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大步讲,如果因为有了孩子而不得不忍下来,有一天自己孩子被人毒害,失去健康的身体甚至性命,她一定会比皇后做得还要绝,不管是什么贵妃王妃,连皇上的命也得一并取了。
薛筱筱打了个寒颤,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这样疯狂的女人。
“怎么了?”裴无咎一缕心神永远都在她身上,见她神色有异,放下公文滑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手指摸了摸她发白的小脸,问道:“吓到了吗?”
薛筱筱定定地看着裴无咎,想了想,低声问道:“殿下,你有没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她竖起一根纤白的手指,朝上指了指。
裴无咎长眉一挑,“自然有可能,非常可能。”他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需不需要殉葬要看别人的心情,妻子会不会遭到玷污要指望着别人的道德底线。他想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任何人都不能安排他的命运,任何男人都不敢觊觎他的妻子。
薛筱筱咬着唇,考虑着自己能容忍他后宫里有几个妃子,想了半天,答案是一个都不行。
“放开。”裴无咎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咬自己,他发现小姑娘有个坏毛病,内心特别纠结的时候,总喜欢咬嘴唇和舌尖。那天晚上被巫蛊毒害她拿着匕首纠结着要不要刺自己的时候,就把舌尖咬破了。
把红润柔软的唇瓣解救出来,裴无咎叹了口气,“雪宝宝到底在想什么?”她一定是遇到了很为难的事,才会这样。
“殿下,”薛筱筱迟疑道,“做了皇帝,是必须得有后妃的吧?”
只这一句,裴无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薛筱筱掰着手指头,“就算我读书不多,也知道皇上也不是为所欲为,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什么世家呀,什么新贵呀,前朝是男人们的战场,后宫就是女人们的战场。”
裴无咎嗤笑一声,“哦?我倒不知道雪宝宝还有此等见识?”
“别小看我。”薛筱筱叹了口气,“就不说这些复杂的,至少皇家子嗣非常重要,越多越好。御史一定会建议充盈后宫,文武百官们为了把自家的女儿塞到后宫里,也会拼命地递折子。”
“所以呢?”他的小王妃不会又在想着逃跑吧?裴无咎黑眸静静地看着她,冰凉的手指抚摸着她纤细柔软的脖子。
他动作轻柔,薛筱筱身上的寒毛却竖了起来,总觉得他好像很生气,下一刻就会捏住自己的脖子拧断的那种。
她一把将他的手拨开,顺势抱住他的胳膊,仰起小脸,“殿下,真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坚持一下,顶住文武百官的压力,不要选妃呀?整个后宫就只有我一个,好不好?”
她担心裴无咎不肯答应,毕竟她也知道这个要求提得有多么过分,威胁道:“我可是比皇后还要善妒的,要是我的孩子被人毒害,我、我就把你们都杀了!”说完,她龇出一口小白牙,像是自以为很凶却没什么威胁力的幼兽。
裴无咎心头一痛,别说真的遇到,光是想一想他和雪宝宝的孩子遇到危险,他就恨不得现在就把有威胁的人杀光。
“不会有别人。”裴无咎抱紧了她,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蹭了蹭,“雪宝宝放心,不会有别的后妃,整个后宫只有你一人。”
“真的?”薛筱筱双眸晶亮。
“真的!”裴无咎声音坚定。
“那、那咱们可说好了啊。”薛筱筱不放心地补充道:“这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要是有一天你做不到,我可不陪着你和你的女人们玩什么你杀我我杀你的游戏,我自己走,要是有了孩子,我要带着孩子一起走,你、你不许找我们!”
一想到他的妻子和孩子要一起离家出走,独留他一个孤零零,裴无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低下头在她白生生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后槽牙恨恨地磨了磨,咬牙切齿道:“不许离开我!”
“哎呀,又咬人!”薛筱筱抱着他的手臂也咬了一口,怒道:“我是说如果!如果!”
