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回来时,他正在输液大厅挂水,还是坐在昨晚那个位置,只不过旁边多了个人。
是宋扬灵。
昨天给他换药挂水的就是她,今天还是,这会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是样貌出众的人,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阮眠回来放了东西,又步伐匆匆的出了中心,林嘉卉跟着追了出去,坐在一旁陈屹扭头往门边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说话的人,语气淡淡:“不好意思宋医生,我想休息一会。”
宋扬灵到嘴边的话一咯噔,她才刚站过来不到两分钟,重点还没说到呢,但看人确实神情疲惫,也就没好再多留,只细声道:“那你有事叫我。”
“嗯,谢谢。”陈屹等人走掉了,又扭头看了眼中心门口,那里人来人往,夜色茫茫。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靠着椅背阖上了眼眸,偶尔听见脚步声,又抬眸看一眼。
中心外,阮眠用凉水洗了把脸,刚要走,被追出来的林嘉卉一把拉住胳膊:“你去哪啊?”
“去趟小乎那儿。”洛林当地政/府已经在隔壁市找到合适的福利院,明天一早这批孩子就要被撤离灾区,阮眠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每次过去小乎都睡着了,今天难得回来早,她打算过去看一眼。
林嘉卉收回手,下巴往后一撇:“你就这么不管了?”
阮眠抹掉脸上的水珠问:“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林嘉卉两手插兜:“宋扬灵这么明显的目的你没看出来吗?”
阮眠挠挠眉,应得不在心:“看出来了。”
“你就这反应啊?”林嘉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师姐呢,以过来人的身份最后再劝你一句,有些人光遇见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更别提还能有重逢再见的机会,你不把握,总有人会取而代之的。”
阮眠垂着眸没说话。
林嘉卉叹声气,恨铁不成钢的说:“算了,我先帮你握着吧,等你想好了再说。”
“……”
林嘉卉不给阮眠反驳的机会,转身朝着里面走去,阮眠抬手揉了揉脸,今天加上过去的很多事情让她心里像是有团解不开的乱麻,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不下不去,整个人都有些头昏脑胀的。
她站在那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朝着和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望完小乎,阮眠从帐篷区出来,还没走几步,突然弯腰吐了起来,白天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也只有一滩清水。
跟着阮眠一起出来的罗医生忙扶跑过来扶着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恶心。”阮眠去一旁水龙头接了捧凉水漱口,仍然觉得头重脚轻的难受。
“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吧?脸色都不大好。”罗医生说:“我先扶你去中心歇一会。”
阮眠揉了揉太阳穴,笑容有些苍白:“不麻烦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你自己可以吗?”
阮眠“嗯”了声,看着人走远,低头又抄了把凉水在脸上,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那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中心门口没什么人,陈屹挂完水和沈渝边说边走从里出来。
三个人打了个照面,沈渝才刚开口说个阮字,却见眼前站着的人身形一晃,直接向后倒了下去,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陈屹已经快步冲了过去。
沈渝愣了两拍才回过神,看着陈屹把人抱起来,他忙转身往里跑叫医生,站在就诊台前的几个医生匆匆赶了过来。
阮眠很快被推进了临时急救室,护士把帘子一拉,站在外面的人看不见只能听见里面在说这说那。
沈渝坐在一旁的塑料凳子上,看了眼站在窗前的人影,又往里看了看,心里慢慢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林嘉卉掀开帘子从里出来,沈渝站起来问了句:“阮眠怎么样了?没事吧?”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劳累过度。”林嘉卉刚才看到被陈屹抱进来的人是阮眠,也被吓了一大跳,这会缓过神,才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屹。
两人目光对了一下,她颔首轻笑,收回视线说:“阮眠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们不用都等在这儿。”
沈渝说:“那好,辛苦你们了。”
“分内的事。”林嘉卉最后又看了眼陈屹,转身走了进去,帘子一掀一落间,陈屹又只看见垂落在床边的白大褂一角。
沈渝搭着他肩膀往外走,心中有话但没问,只是偶尔若有所思地看两眼陈屹,笑得意味深长。
陈屹心里也乱着呢,给他笑得烦,肩膀往后一掀把人胳膊甩开,说了句“你有毛病啊”后,快步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
沈渝慢悠悠跟过来:“我没毛病啊,我有什么毛病,我就是突然知道了件不得了的事情,有点儿不敢相信。”
陈屹直起身,湿漉漉一张脸有棱有角,眉眼深邃,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什么了?”
沈渝笑眯眯的,看着很讨打:“那不能说,我这还没确定呢。”
陈屹盯着他看了两眼,出其不意地往他脚底下一扫,他反应不及,人晃了下,手碰到别人放在水池台子上的水盆,一盆水浇在脚上。
他甩了甩脚,抬头朝着陈屹远去的背影吼了声:“你他妈才有毛病吧!”
陈屹听着这声音,笑得懒散,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走,他先去了趟领导那儿,几分钟后沈渝也过来了。
他坐在桌边,往人脚上看了眼,还是湿的。
沈渝黑着脸走过来,看某人手半遮着脸笑,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脚就想偷袭,结果大领导一抬头,动作停的着急人还踉跄了下。
领导还以为沈渝累着了,关心了两句才开始提这次会议的主题,救援到这一阶段,他们这一批先遣部队要开始着手准备撤离,剩下的事情就全交给后方队伍处理。
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陈屹从篷里出来,没跟着大部队的队伍,而是朝着医疗中心走了过去。
走在后边的三队队长武牧撞了下沈渝肩膀问:“陈队这么晚了还去哪儿,不休息吗?”
