皆输,也只能怪我自己。”
他将一整圈牢固似胎记的阵纹都抹去,再度抬起眼时,冬夏已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被称作仙域第一美人的楚灵在这张脸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光是看她一眼,都能令人忘记自己的名字。
她用这张脸、这双眼、这对嘴唇说出再伤人的话语,听者也只能黯然原谅接受。
“是啊,你自己将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扔了,”冬夏轻笑,“这还能怪谁呢,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