夏日的衣衫单薄,她怒气之下这一口咬得有些重,清晰的疼痛传来,裴无咎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痛过了,自从回到京都,他像是陷在了一团死水里,挣不脱甩不掉,只能溺毙。
可是她来了,一切都变得鲜活。
就像胳膊上的疼痛,清晰得令人怀念。
“没有如果。”裴无咎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雪宝宝,没有如果,今生今世,我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你。”
……
皇后始终没有转好,薛筱筱都怀疑太子和方知月的大婚能不能顺利完成。
毕竟如果皇后要是薨逝,民间尚要守孝一个月,禁止喜乐之事。如果是太子则要为生母守孝三年,严格算起来是二十七个月,在这二十七个月里,太子是不可能大婚的。
“殿下,你说皇后她能坚持到太子大婚吗?”薛筱筱问道。
裴无咎点点头,“自然能。”关键是建昭帝不会让皇后耽误太子大婚的,倒是裴琅,现在还没有定下亲事,等定下还要走三书六礼,估计是要被皇后的丧礼拦住了。
薛筱筱又问:“咱们要为皇后守孝多久?”蔡嬷嬷跟她讲过五服的事,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什么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不确定要守孝多久,但肯定是要守孝的。
裴无咎:“跟太子一样。皇后算是……嫡母,所有皇子都是要守斩衰的。”
薛筱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脸皱了起来。
“怎么了?”裴无咎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薛筱筱低声道:“两年多呢,就算殿下的寒毒好了,咱们也不能……酱酱酿酿……”
裴无咎愣了一下,低头埋在她的颈窝,闷闷地笑了起来。半晌,他抬起头,凤眸亮晶晶的,“原来,雪宝宝也盼着跟我酱酱酿酿呢……”
薛筱筱小脸红了,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说起来这也怪裴无咎,他总是让她帮着纾解,有时候她都想着他的寒毒早点解了就好了。
小王妃生气了,裴无咎憋住笑意,“像咱们已经成婚的,自然可以暗度陈仓。”他没有说的是,如果他做了皇上,就会以日代月,只需要守孝二十七天就好了。
薛筱筱拉住他的衣袖,扭着脸不肯看他得意的笑容,“我、我是担心会耽误咱们去雪龙山。”
去雪龙山必须要在冬至前到达,按照行程,最好十月离开京都,最晚也要在十月的月底出发。
裴无咎笑道:“就算咱们去不了,也可以派手下过去。”他本来也没打算一定要亲自前往,现在他手中公务繁忙,未必能抽出时间前去。
“不行!必须自己去!”薛筱筱可是知道,在书里他绝对没有得到那支火莲,“要是你太忙抽不开身,我就自己去,带着侍卫过去,一定要帮你取回来。”
裴无咎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放自己的小王妃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如果非要亲自前去,他只能陪着。看来,要把手里的公务安排安排了。
……
皇后的情形很不乐观,给太子筹备婚事的礼部官员整日里提心吊胆。
安王府里已经准备好了白布,不过薛筱筱看裴无咎每日穿着朱红色单罗纱夏袍出门,就知道皇后不会有事,至少不会在太子大婚前有事。
她是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雪龙山取火莲,就算皇后薨逝需要守孝她也要找个借口离开。薛筱筱悄悄准备着出远门的东西,叫了两个丫鬟过来,“大概十月,我要出一趟院门,你们在王府要好好的,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蔡嬷嬷。”
朱槿大惊失色,“王妃!你还要逃啊?!”
碧桃委屈巴巴,“这一次干脆都不带奴婢了!”
薛筱筱:“……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出门,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要去极北之地的雪龙山,给王爷取一样重要的东西。到时候王爷如果有空就会陪着我一起去。”
两个丫鬟齐声道:“奴婢也去!那么远的路,王妃怎么能没人服侍呢?”
