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析根本懒得管这种事。
但小姑娘显然十分关心。
顾昀析瞳色沉沉,目光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停留了一会,开口,道:“没有彻底恢复前,这样的事,别再做了。”
余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真身劝架的事。
她当即点头。
十三重天一向和谐,这样的事,也是头一回发生。
顾昀析得到了她的应答,眼角微抬,高大的身子立在风雨之中,岿然不动,余瑶伴在他身侧,身子略显娇小。
他抬手,无数的雷电在掌心聚集,两个千丈庞大的雷电囚笼成型,将打出真火的两人困在里头,无数的雷电倾泻而下。
汾坷和蒲叶自然不可能乖乖在里头待着,但也用了两息的时间,才成功脱困。
顾昀析居高临下,站在云头,眸中翻涌着墨色,半分情绪也不外露,他问:“今日咱们三个,放开手打一场?”
被雷劈过之后的蒲叶和汾坷,同时清醒了。
特别是汾坷,被雷追着劈了那么久,对那个滋味,可谓是刻骨铭心,今生都不想再尝。
蒲叶也咧了咧嘴,难得骂了句粗话。
扶桑肩上站着渺渺,他从远处而来,缩地成寸,几步就到了跟前。
手里,还端着汾坷种下闺女的花盆。
汾坷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了。十三重天上,他虽然对两个妹妹格外爱护,但和其他几人的关系,也很好,都是能将生死托付给对方的兄弟。
前阵子,他得知扶桑想陷害他和瑶瑶,为渺渺腾位置时,第一感觉和最后感觉都是不信,就可以说明一切。
这次的事情,其实跟他没关系。
他闷不做声地结果扶桑手中的花盆,再闷不做声地蹲到了一边,什么话也没说。
琴灵也跟着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她想说些什么,但她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对外人还好,对自家的这几个,是真的没办法。
“灵灵,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汾坷率先开了口,但明显,对蒲叶的那句话还有怨气:“但是下次,蒲叶再那么说话,我还跟他打。”
“你对我,到底是有多大怨气?”蒲叶伸手擦了擦被打青的嘴角,气得笑了两声:“你说说,我哪儿惹你了?”
余瑶跑过来,手肘撞了撞汾坷,示意他看手里的花盆,她道:“发芽了。”
汾坷一看,手都有点不稳。
素色的花盆里,种下的种子迟迟没有动静,但就在方才,露出了很小的一片嫩芽,绿得还不够纯粹,嫩芽表面还带着鹅黄的细小绒毛。
汾坷有些懵了,他低语:“怎么突然发芽了?”
余瑶恨不得用手戳戳他的脑子,但还是耐心地提醒:“刚刚花盆一直在扶桑手里啊。”
他们每个人,基本都享受过扶桑的照顾。
汾坷也不例外。
现在,这样的照顾,显然破例轮到了他女儿身上。
汾坷看了看乖乖站在扶桑肩头的渺渺,又看了看面色有点疲倦的扶桑,嘴角抽了抽,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的情况,余瑶也觉得有点尴尬。
扶桑却恍若未觉,他走过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问:“魔域好玩吗?”
余瑶想了一会,点头,道:“好玩,但我也没逛多少地方,时间都耗在五神草和残图上面了,晚些时候,我给你画张图,你可以按图上的地方,带渺渺逛一逛。”
小红鸟站在扶桑的肩头,声音清脆,带着点大方的笑意:“多谢小神女。”
余瑶的目光在小红鸟的身上停顿了一会,这是她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和少神落渺的碰面,但却在这样的场合,她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笑:“不必跟我们这样客气,也不是头一天碰面了。”
说起来,余瑶被这只鸟坑的灵石,还真不少。
汾坷才和蒲叶打完,又被顾昀析的雷电招呼了一顿,身上有些狼狈,他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花盆被他收入了空间戒好好地放着。
扶桑在他身边半蹲着身,还未开口,就听他有些郁闷地开口 ,道了声谢。
扶桑释然地笑了笑,冲他摆手,道:“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看着聚过来的几人,他声音依旧温和:“好歹看在我的份上,多给渺渺一些面子?”
