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缨神色微微一变,果真没有前去倒茶。不过却并不是因为宋家长兄这句话,而是因为她看见了刚刚走进来的亲哥齐应弘。
她额头突突直跳,心想,今儿可真是赶巧了。
怪不得皇上让她今日在家等着。看来不仅仅是等消息,也是等这一个又一个的道喜者。
齐应弘一路骑马,赶路急,额头还有点薄汗。他进得门来,扫了一眼院中的宋佑安,眉心微蹙,就又将视线转向了妹妹:“缨缨……”
韩濯缨打起精神:“哥,你也来了?”
“我有些事要问你。”齐应弘目光沉沉。
韩濯缨看看宋家大哥,又看看亲哥,她一咬牙,很干脆地道:“你们问吧!”
然而不等他们发问,她就抢先道:“我先声明一点,赐婚这个事,是真的,圣旨就在房里供着呢。”
“我知道。”齐应弘快走几步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我是想问你,这桩婚事,你可愿意?”
他的神情看起来认真极了。
韩濯缨尚未回答,宋佑安已然轻笑一声:“齐大人这话问的古怪。”
其实宋佑安自己最想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却不想被齐应弘抢了先。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缨缨,我也想知道。”
——他与齐同知不太和睦,但也记得对方帮兮兮假死一事。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果断而干脆:“愿意啊,当然愿意。我没想过嫁别人。”
齐应弘心中一震,面色稍稍一变:“你那天跟我说,你没想过嫁他……”
“当时确实没想过,可后来就想了啊。”韩濯缨红唇漾起笑意,“我是愿意的。”
“为什么?”
亲哥的追问让韩濯缨有点羞窘,她避开他的视线,尽量自然地回答:“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为什么不愿意?”
齐应弘唇线紧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好。”
在来清水巷的路上,他想过很多。他想,如果她不愿意,那么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帮到她。哪怕他这个青云卫的指挥同知不做了。
可她告诉他,她是愿意的。
她说她愿意时,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诚挚而欢喜。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她的心里话。
太子殿下能让她以孤女的身份被册封为太子妃,对她的情意多半不是假的。
既然双方都心甘情愿,乐见其成,那他似乎也没有详细追问的必要了。
齐应弘心绪复杂,眼神晦暗不明。
宋佑安悄然舒了一口气,他笑一笑:“恭喜。”
虽然一开始觉得意外,但细想下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他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也很清楚殿下对缨缨的不一般。
缨缨自己也乐意,那真是太好了。
宋佑安真心实意地为他们高兴,尤其是为缨缨。他一直担心,缨缨离开侯府,没有父母长辈帮忙操持,只怕难觅佳偶。如今她有了真心实意想嫁的人,且那人还是太子殿下,哪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缨缨,我回去就写信把这消息告诉父亲。”
提到养父,韩濯缨心头不自觉涌上阵阵暖流:“好啊。”
她不好意思详细跟父亲说自己的婚事,大哥帮忙说明也是一样的。
宋佑安匆匆离去,正如他匆匆前来一般。
韩濯缨将视线转向另一个兄长:“哥,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齐应弘静默一会儿:“不了,我衙门里还有点事。”
“好吧。”
“缨缨……”齐应弘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嗯。”韩濯缨送他到了门口。
在回去的路上,齐应弘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他睫毛垂下,目光沉凝。
他对自己说,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是她的家人,是她的依靠。但是以后,他可能会与她疏远一些吧?不能让他和齐家成为她的拖累。
送走亲哥,韩濯缨喝了一大杯水,缓缓吐一口气。
她算了算,京城里跟她关系还算亲近的人,今天基本上都过来了。哦,要除了石头和皇宫里那几位。
谢泽今天的确想过来,甚至若非于理不合,他都想跟着宣读圣旨的内侍一起来了。
内侍刚一回宫,就被太子召去细细询问,还得了打赏。
然而谢泽仍然不能立刻出宫见她。
皇帝照例扔给他不少公文,声称老子替儿子办事,儿子也得替老子分忧。
随后又有其他弟弟妹妹前来贺喜。
等事情忙完,已将近黄昏。
谢泽也不用晚膳,直接换了衣裳,命人驱车,前往清水巷。
他迫切想知道,两人婚约定下后,她看见他,是什么模样。
马车停在清水巷外。
谢泽刚一走进巷子,就见到了几个邻居。
对方一看见他,立刻笑容满面:“雁鸣啊,恭喜呀,你妹妹要当太子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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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恩爱
谢泽脚下微顿, 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差点忘了,在这群街坊邻居眼里,他还是“韩雁鸣”呢。
然而这个时候, 他并不好立刻点破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以,他只略一颔首:“同喜同喜。”
见他似乎并没有很激动的样子,邻居有些讪讪:“你都知道了, 是吧?”