薛筱筱本来就犹豫着要不要带她们出门。就算是坐马车,路上也是辛苦,她有些心疼两个丫鬟。可整日待在府里,出远门去看看世界也不错。见她们态度坚决,“好吧,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去。”
两个丫鬟自出生还没出过京都,这一次要去极北之地的雪龙山,兴奋得不行,每日里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带什么东西。
九月,太子大婚。
这还是薛筱筱来到这个世界参加的第一次婚礼。太子大婚与寻常百姓的流程略有不同,太子不需要亲迎,但裴琰还是亲自在东宫正门处迎接方知月的到来。
婚仪是由礼部筹办,薛筱筱除了跟众位夫人应酬几句,也没什么做的,全程都在看热闹。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富足而和平的时代。华丽雄伟的建筑,精美昂贵的衣饰,吃不完的珍馐美馔,喝不完的琼浆玉液。不管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是否真切,但至少衣食无忧。
太子依旧消瘦,但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得晕过去的那种。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不管是自己身体的情况,还是皇后无法治愈的病症,神色平静,还有些迎娶妻子的淡淡喜悦。
方知月一向温婉娴静,在太子妃华丽繁复的冠服衬托下,也多了几分气势。
薛筱筱和众位夫人陪着方知月。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太子的储君之位坐得并不牢靠,但方知月毕竟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哪怕魏贵妃见了也要行礼的,众位夫人不敢调笑,规规矩矩地说着闲话,偶尔逗趣上几句。
太子自然不能饮酒,也不能劳累,在前殿略微意思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寝殿。众位夫人都很有眼力,起身告退,薛筱筱跟着一起出来了。
她回身望了一眼寝殿的方向。太子的身体已经毁了,能不能有子嗣还未可知,方知月嫁到东宫,也不知道是出自一片深情,还是无法抗争的命运。
不过,从方知月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住进东宫照顾太子来看,她应该是爱着裴琰的吧。
……
太子大婚之后,裴无咎换下了朱红色单罗纱夏袍,每日出门的时候,不是玉白色就是玄色。
薛筱筱估计,皇后的日子不多了。
九月底,皇后薨逝,虽然生前已经被挪到了冷翠宫,但在死后,却小殓于凤仪宫,勉强算是寿终正寝。
王府里迅速地撤下了所有红色的东西,到处都挂满了白布,灯笼一律换成了白色。
薛筱筱早有准备,去了珠翠,重新绾了发髻,换上提前备好的丧服,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第084章
皇宫中一片白茫茫。
皇后薨逝, 民间要禁嫁娶喜乐一个月,皇子们要守孝三年, 文武百官及命妇需哭灵三日。
男子跪在左边,隔开一段,命妇们齐刷刷跪在右边, 本来按例只要三品以上朝臣和命妇哭灵,建昭帝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想要表现一下夫妻情深, 让京都之中五品以上朝臣和命妇全部前来还不算,还要朝臣带上嫡子一个,命妇带上嫡女一名,就为了看起来人多, 哭起来声大。
女子之中以太子妃身份最为贵重, 跪在最前面。她的身后是正一品的位置,大雍正一品的女子只有魏贵妃、顺妃和安王妃三人,魏贵妃要主持后宫事务, 跪了片刻就离开了, 此时只有顺妃和薛筱筱跪在一起。
薛筱筱已经很久没见过薛姗姗了, 感觉到对方时不时偷偷打量自己, 便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一眼过去,薛筱筱眉心一跳。
大家都是穿着丧服,生麻制成,无比粗糙,毫无美感和舒适度可言, 唯一也就是干净。薛姗姗身上的丧服却略有不同,掐了腰身不说,还别出心裁地绣了几朵白色的雏菊。不光如此,她里面竟然还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裙,虽然那粉色极淡,跟白色相差不多,但这可是皇后的丧礼,绝对不能穿粉色的。
薛筱筱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也不知道薛姗姗穿成这样是想给谁看?建昭帝也是要守丧的,民间的男人们为正妻守丧要一年,建昭帝就算是皇上,可以以日代月,那也得十来天。薛姗姗想要在一片白麻丧服中脱颖而出,建昭帝就算看到了也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跪了一会儿,薛筱筱的膝盖就有些酸了,来之前两个丫鬟还特意在她的膝盖处垫了厚厚的两片棉垫子,就这也挡不住坚硬的地面。
薛筱筱觉得自己现在真的算是娇气了,幸好天气不冷不热,还不是很难受。
前面的太子妃低低地咳了一声,回头瞅了薛筱筱一眼,悄声说道:“偏殿里准备了两个房间,安王妃要是需要更衣的话可以过去。”说完,她先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