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行么。
这个时候,她才睡下半个时辰不到。
蒲叶十分稀罕小神女这幅模样,非得过来逗弄几下,“瑶瑶下凡渡一个劫,倒将人间的习惯学了个七不离八,一入夜,就得睡,一到时间,还得吃膳食。”
余瑶又将脑袋缩了回去,随他挖苦。
“阿姐,不若我将你送回去,这里没什么大事,你回去歇着也不碍事。”尤延凑过来,看着余瑶揉眼睛,有点心疼。
“来都来了,还是做完了事再回去。”余瑶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肉,“呐,现在清醒了。”
“余瑶。”身侧的男子蹙眉,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子危险的警告意味:“手拿回来。”
余瑶噎了噎。
其他人都在看周围的地势,没怎么关注这边,余瑶手缩回来,捏着他流云一样的袖摆,趁着侧身的时候,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下次,别那么凶,尤延都不敢跟我搭话了。”
“好歹,也给我留些面子。”
顾昀析漆黑深邃的瞳孔里翻涌着滔天浪潮,他不轻不重地扼住余瑶的手腕,眉峰蹙起,声音隐有暴躁,但又勉强被压制了下去,他问:“看着他,就清醒了?”
余瑶被问得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尤延啊,你知道,我和他就一直是这样的……”
“不行。”顾昀析打断她,“我小气。”
凉风,深夜,男人的声调平缓,但又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余瑶立刻投降,拉着他的手左右荡,声音尚带着些许困意,显得格外的软,像是在撒娇一样,“那我下次,下次注意一些。”
顾昀析从胸膛里挤出一声嗯字来,而后不紧不慢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一字一句道:“我给你摸。”
“怎么摸都行。”
第79章
一夜之间,火神山周围, 都被改头换面, 山脉拔高,花草的种子一经种下, 就飞快地生根、发芽、抽枝,九座山峰围成一个半扇形,无数条溪流横空出世,各季花卉争相绽放, 精灵孕育而生。
七十二层阶梯之上,十张龙沉木坐榻隔着一定的距离, 依次排放,向远眺望,是一片无尽汪洋, 海浪有风助势,从四面八方而来,临到山峰周边,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不得不倒流回去。
除却主峰, 其余八座山峰上, 都有风格迥异, 零星散落的居所,到时候,可供客人按照自己喜好,自行选择。
等天大亮, 琴灵在此地设下禁制。
“我们先将自己的居所选了,免得到时候挑别人剩下的。”琴灵拍了拍手,然后将余瑶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和帝子,还是得分开住,你们现在婚讯并未公开,住在一处,那些人见了,免不得又是一堆闲言碎语。”
余瑶了然,颔首,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琴灵也并不是那种喜欢管好友私事的,因而说了这句,便不再说什么,她去到汾坷身边,问:“幽冥泽那边的帖子,我迟迟没让人送过去,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我理起来头晕,这帖子你拿着,送不送由你决定。”
说完,她将手中精致的描花金帖放到汾坷的手中,回头,拉着余瑶从山脚下开始观望,看到喜欢的,彼此拿个主意。
最终,琴灵寻到了自己喜欢的小楼,上下三层,简单又大方,外面是桃林,桃花开得正旺,像是燃烧着的粉霞,“可以酿桃花酒。”她点了点头,眯着眼,有些满意地道。
“你还会酿酒?”余瑶从枝头摘下一段花枝,听了她的话,诧异回眸。
琴灵说得十分自然:“云浔教过我,曾经会,现在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具体步骤,且看着吧,不会再学。”
乍一听到云浔这个名字,余瑶睫毛上下扇了扇,问:“百花会,云浔会来吗?”