“你们几个小的,也别总做叫我为难的事。”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疲惫,没有神君的架子,也没摆哥哥的身份,只是很平静地说:“瑶瑶和灵灵,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但渺渺,是我盼了好久,等到几乎绝望才回来的人,你们也,多心疼心疼我。”
余瑶突然,鼻子一酸。
琴灵别开了眼。
汾坷默然不语。
空气中的硝烟味,在这一刻,无声泯灭。
第78章
灯火初明。
午时两人大打出手的那幕,谁也没有再提。
蒲叶单独拉走了汾坷。
小院里, 余瑶和琴灵坐在石凳上, 渺渺则站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她歪了歪脑袋, 黑色的豆豆眼里带着些担忧。
余瑶安抚她:“放心吧,不会再打起来的。”
渺渺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她默了默,最后还是道:“他们要是再打, 帝子脾气一上来,这次, 得够他们疼个十天半月的。”
余瑶当即笑出了声。
三人还没多说几句话,蒲叶就前来喊走了琴灵。
冷冷清清的小院里,石桌石凳, 还有掉了大半叶子的几丛斑竹,余瑶和渺渺对视,彼此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未来得及恭喜你恢复记忆。”余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水,道:“我看扶桑可高兴坏了,连留了万年的长胡须都给刮了。”
渺渺扑了扑翅膀, 声音不似往日那样清脆, 而是较柔婉的女声, 她道:“往日多有冒犯,还望小神女赎罪。”
余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这赔罪不诚意。”
“从前坑我的灵石,也不拿出来。”
渺渺一愣,旋即笑得连连扑了几下翅膀。
这个时候, 余瑶又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小红鸟的影子。
“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有再次见到老朋友的时候。”落渺主动和余瑶聊起从前,“我当时,身体出状况,扶桑束手无策,会去请来殿下,那个时候,就总会听殿下说起小神女了。”
余瑶捂脸:“必定是说我给他丢脸了。”
“怎么会?”小红鸟讶异出声,又道:“殿下自出世起,就肩负万千生灵,责任极重,他又是什么也不屑说出口的性子,当时扶桑还同我说,有你陪在殿下身边,是极好的,至少看样子,殿下极喜欢。”
“殿下不喜与人多言,我从他嘴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小神女的种种了。”落渺的声音里多了些显而易见的笑意:“这次醒来,听扶桑说,殿下和小神女大婚在即,方才正厅一见,却未曾想到,原来殿下开窍之后,与旁人亦是无异。”
余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靠了靠,道:“大婚的事还早,且说着,扶桑这次带你来,为了什么,他可有和你细说过?”
落渺点头:“千秋草的事情,我早年有听扶桑随口提过。”她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温声道:“于我而言,能醒过来,亦是万幸,能否恢复原身,却不那么重要了,神草难得,若是勉强,实则大可不必再寻。”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不论以什么形态,什么身份活着,神或是鸟,都行。”
落渺确实看得开。
她醒来,不过是眨眼,愣怔片刻的事。
但对扶桑而言,却是无数个难熬的白日黑夜,是屡屡低头求人的无助,他亦是一身风骨无双,骄傲到极点的人。
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想都不敢多想。
余瑶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未来得及和扶桑说呢,神草的事,确实不能抱太大希望,未知数太多,还极有可能与天族扯上关系,说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抱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些,我与他都知道,神草本就是无比罕见之物,得到,是运气,得不到,也没什么可失落的。”
余瑶又和她聊了几句。
而后各自散了。
另一边,魔宫的最高阁楼里。
蒲叶踢了踢汾坷的小腿,眼皮一掀,露出一些无可奈何的神情来,“想说什么,全部说出来,今天我也听听,你对我,到底有多少不满。”
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
汾坷完全冷静下来。
他懒得去理会蒲叶。
“我知道,对你而言,最熟悉的人,永远是十三重天的彼此,一个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蒲叶眼皮一掀,问:“我平素对瑶瑶,对灵灵如何,这个时候,你就全忘了?”