沈渝挠眉,笑:“休息哪比得上人重要啊。”
他说的没头没脑,武牧什么也没听懂,但也没再多问,拍拍手打了几个哈欠感慨了句:“终于要结束了。”
……
陈屹到了医疗中心,在门口站了会才进去,早就眼尖看见他的林嘉卉停下和同事的话茬迎了过去。
“来看阮眠?”她问。
陈屹“嗯”了声:“她醒了吗?”
“还没呢,估计这一觉有的睡。”林嘉卉抬手往后一指:“她在处理室靠门边第一张床,你自己去吧。”
“好,谢谢了。”
“不客气。”
林嘉卉看着他走了几步,又喊:“陈队长。”
陈屹停住脚步回过头。
“处理室还有别的病人在休息,麻烦动静不要太大。”林嘉卉笑:“您多担待。”
他点头应声,收回视线往前走。
处理室晚上有医生值班,今天恰好是宋扬灵在,看见陈屹进来,她刚要起身,却见男人抬手在唇边比了一下,而后掀开了旁边的帘子走了进去。
那里面是阮眠,人送进来的时候还是她给安排的床铺。
宋扬灵拿起水杯佯装往外走,在门口站了一两分钟,除了最开始挪动凳子的声音,之后什么也没听见。
门外有医生过来,她没好在那多站,走出去接了杯水。
屋里,阮眠睡得昏沉一无所知,陈屹坐在床边,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托腮歪头,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高中那会,她第一次月考因为偏科严重被教语文赵老师叫去办公室,后来他从那里路过,被赵祺叫进去。
女生大约是觉得尴尬,低着头不做声,只有在赵老师说让他看看她写的作文时,才有了点反应,余光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那篇作文写的是什么陈屹已经没有印象了,只是记得那会他答应教她写作文时,她那诧异的表现。
后来陈屹从办公室出来,回想起那一幕,还觉得有些莫名,他有那么不乐于助人吗?
之后慢慢接触下来,陈屹发觉阮眠好像还真的是有点怕他,不过当时的他心不在此也没有在意这种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觉得奇怪。
他那会又没做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情,在班上也算平易近人,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怕自己。
而且,陈屹想起之前她和于舟说的那句不熟,指腹刮了下眉尾,蓦地哼笑了声。
还真是没良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肥了也甜了(倔强),请夸我叭=3=
第35章
阮眠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八中, 和陈屹重新成了同桌,往事的那一幕幕在梦里一一回放,那曾经的些心酸和难过也如同复制一般,让梦里的阮眠也久久不能释怀,
那个梦很长也很乱,有很多走马观花似地片段,她以一个旁边者的身份看见那个在运动会上一往无前的阮眠, 因为喜欢的人一句话而难过好久的阮眠, 在无数个深夜碾转反侧偷偷哭泣的阮眠。
梦里的她总是在追逐着一个永远也追不上的影子。
忽然间, 那道影子消失不见, 那些在八中的景象也开始翻遍变化, 高楼成了废墟,四周茫茫一片,整片天空灰霾暗沉。
阮眠远远听见有人在哭泣, 寻着声音找过去,她看见很多人站在一堆废墟旁边。
她慢慢靠近,那些人像是看见了她, 眼神欲言又止。
阮眠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沈渝, 以及躺在他面前浑身是血毫无声息的男人。
沈渝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阮眠听见自己在问他,这是谁。
沈渝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阮眠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衣服, 几乎要站不住,哭喊着问他这是谁。
“陈屹。”梦里的沈渝说:“阮眠,这是陈屹, 他死了。”
他死了。
那三个字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在阮眠耳边回放,她整个人崩溃,忍不住嚎啕大哭,视线逐渐被模糊。
四周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阮眠看见一旁站着两个人,从陈屹的身体里带走了另外一个“陈屹”。
她拽着沈渝的衣服说有人带走了陈屹,可是沈渝说他没有看见其他人,陈屹也还躺在那里。
周围沉默着的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没有人相信阮眠的话,她崩溃着大哭着,惊慌失措的朝着那三个影子追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陈屹!”
……
“陈屹!”天光大亮,阮眠陡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因为这场噩梦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梦里的那种绝望和无助,让她在现实世界里也仍然心有余悸,甚至都不敢再闭上眼睛。
“你醒了?”
旁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阮眠回过神,她扭头朝左边看过来,神情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出差,刚好路过这里,就顺便过来了。”何泽川端起桌上的水杯递过去:“喝点水吧。”
阮眠揉了揉脸,从病床上坐起来,接过水喝了大半杯,缓了会才问:“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今天早上五点多。”
阮眠靠着床头,外面带着暖意的阳光晒了进来,这才让她有了些在这人世间存活着的踏实感。
何泽川盯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看了几秒,想起刚刚那句满是绝望的“陈屹”,垂眸撇开了视线。
四周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动静,阮眠放下水杯,掀开被子低头穿鞋:“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就回。”何泽川问:“你们呢,什么时候回B市。”
“估计也就这两天。”这里的救援任务已经进入后续阶段,前来接替的新一批医护人员也在昨天抵达洛林,陆陆续续的在开始接手这里的工作。
何泽川看着她穿好鞋站起来,才跟着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借着光映在白色病床上:“走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去车上吃还是给你拿过来吃?”
“去你车上吧,我先去洗漱。”这里人来人往,也不大方便,阮眠这一觉睡得长,浑身都有些酸。
她边揉着肩膀边往外走,何泽川见状,抬手帮她捶了两下,还不忘吐槽:“你这瘦的都咯手了。”
阮眠回头觑他一眼,无语失笑:“你来这地方呆一个星期试试,我看你瘦不瘦。”
何泽川不反驳,只是捶下去的手用了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