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灵原本担心两人会有摩擦不合,一直敛着气息跟在后面隐匿身形,也想顺带着同路去看看财神和那只小兔妖的情况,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下意识就蹙了眉尖。
凌洵喜欢她?
第一反应,不可能。
云浔又开始满嘴胡话了。
云浔指了指小路尽头,屋檐下挂着三五盏灯笼的小竹楼,问:“那有人住没?”
蒲叶摇头。
云浔颔首,不疾不徐地往那边走,声音还留荡在风中:“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那。”
小路尽头,是一片竹林,风一过,竹叶簌簌而动,昏黄的橘光并不明亮,刚好够照见小竹楼,这里看着空旷,也生了好些精魅妖物,感受到云浔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云浔也没急着走进竹楼,他靠在一根未开灵智的巨竹上,金色竖瞳在此刻显得十分温柔,毫无攻击性,他像是在等人一样,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过了些时间,甚至慢慢地阖上了眼。
树叶飘落,清寒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间。
云浔睁眼,看着另一侧悄无声息现出的人影,挑眉:“战后有所突破了?”
琴灵伸手挽了挽鬓边的碎发,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她敛住气息,就连蒲叶也没有察觉。
云浔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又不是头一次了,你的性子,处事方法,不都是跟在我身边养成的吗?”
琴灵沉默,许是此时的氛围正好,她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二话不说提脚就走,她偏头,看着男子轮廓分明的侧颜,声音清脆:“其实,你上次说的对,不死炎的问题一直存在,这次,我听你的,将它改了一下,修为也跟着增进了一些。”
“专门来感谢我的?”云浔笑起来十分和气温润,丝毫看不出凌霄殿中敢弑父弑君的狠劲。
琴灵看着,突然问了一句:“从前你对我说那些话时,是想到了你的父亲和母亲?”
“是。”云浔垂眸:“其实那个时候,我总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
“你们同属一脉,性子又格外的像,会互相喜欢的。”
琴灵听他说起从前,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滑过什么滋味,她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这种陌生的感觉,声线略有些发干:“别说从前的事了,说说以后,你还是准备去西天吗?”
云浔舒展了下身子,温和地笑了声,“是啊,反正现在天族容不下我了,六界之大,我也不知道去哪,西边清净,生活规律,挺有意思的,我还收了一大堆徒弟,你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蒲叶,看看我。”
“我和蒲叶是邻居,离得近。”
琴灵点头应了声好,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融洽和谐,为万年来第一次。
琴灵牵挂着财神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多留,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竹叶之中。
云浔看着那道纤细的黑影,手掌微微握了握,起身,推开小竹楼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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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瑶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重华洞天里到处可见仙草仙药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药香,格外提神,余瑶住进来之后,又多了一味莲花的甜香,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浓烈,但十分好闻。
余瑶霸占了顾昀析的床榻,而顾昀析修炼的地方,则挪到了旁边的小密室中。
余瑶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手心涌出一团橘色的火焰,宽大的床榻上,顾昀析睡下了,他闭着眼,面色暖白,月白的中衣一尘不染,透着淡淡的温柔感。
余瑶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走到近前,看了好一会,又准备原路返回出去找财神。
才刚转身,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扼住了。
顾昀析半睁开眼,声音因为睡意,格外的沙哑,又带着一点点不满的抱怨:“很吵。”
余瑶愣了一下,浅声道:“我还以为你在修炼呢。”
“你接着睡,我这就出去了。”
顾昀析恍若未闻,手中力道微加,余瑶猝不及防,被带到了他的床榻前。
“陪我躺一会。”他带着些微的鼻音,又道:“一直睡不安稳,头疼,不舒服。”
余瑶到了嘴里的拒绝就不由自主地换了种声音,她化为原形,乖乖的安安静静趴在顾昀析的胸膛上,没有动静了。
花香弥散,顾昀析闭眼,睡去之前,没忘了用手勾上了一层薄被,盖住了胸口,只留出胸膛处一个小小的花苞。
结果,顾昀析醒的时候,余瑶还睡得香。
顾昀析没有睡觉的习惯,日日就是打坐修炼,这次是看余瑶睡得香,完全没有半点神仙的样子,这才心血来潮试一回,结果不料她居然在睡醒的情况下,还能再睡那么久。
“余瑶。”顾昀析身子绷得笔直,声音沙哑地唤了她一声。
不知意识到什么,他突然伸手,抚了抚余瑶没有知觉的荷梗上一大片泛白的刺,声音低得不像话:“瑶瑶?”