“就你关心她们两个,其他人就都默不作声,袖手旁观了?”
汾坷:“少给我扣帽子,我何时这样说过,就今天的事论,魔宫左右的侍者那么多,你为何就差遣灵灵?是不是瑶瑶在那里,你还得让瑶瑶给她上茶?”
蒲叶呼出一口气来。
他闭上眼,沉默了一会,而后对琴灵道:“灵灵,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思虑欠周,在西边待久了,嘴瓢的毛病,也还是没能改掉。”
“但我今日,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落渺,是扶桑的道侣,是弟妹,而你和瑶瑶,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孰轻孰重,我心里自然知道。”
琴灵看了看他们两个,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情愿再跟九重天打一场,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场景。
“我知道。”良久,她轻声道:“其实没什么可吵的,你们知道我的性子,我只是对落渺当年一事没那么感兴趣,蒲叶和顾昀析和落渺都认识,我凑上去,反而突兀,便没有说话。”
“包括后头,蒲叶喊我,也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我没有放在心上。”
“对落渺,我确实没什么别的感情,只将她当做扶桑的夫人,该有的客气,不会少她,但若让我像对瑶瑶一样对她,自然也不能够。”
汾坷临走前,也吊儿郎当地拍了拍蒲叶的肩,道:“弟妹和妹妹,分清一些,我十三重天,可没有第三位神女殿下。”
说到底,也还是落渺的身份尴尬。
少神,外人也会称一声神女殿下。
————
扶桑一行人住了下来。
整个十三重天,只缺了伏辰和墨纶,前者镇守天渊,后者因为妖界将开焚元古境一事,忙得不可脱身,便没有来凑这个热闹。
一眨眼,百花会将近。
百花会百年一开,从开始到结束,历时六日,做东者皆为才情出众,身份高贵的未婚女子,届时,诸界少男少女都会赶赴,也是许多名门世家挑选儿媳孙媳的最佳场合。
这一次,轮到琴灵做东。
她有着神女的头衔,又把握着魔界之主的实权,本体是上古不死鸟,血脉强横尊贵,许多人,包括一些隐世许久的古老家族世家,收了她的帖子,也自会给这个面子。
因此,格外盛大。
魔域隐隐热闹起来。
日子一天天临近,琴灵仍未有任何举措,地址没定,布置没下落,就连提也没提起过。
二月二十三,魔域已进入春季,但气温仍停留在冬末。
明粹宫院子里的那口小池,也依旧覆盖着一层薄冰,但里头的荷花却因为日夜吸收余瑶的本源气息,开得无比旺盛。
下月末,便是百花会开的日子。
余瑶去主殿找琴灵。
恰巧凌洵也在。
她将自己手里的描金帖子轻飘飘落在红木桌上,葱白的手指摁在上面,问:“你这地址,就只粗泛到写一个魔域,范围那么大,人家上哪找?”
“这选址,布置,期间的食住安排,你心里有成算了嘛?”
琴灵愣了一会儿,半晌,大梦初醒般地捂了捂额心,道:“这段时间事太多,我都将这事给忘了。”
余瑶:就知道是这样。
“我对魔域也不熟悉,看了看地图,山多水少,适合举办百花会又离魔宫不远的地方,只有西南边的一小块地。”
“我也看了下,那里确实不错。”这段时间,凌洵这个甩手掌柜也被捉回来应急,日常就是头疼又无奈,这个时候,难得开了口。
午后,琴灵和余瑶去看了西南的火神山。
这才将举办地点真正确定下来。
夜里子时,星空浩瀚,闲了一个月,各自闲散的几人再次聚集在一起。
余瑶睡眼惺忪,拽着顾昀析的袖子亦步亦趋,眼睛都睁不开。
冷风一吹,她哀嚎一声,从顾昀析的宽袖后探出半个脑袋,要多不满,就有多不满:“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