“不知,应当是会的。”琴灵喜欢屋子后面的几丛美人蕉,目光在上面流连,有些随意地回:“天族那头,我没有送帖过去,但凤族宣布和天族决裂,上回的大战也并没有帮援,便按照往年惯例,让下头的人送了几张过去。”
“再说,云浔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热闹,人多的场合,天族自家的宴会都从不出席,这百花会,估计也吸引不了他。”
余瑶将手里的花枝做簪,绾住琴灵满头青丝,她道:“其实也不一定,云浔到年龄了,他父亲不关心,母亲总是关心着的,百花会上来的,差不多都是顶极世家门派出色的女子,什么类型,什么身份的都有,他未来的夫人,十有七八,是在百花会上出现过的。”
琴灵低而疑惑地嗯了一声,而后有些感慨地道:“他竟也要娶妻了,我对他的印象,却总还停留在当初,他堵在我洞府门口,和我比武的时候。”
余瑶一双好看的杏眸也浮上回忆之色,“我和他初相识的时候,他也正跟顾昀析叫板,要求比武。”
琴灵沉默了好一会,道:“他居然还好好地活着,也没被顾昀析打得落下什么暗伤吗?”
“他那个时候,已经很强了。”余瑶微微眯了眯眼,清晨的阳光撒下来,她似猫儿一样慵懒,“顾昀析第一次夸一个人厉害,说的就是云浔。”
琴灵笑了一下,轻声回她:“天族之人虽然品行不端,但和凤凰一族强强结合,后裔子嗣血脉强大,天赋出众,再肯勤些修炼,比肩我等,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但在云浔之前,其实就是不可能。
十三重天的众神,在六界同年龄段的人中,就是遥遥领先,不可超越的对手。
云浔打破了这个不可能。
他这个人,绝非外人所见那样简单。
余瑶选的地方,在主峰旁边的第三峰山腰上,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前边一大片地,种着茶叶和芍药,因为有神力蕴养,茶叶抽出鲜嫩的芽苞,芍药也开得正艳。
小溪就淌过院门口。
风景不错。
琴灵见她喜欢,手指头一点,在院子东南面凿了口不大不小的池塘,很快,荷叶浮出水面,花苞齐至人腰,勾得余瑶身上的莲香味越发浓郁。
“就定在这吧?”琴灵问余瑶。
余瑶挽着她的手臂,撒娇似地摇了摇,琴灵便将一个“瑶”字光团贴在了院门口,问:“接下来一月,你是想住在这,还是回明粹宫?”
余瑶指了指院门,道:“就住在这吧,我们在魔宫,影响你处理事务不说,日常出行,也不方便,容易暴露身份。”
琴灵也没有劝她,只是道:“四日后的拍卖会,别忘了就行。”
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忘。
经过近半月的暗中打听,余瑶等人将各方讯息探听了个七不离八,妖祖手里拿着的那块残图,是排名在末的神草,他们不需要,自然和江沫沫的交易,也没谈成。
而另一个隐世世家,手里拿着的残图,也不是有关千秋草的。
那么,拍卖会上将出现的那块,极有可能,就是扶桑所需要的。
临近月末,自然得去走一趟。
因为一场拍卖会,魔域最近涌进来不少人,龙蛇混杂,为此,琴灵不得不多派几队魔兵维持城中秩序。
二月二十七,天色转暗。
余瑶换了身轻纱裙,裙身描着一圈金蓝的小花,脚步挪动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风中微微曳动。
旁边就是顾昀析的院子。
竹篱笆上,青涩的嫩苗将将探出头来,就被余瑶拢在了掌心中。
院子里,顾昀析正在和妖祖喝茶。
旁边还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男子,青衣,长发,气度不凡,妖祖与顾昀析品完一杯,他便略略弯身,再给倒上一杯,姿态放得恰到好处,却又不显得低微。
余瑶不知道妖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止住步子,小绿芽蹦跳着从她掌心里跳了出来,飞快地隐入绿篱笆丛中,再看过去,已经没了踪影。
“哈哈哈,小神女也过来喝一杯。”妖祖性情粗犷,蒲扇一样的大手朝余瑶招了招,又对着身侧的男子道:“清源,给小神女倒茶。”
顾昀析长指摩挲着杯侧凸起的图样,抬眸,漆黑的眸子里印着小小的穿着碎花长裙的人,他往后一靠,眉目神情柔和些许,声音醇和:“瑶瑶,过来。”
余瑶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但既然是熟人,顾昀析又开了口,她还是走过去,才坐下来,就听妖祖给她介绍:“小神女,这是吾儿清源,沫沫的兄长。”
余瑶抬眸,见清源不卑不亢地站着,身子修长,面如温玉,见她望来,冲她拱手,而后弯身,给她倒了杯茶。
余瑶顿时如坐针毡。
清源此人,她略有耳闻。
妖界少主,天赋了得,是妖界最出彩的一批人的领头羊。
他给妖祖倒茶,那没话说,自家长辈,占了年龄和辈分这一茬,在顾昀析面前降低姿态,也没话说,帝子的身份摆着,别说他了,就是妖祖本人,那也只能是倒茶的份。
但是给她倒茶,就确实是没理的。
如果她没记错,这妖界少主,比她还大个两万岁。
妖祖又向长子介绍余瑶:“十三重天的小神女余瑶,和沫沫是旧相识,哈哈哈哈,亦是帝子的掌上珠。”
余瑶有点儿不自在了。
两句介绍里,扯出两句江沫沫。
自家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妖祖难道就一点儿也没察觉的吗?