“阿瑶……”
安静的密室中,只剩下只道似轻絮的呓语声,带着点点的新奇和从未尝试的别扭,很快就消散了。
末了,余瑶毫无动静,毫不配合,顾昀析咬牙,闭着眼笑了。
他喊:“瑶猪。”
等余瑶彻底清醒,重华洞府已经没人了。
蒲叶住的地方,十分幽静,几丛芭蕉,圆拱门,曲回廊,珠串帘,风一吹,林子深处还飘过淡淡的甜香。
顾昀析坐在圆椅上,气定神闲地品茶,看着蒲叶在后面的池子边捕灵鱼,逮仙珍,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余瑶醒了之后,找不到顾昀析的人,就用留音符联系他。
顾昀析别在腰间的留音玉发出乳白的光芒,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盏,手掌一拂,睡懵了的小傻子声音有点小:“顾昀析,你在哪儿呢?”
顾昀析看了看弯腰在塘里逮鱼的蒲叶,嘴唇微动:“蒲叶还欠我一顿饭,打算今天还了。”
他缓了缓,问:“要来吗?”
“要要要的!”余瑶蹭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我马上来,你们等等我。”
神仙口腹之欲极淡,但偶尔也会尝尝鲜,图个乐,自己动手准备一桌好菜,像蒲叶这样爱酒的,再找坛子美酒下下菜,比什么都强。
“你倒是帮帮忙啊!”蒲叶捉了两条仙鱼,又捉了两只仙珍鸡,比打一仗还累,腰都不怎么直得起来,他喘了一口气,瘫在顾昀析对面的竹椅上,竹椅嘎吱一声,他微微直起身:“瑶瑶要来?”
顾昀析颔首,眸光清寒,道:“财神和兔妖也要来。”
“怎么?”蒲叶捂着脸,一副不敢想象的神情,“你不会又想乱牵红线吧?”
“我求你把这份工作留给月老吧,人家牵线那叫金童玉女,恰到好处,你牵线那叫啥啊?乱点鸳鸯谱吗?”
顾昀析冷眼看过去,下颚绷成了一条线。
蒲叶捏了捏鼻梁骨,叹了一口气,道:“给自己点的帝子妃,结果和扶桑结缘,给财神点的秋女,人家喜欢上了兔妖,给余瑶配了西海龙太子,还险些把自己气死。”
“下一步,不会是想把琴灵配给我吧?”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天道大人。”
顾昀析斜瞥他一眼,唇角微微下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蒲叶,声音冷然:“多话。”
蒲叶举手投降,道:“行,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谁也不说,给您留住这金贵的面子。”
顾昀析将杯中的清茶洒在芭蕉树下,他长身玉立,手指点了点木栏杆,开口:“我觉醒的力量有限,锦鲤一族是如何请下另一半天道之力的,目前仍不得而知。”
第49章
蒲叶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抬眸问老神在在坐着的顾昀析:“你的身份, 准备什么时候告诉瑶瑶?”
