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泽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她耳朵上的那一点点红。他心念微动,心想,她耳朵这么红,肯定很烫。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她耳朵,似是想验证一下。
可是手还没碰到她,他就猛然清醒过来,倏地转移了方向,握住她手里端着的茶盘,稍一用力:“先给我。”
韩濯缨微讶,却也不与他争,下意识松了力道,任由他将茶盘拿走:“怎么了?”
谢泽不说话,将茶盘随手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身形一动不动:“送茶不着急,咱们先说会儿话。”
“现在?在这儿?”
“嗯。”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加点炭。”韩濯缨说着转身回去,用火钳捡了几块炭丢在炉中。
煎药不同于平时做饭,要用炭火来熬。
她低头往炉子里扔炭块时,火光映得她整张脸明艳似火红牡丹。
她的身影被火光映在墙上,曼妙的影子微微晃动。
谢泽移回视线,忽然觉得有些热,也有些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好了。”韩濯缨轻轻拍了一下手,扭过头来看他,“说什么啊?”
不知怎么,谢泽竟有一瞬的恍惚。他眼神略动了一下:“你跟宋佑安一直这么亲近?”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忖度着说:“还好吧。虽然没在一块儿长大,可好歹曾经做过兄妹。上次我出事,他也一直在尽力帮忙。”
其实对于宋家长兄,她的感情态度有那么一些复杂。
当初在边关时,父亲临西侯曾提过,她代兄受过一事。所以在她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她跟这个大哥小时候的感情应该还不错。可惜她回京后没多久,就因为真正的身份而离开了宋家。
宋家长兄曾私下看过她几次,但金猪吊坠那件事后,她决定疏远宋家人包括他。后来她也的确试着这么做了。直到前不久她出事,宋佑安费心费力帮忙,一直跑前跑后。
这让她没有办法真正对他冷淡。
谢泽轻嗤一声,心想,我难道就没尽力帮忙?还是说我们没曾经做过兄妹?
见太子殿下神色古怪,韩濯缨略一思忖,小声问:“有哪里不对吗?”
谢泽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他眉眼清俊,眼神清亮,眼眸里逐渐燃起火焰,星星点点,愈燃愈旺。
他忽然伸长手臂,将她揽进了怀中。
这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韩濯缨毫无防备。蓦的被他抱住,她支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谢泽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仿佛是在试图抚平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快。
抱着她,他觉得心里仿佛圆满了一点,可是似乎还不太够。
韩濯缨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也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她心念急转,很快有了结论。
多半就是因为他刚进门时那个拥抱的缘故了。他那时候神色就有点不对劲儿。他肯定是觉得,她区别对待。
这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明明是不一样的啊,而且宋家大哥那会儿显然心情不好,更像是寻求安慰。
可是,这个时候,她只得试探性地轻轻回抱了一下他:“我觉得,我该再加点炭火了。”
“嗯。”谢泽慢慢松开了她,任由她从自己怀中退出。
韩濯缨快走几步,去看顾火炉。炭块能燃烧很久了,才一会儿工夫,哪里就需要新添了?她只不过是想先打破尴尬罢了。
谢泽在她身后缓缓说道:“以后别跟宋佑安走那么近,又不是你亲哥。”
韩濯缨捡炭块的动作微微一顿,胡乱应了一声:“哦。”
她心想,你也不是亲的啊。
她此刻的反应让谢泽心里原本已经息了一点的火苗又有些复苏的迹象。他感觉心里像是笼了一团火,又像是堵着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决定换个话题,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她扭头问道:“你饿不饿?”
“嗯?”谢泽眸光轻闪,“还好。”
韩濯缨心想,说还好,那就是还没吃晚饭。本来今天翠珠生病,她想着煎好药后煮点白粥,两人将就一下的。可是现在家中另有两人,那也将就不得了。
只是让她整治一桌酒菜,还真有些难度。
她轻轻叹一口气。
炉子上的药罐咕嘟嘟直响,有浓浓的药气溢出。
“你是不是饿了?我让人送些饭菜过来。”谢泽走至她身侧,接过她手里的火钳,弯下腰,也学着她的动作,捡起炭块,丢进炉子。
韩濯缨怎么能让东宫太子在自家厨房里捡炭煎药?她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这里热,咱们先到外头去。炭烧的时间长,一时半会儿没事的。”
手臂被她抓住,谢泽也不挣脱,只垂眸静静看着,心想:这是她在身份明了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肢体接触。
他任由她拉着走出了厨房。
外面果真要凉快许多。
翠珠就在院子里,看见他们后,连忙道:“殿下,小姐。”
“大哥呢?”韩濯缨松开手,扫视了一周,并未看见宋佑安,“先回去了吗?”
“没有,是我请宋家少爷到东市买些吃食回来。他骑马,脚程快。”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这也是个法子。我看药差不多好了。”
“那我先去喝药。”翠珠悄悄看了一眼小姐身侧的太子殿下,一溜烟就往厨房跑。
宋佑安在去东市的途中,仍在回想着今日来到韩宅之后发生的事情。
先前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殿下对缨缨似乎真的过于关注了。
当时殿下出手相助,又亲自送了缨缨回家,直到其醒来还见了一面才离去。他都能归结于殿下仁善,受人之托,想要好事做到底。
可如今殿下又轻装简行来到清水巷,还说了一声“那是缨缨的”,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一点。
太子竟然这么唤缨缨?