顾昀析轻飘飘地瞥了清源一眼,将杯中的清茶一口饮尽,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有些懒散地顺着妖祖的话接:“嗯,我的宝。”
清源目光微凝。
旋即释然。
父亲有意让他迎娶小神女余瑶为妻,跟十三重天结秦晋之好,将来,这股力量,将会成为他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而且小神女虽然本体有伤,战力不高,但血脉依旧强横,生下的后嗣必将更强大。
这桩婚事,其实算是江家高攀了。
看帝子这个态度,也不像是会轻易松口的样子。
不过,足够珍稀之人,入江家,方有利可图。
妖祖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妖祖走后,顾昀析无比自然地寻了余瑶的手捏着,他每次情绪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做这个动作,余瑶侧首,问:“怎么了?方才喝茶时还好好的。”
顾昀析眼里慢慢现出一种纯粹的阴戾,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余瑶的指骨,姿态懒散,话语却沁着一股直入心扉的寒意,他铺平直叙,道:“那个清源,不老实。”
余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慢慢地笑开了:“我知道,他方才看了我好几回。”
顾昀析伸手,捏了她的下颚,逼她与自己对视,他问:“你呢,怎么想的?”
余瑶眼睛睁圆了,眸中的颜色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时时刻刻都像含着水,不由自主的,就令人心肠百转,乱了情绪。
此刻,她将一张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凑到男人跟前,语气自然:“我不是你的掌上珠吗?你还打着将我送人的主意?”
顾昀析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俯身,克制地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心,声音稍沉:“不送,舍不得。”
余瑶现在发现了,才学着谈恋爱的顾昀析,特别好哄,一两句好听的话,心情立刻就能由阴转晴。
傍晚,几人在魔池拍卖会的高级雅间里重逢。
琴灵和余瑶都蒙了面纱。
蒲叶头上贴了龙角的装饰,看着倒真是那么一回事;尤延一身白衣,清俊非常;汾坷这些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看上去,就扶桑和落渺正常些。
众人才坐下没多久,汾坷就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夙湟也跟着进了来。
对这个给了天大人情的幽冥泽女皇,余瑶和其他人这次都打了招呼,就连一向不理会他人的顾昀析,也懒懒掀了掀眼皮,道:“幽冥泽一众看上什么,今日都划在余瑶账上。”
余瑶笑容垮了一瞬,趁着诸人扭头开拍卖大场的时候,捏了捏顾昀析腰间的软肉,她用气声问:“划我账上没问题,主要是,我这一百多万灵石,连株仙药都买不起啊。”
她穷啊。
以物换物还行,但这个拍卖场买单,豪言放得太早,眼见着就要打脸了啊。
而且她分明见着,夙湟是笑着点了头的。
顾昀析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她:“那你是希望,她买东西,你的道侣来结账?”
“还是我给的空间戒,你用来当摆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雅间里的人都是什么修为,每一个人的耳朵都是暗自竖起的,他这一声道侣,把三个人都引得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