顾昀析用手指轻敲了敲茶盏, 眸色晦暗,“等她有所察觉了再说。”
“瑶瑶好哄。”蒲叶摇头, “我就怕这层窗户纸捅破,扶桑会更钻牛角尖。”
说起这个,他越发纳闷:“好好的人,明明落渺死时, 他看着虽也伤心,但不至于这般无理取闹, 怎么现在年纪越大,反而越看不开了。”
“不管他。”顾昀析现在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好感,他本就是极淡漠凉薄之人, 扶桑屡不听劝,甚至打上余瑶的主意,已让他心生火气。
“许多事早已定下,落渺自己熬不过去,就算我为天道, 也有制衡, 六道运转, 该有规矩和秩序。”
蒲叶叹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罔顾常理,施用禁术将余瑶救出,也是事实, 原本,你宠瑶瑶,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偏偏,又有个落渺。”
“我才回来就遇上和九重天开战这事,还没好好问过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财神该如何,落渺又该如何?”
顾昀析对他的态度,比扶桑等人好上不少,因此他说的有些话,也会认真地回答一两句。
“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六界诸神之事,如今都归另一半天道管,我现身在红尘,并不能过多干涉,除非有一日,身死道消,回归大道,但那时,我也不再是顾昀析了。”顾昀析手指下意识往旁边一伸,触到一片空,他惊醒,旋即蹙了蹙眉。
“因为和六道力量同出一源,一些小事上,另一半的天道规则之力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不代表我可以因此肆意妄为,破坏规则。当年保财神不死,已是极限,再出手干预余瑶一事时,天道已有警告,我随后也堕了魔,损了几千年的修为。”
这还只是个警告。
另一半天道之力,因为至冷至清,掌六道刑罚,真要碰起来,是比现在的顾昀析强上一些的。
蒲叶明白他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财神这次的雷劫,只能靠他自己,哪怕强如顾昀析,也不能再插手。
“若十三重天真空出一个神位来,少神落渺,真的就可以顶替上去吗?”蒲叶凝眉,有些好奇,虽然扶桑是这么一讲,但古籍并未有记载,从前也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是真是假,没个定数。
“可以。”顾昀析眼睑微垂:“小红鸟是由扶桑本体诞出,本就拥有着神性,扶桑又时不时用自身的血来滋养,落渺再不济,也是个少神,一旦回归,便只能是神的身份。”
蒲叶细细琢磨完他话中的意思,便叹了一口气:“财神熬不熬得过去,全看他自身,扶桑若是安安静静地等个结果,便也罢了,若是做出抉择,要暗中动手脚,只怕十三重天,从此要乱了。”
扶桑跟落渺有感情,其余的九个,就算有见过她的,也只混个眼熟,若谈感情,就太扯了。
可汾坷对他们而言,是实打实数十万年的兄弟,扶桑真要那样做了,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戳心窝的背叛,落渺即使成了神,这两人也将从此被十三重天内部除名。
他们做不到接受一个用汾坷性命为引,涅槃归来的落渺少神,更接受不了暗地里做手脚盼着汾坷早死的扶桑。
现在这样和谐的关系,一去就不会再回了。
如何选择,全在扶桑一念之间。
“扶桑只看到你破坏规则,从天道手中救下余瑶,却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应他之求,落渺一缕神魂都留不下来,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诸多因果。”蒲叶感叹,小声道:“这次回来,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仔细一想,就知道他存了怎样的心思,在他做出抉择之前,我都懒得再去和他谈心,各般开导了。”
“听不进去的。”
“我都怀疑,若不是扶桑必须存于六界,平衡六界之力,他会和财神一样,将自己的神位空出来,让给落渺。”
顾昀析略略一晒:“先天神灵,竟都是些痴情种。”
“我可不是。”蒲叶一想起痴情种这个词,就觉得头皮发麻,“财神那次,真把我吓得不轻,回去之后仔仔细细想了想,确实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于我而言,天天念念佛经,偶尔隐匿身份,六界之内走一遭,也算是趣事,几十万年后,活腻了,活够了,新神也差不多该诞生了。”
说到这里,话题戛然而止。
财神和兔妖来了。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永远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蒲叶看得啧啧称叹,心想怎么看,财神都要栽在这兔妖手中。一世的功德善果啊,说给就给了,用命救回来的人,现在又不冷不热地晾着,别扭得要命,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大人。”小兔妖看到顾昀析和蒲叶,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停下脚步,嗫嚅着道:“我还是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