回来的路上,宋佑安恍惚看到了一辆颇为眼熟的马车,成功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他记起来了,年前殿下曾出现在清水巷!
宋佑安心底悄然浮起一个猜测:殿下会不会以前就认识缨缨?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后,之前被他有意无意忽略了的小细节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比如殿下是怎么找到缨缨的?殿下对韩宅好像很熟悉……
—— ——
凉风拂过,吹在人身上凉丝丝的。韩濯缨偏头看看太子殿下,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他多半要在此地用晚膳,甚至还有可能过夜。
“你这次来……”
谢泽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冽:“我这次来,其实有给你带东西。”
“咦?”韩濯缨的好奇心被他给勾起来了一些,“什么东西啊?”
谢泽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圆圆的青花瓷小盒子:“口脂。”
“口脂?”韩濯缨手上忽的一凉,借着月色看去,只见外观精致,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别的。
不过,给她口脂做什么?是觉得她唇色有些淡了吗?
谢泽留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很欢喜的模样。他双目微敛:“怎么?不喜欢吗?”
韩濯缨摇头:“也不是,我很少用这个。”
“馥芳阁的,你去涂上试试。”谢泽下巴微动。
这等小事,韩濯缨也不想拂了他的意,就点头笑道:“好啊。”
虽有溶溶月光,但到底是不够亮堂。韩濯缨也没回后院自己房间,而是就近去了书房。
她点亮了灯,回头竟发现太子也跟着进来了。
韩濯缨打开口脂盒子,闻到了浓郁的香气,非兰非麝,有点像花,又有点像香粉。
这口脂盒子外观精致,里面也毫不逊色。只见上边镶嵌着一小块圆铜镜,下边是鲜红色的口脂膏子。
原本没多少期待的韩濯缨,在见到这口脂后,唇角微微扬起,倒生出几分喜欢来。
谢泽回想着店小二的介绍:“这都是用红蓝花粉做的、干净、质地好、易上色,也不伤身体,京中最流行。”
“嗯。”韩濯缨想了想,小声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口脂啊?”
“路过馥芳阁,进去看看,顺手买了一盒。”谢泽自然不会说,那天凉台一晤后,他就已存了这样的念头。
韩濯缨心想,从皇宫到清水巷,根本不路过馥芳阁。可能是之前买的。
不过她无暇去深想,因为太子殿下又催促了一次:“涂上试试。”
“哦,好的。”
韩濯缨洗了手,用指尖挑起一点,对着铜镜,小心翼翼涂抹在唇上。
谢泽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
“好了。”韩濯缨停下手中动作,身体微微向后一点,对镜自照。
与此同时,谢泽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生的极好,花瓣一样,红红的、润润的。如今涂上口脂,仿佛是被水浸润过的樱桃一样,待人品尝。
韩濯缨认真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可惜昏黄的铜镜里影影绰绰,看得不甚分明。
她干脆合上盖子,抬头看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是不是过于红了一点?”
“不是。”谢泽缓缓摇头。
她眉目明艳,肤白貌美,这略显红艳的口脂涂在唇上,非但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更显得她明媚诱人。
电光石火之间,谢泽猛地想起那个他曾经在韩宅做过的关于她的梦。
他心口骤的一缩。
韩濯缨见他神色古怪,只当是这个颜色真的不适合自己,就取出帕子,想要擦掉。
她刚拿出帕子,还未递到唇边,手臂就被斜次地伸出的一只有力的手给攥住了。
她手里的帕子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而谢泽却只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脏处涌出,酥酥麻麻,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韩濯缨抬眸看着他,只见他漆黑的眼底仿佛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被他这么看着,她莫名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妥,就小声问:“怎么了啊?”
“不用擦掉,很好看。”谢泽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乌睫低垂,一个念头如水泡咕嘟咕嘟由他脑海深处冉冉浮现。
他对她,似乎有点别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宋哥很明显是真兄妹情啊。感谢在2020-06-13 22:39:07~2020-06-14 23:2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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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剖白
宋佑安神思不属, 在东市买了些饭菜后就匆匆往回走。
距离不远,他骑的马又神骏,不多时就回到了清水巷。
因为有客人在, 韩宅的大门并未闩住,只是虚掩着。
宋佑安推开门,快步进入。
此时明月高挂, 四下安静,院中空无一人, 只有前院书房的灯亮着。
宋佑安定睛望去, 见窗纸上人影晃动。
虽然只是影子,但看其形状,也依稀能辨认出其中一个是缨缨, 另一个是太子殿下。
两个人的影子离得极近, 脑袋似乎也靠在一起,竟像是在搂抱着一般。
宋佑安只觉得脑子轰然一震,心中惊讶异常。他随手将手中提着的两个大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大步向书房而去。
书房里, 韩濯缨听太子殿下说涂上口脂好看, 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低头再次打开口脂盒子, 对着铜镜细看:“真的么?”
——虽然她自己对于外貌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被人当面夸赞好看, 自然还是很开心的。谁不喜欢听赞美呢?
谢泽目光幽远, 深如泥沼:“……真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红唇。他想,好看得想让人亲上去尝一尝,是否真如他想象中一般的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对一个姑娘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这个姑娘一直以来,还被他当做是妹妹。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对她,或许真的有旁的心思。
不是兄长对待妹妹,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内有些许的意外慌乱,也有点淡淡的惭愧:他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