“是啊,知道了。”谢泽微微一笑, 心想, 赐婚的圣旨还是他自己求的呢。
“啊呀,了不得。你妹妹真是个有福的人。”其中一个邻居感叹。
另一个却道:“诶,不能这么说, 韩姑娘很好啊, 我感觉太子也是个有福的。”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这话他爱听。
“韩雁鸣”久不在家,与街坊邻居不算太熟络,大家同他说几句话后, 就简单分别, 各自回家了。
今日来来往往道贺的人多,所以韩家大门并未闩上, 只虚虚掩着。
谢泽刚推门走进院子,就看见了正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缨缨。
他眼神略微动了一动, 直接闩上了门。
韩濯缨今天招待客人, 也着实累了。
这会儿天色渐晚,翠珠去厨房忙碌,她则静静休息。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拆解到一半的鲁班锁。
谢泽有意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过去, 也不出声,盯着她细细地瞧。
只见她合着双目,唇角微翘,白玉般的面颊上隐隐有些红晕,额前一绺秀发正在风中淘气地一跳一跳。
谢泽并未打扰她,而是捡起鲁班锁,继续拆解。
韩濯缨只是阖上双目休息,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尽管他轻手轻脚,可她还是听到了动静。
韩濯缨一睁眼,就看见他熟悉的侧颜。
他正低头摆弄着什么,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投覆了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神情格外专注。
韩濯缨不自觉盯着多瞧了一会儿,却听他轻声问:“看够了没有?”
“啊?”韩濯缨有些羞窘,快速移开了视线。
谢泽神情动作不变:“要是看够了,我就转头换个姿势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盯着他出神。他猜想,多半是很喜欢他方才的模样。
韩濯缨怔了一瞬,轻笑出声。这还要征求她的同意么?
她直起身子,笑嘻嘻来拉他的衣袖:“那你换啊。”
谢泽放下拆解好的鲁班锁,直接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他则将身一转,坐在藤椅上,让她坐在了腿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仅仅是一瞬间,韩濯缨已经半坐在他怀中了。
身下是他的腿,脊背靠着的是他的胸膛。
韩濯缨的脸颊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虽说以前两人也有亲密之举,可现在这样,也太亲密了吧?
偏生他还好整以暇问了一句:“这个怎么样?”
韩濯缨想也不想,凶巴巴道:“不怎么样!”
“是吗?可我挺喜欢的啊。”谢泽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没戴耳坠的耳垂。
像是把她整个人环进了怀里。
在厨房忙碌的翠珠听到动静,探出头看看,清楚地看到了院中的一幕。
她吐一吐舌头,轻轻拍了拍胸脯,心想,要是早些时候能看到这一幕,她也不会以为是兄妹情啊。
翠珠心念急转,又去看大门的方向。
嗯,很好,大门闩着的,那她还是继续待在厨房好了。
韩濯缨被谢泽抱着,紧张不安,身体都有点紧绷了。她抬手在他手臂内侧掐了一把,小声道:“快放开我,当心给人看见。”
她并不想跟他动手,当然她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放心,门已经闩上了,没人看到。”
像是应和着谢泽的这一句话一样,他话音刚落,就有重重的拍门声响起。
谢泽眉心微蹙,韩濯缨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去看看。”
她匆匆前去开门。
“缨缨,翠珠,开门啊!”
韩濯缨还没走近,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石头。
“来了,你别拍了。”韩濯缨打开了门,“以后敲门小点声,我听得到。”
门外站着的果真是石南星。
他一脸的兴奋之色,还未进门就高声道:“我听说皇上下旨,为你跟太子赐婚了?”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你小声点。”
这么大声,吵得她脑仁疼。
石南星从善如流,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吧?”
“是真的。你怎么也听说了?”
“我怎么就不能听说了?我消息灵通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南星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院子,“啊呀,真想不到啊,我竟然能成为太子妃的好朋友。”
石南星甚是得意,他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问道:“诶,缨缨,中秋节那天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见门已闩上,他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提高了一些。
韩濯缨没有回答,而是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别再说了,又悄悄指了指谢泽所在的方向。
然而关键时刻,石南星跟她的默契有限,并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难道说不是太子,是别人?”
这可怎么好?
他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的模样:“不,不会真是我吧?”
难道说缨缨那天的否认其实是言不由衷?
“石南星!”韩濯缨急了,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少自作多情了!”
忽然,不远处一声轻嗤响起。
石南星循声望去,这才看到院中的第三人。
那人容貌清俊,气质高华,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太子殿下。
石南星上次见到他,还是救回缨缨后在韩宅。当时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神色古怪,他似笑非笑:“石兄弟说话,可真有趣。”
石南星双目圆睁,只觉得冷汗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今天难掩兴奋之情,只顾着跟缨缨说话,根本没留意到太子殿下就在石桌旁啊。
他要是注意到,他怎么着也不可能跟缨缨说这些啊。
韩濯缨轻咳一声,快步走至谢泽身边:“石头说话就这样,没个正形。”
“对对对。”石南星伸出两指做立誓状,“殿下放心,我跟缨缨绝对清清白白。”
谢泽自然知道这两人清白,因为他很清楚,缨缨的一颗心都在他自己身上。
但是石南星仍让他心中不悦,今天突然出现扰了他的好事不说,听这石头的意思,中秋节他们还特意见了一面,甚至还探讨了“喜欢”这个话题?
再一想到,缨缨和石头从小认识,以前相处就甚是融洽,他心里那点不快,就又浓了几分。
谢泽没看石南星,而是缓缓握住了身侧少女的手,温柔而亲昵:“缨缨,石兄弟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