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你——岁见
岁见  发于:2020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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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甫平说:“明天救援队会组织灾区人员和部分医疗队人员跟随撤离,在场有谁是独生子女的, 可以申请调回。”
  他们那一批来培训的有十几个人, 大多都是独生,但孟甫平等了十分钟,也没见一个人举手说要走。
  阮眠双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静静站在人群当中, 头顶是星空,脚下是废墟,心中一片平静。
  良久后,孟甫平笑着摇了摇头:“行,是我低估你们了,既然大家都不想走,那就好好干吧,别丢了我们协和的脸。”
  几个坐在暗处休息的士兵听见孟甫平的话,抬手给鼓了掌,一行人回过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而坚定的笑容。
  开过会,一行人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检查伤员、准备手术、清点药品,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夜里一点,医疗中心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抬进来好几个受伤的士兵,各个都是头破血流。
  附院的周主任作为当晚的值班领导,为其中四个伤势较重的士兵紧急安排了手术。
  “这几个送到处理室,交给那里的医生处理。”周主任跟车往手术室跑,语气急促:“去叫江主任和孟主任过来!”
  “好的。”护士又急匆匆往外去叫人。
  阮眠和林嘉卉还有其他医院的几个医生在处理室听见外面的动静,还没等出去,那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就被抬了进来。
  阮眠接收的这个除了额头的皮外伤,右小腿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大概有一寸长,皮肉外翻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护士年纪稍长,给他挂好点滴,关心了句:“怎么弄的?”
  大概是失血过多,男人的声音有些虚弱:“在南区那边的民房救援时,碰上了二次坍塌,当时大家都在里面救人,没来得跑。我幸运,在入口负责接应,墙倒下来的时候,我们队长拉了我一把,就是我那几个队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眼眶也红了起来。
  “别担心,他们会没事的。”阮眠戴好手套,拽了张椅子坐过去,低头开始处理伤口,温声问道:“你叫什么?”
  “于舟。”
  “多大了?”
  “二十。”他是这一批来的里年龄最小的,救援的时候大家都有在刻意的照顾他。
  “年纪挺小的。”阮眠先给他清洗腿上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
  “没事,我不怕疼,医生你弄吧。”于舟紧咬着腮帮,整个右腿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阮眠让护士过去摁着他肩膀,和他聊天分散注意力,手下的动作不停,那一会整个处理室都是各种咬牙吸气声。
  ……
  处理室外,送这些士兵过来的另外几个人站在走廊,一会去手术室那边看两眼,一会又跑回来探头往处理室里看,着急的不行。
  其中一个个高的,叫林隋,眼尖看见大厅走过来的人影,快步迎了上去:“队长,那几个小孩救出来了吗?”
  那一栋民房底下压了四个小孩,上面全都是厚重的水泥板,根本用不了机器,只能人进到底下。
  陈屹当时是准备最后一个进去的,才刚戴好装备,楼就开始塌了,整个救援节奏都被打断了。
  后来还是沈渝那边带人过来把埋在里面的这些士兵给拖了出来,陈屹和剩下的则继续留在现场救援。
  “救出来了。”陈屹拍掉身上的灰尘,沉声问:“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小周他们四个埋得比较深还在手术室,剩下都在处理室处理伤口。”林隋扭头看向旁边,声音有些哽咽。
  陈屹抬手拍了下他肩膀:“我进去看看。”
  说是处理室,其实就是用几个医用屏风临时给围出来的一小片区域,在里面放了几张床。
  陈屹走到屏风旁,借着身高优势直接看到里面,离得近的于舟偏头看到他,咧嘴笑了笑。
  他跟着笑,目光顺势落到一旁低垂着头在给于舟处理伤口的医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正准备走,突然感觉脚底下一晃。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在外面的这几个人全都冲了进来,而处理室在场的所有医生也都下意识倾身扑过去护着自己的病人,阮眠也不例外。
  但于舟的首要身份是军人,几乎是察觉到异动的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上有伤口不吃力,还没站稳就被扑过来的阮眠摁了回去。
  “别动!”阮眠摁着于舟的肩膀,左手扶着旁边的桌子,最先冲进来的陈屹站在床尾用脚抵着底下轮子,侧着身另只手稳着对面一张床。
  几秒之后,余震又过去了,四周慢慢趋于平静。
  于舟刚才被阮眠那一声喝给吓到了,好半天才开口:“阮医生,我是军人,第一任务就是保护你们,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不用挡在我前面的,太危险了。”
  “在外面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们。”阮眠松开手,直起身看着他:“但在这里,你是我的病人,我作为医生,第一任务就是保护我的病人,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难道你们救人的时候会因为危险就不救了吗?”
  于舟卡了壳,但又为阮眠这番话而撼动,站在床尾的陈屹听见这话,也松开手往回看了眼,说话的人戴着口罩,看不清样貌,长发随便扎了个马尾披在脑后,身形纤瘦高挑。
  大概是察觉到视线,阮眠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恰好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跑进来:“陈队,沈队那边叫您过去一趟。”
  陈屹收回了视线抬脚往外走,身后一窝蜂跟了好几个人,隔了那么近的距离,阮眠也只能看见个背影,她没怎么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一旁护士捡起掉在地上的器具扔进垃圾桶里,重新拆了一套新的,阮眠继续给于舟处理伤口。
  整个处理下来,花了一个多小时,阮眠摘下手套,让护士给他擦擦汗,叮嘱道:“这几天你暂时就不要出去了,在这里如果伤口感染的话是很严重的事情。”
  于舟轻嘶了口气,说:“好,谢谢阮医生。”
  阮眠“嗯”了声,低头在他床头的病历板上写了几句医嘱后,收起笔走了出去。
  另外送来的几个都还在手术当中,走廊上空无一人,阮眠垂着肩膀走到大厅就诊台,没找到多余的凳子,索性就站在旁边填写病例。
  过了会,林嘉卉也从处理室出来,倒了两杯热水,给了她一杯。
  “谢谢。”阮眠笔没停,另只手摸过去端起来喝了口:“周主任他们还在手术室吗?”
  “嗯,听护士说情况挺严重的。”林嘉卉喝了口热水,叹了声气。
  那会已经是夜里三点多,救援节奏暂缓,大厅靠东边是睡的东倒西歪的病人家属和一些情况不严重的伤员。
  寂静深夜,有什么动静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笔尖从纸页上划过,阮眠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地脚步声,以为是又来了伤员,停下笔扭回头,看见几个军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厅里的灯光有些晃眼,阮眠竟然觉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有些眼熟,心跳莫名抖了下,又觉得不太可能。
  人影愈来愈近。
  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灰尘仆仆的脸,一双眼睛格外的深邃而凛冽,一如初见时的刻骨铭心:“您好,请问刚才——”
  他的话因为落在某一处的视线倏地停了下来,目光从阮眠别在白大褂左侧口袋上方的名字挪到脸上。
  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高中刚毕业那两年,阮眠偶尔能从孟星阑那里得知一些和陈屹有关的只言片语,好的坏的,她照盘全收。
  再后来,各自都有了忙碌的生活,阮眠和孟星阑也不常联系,陈屹这个人就像是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没有一点消息。
  他在往前走,她也在慢慢学着忘记,祝他前程似锦是真,不再喜欢也是真。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阮眠还是想象过很多次和陈屹重逢的场景,但从未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她惨白着脸白大褂脏乱不堪,他灰尘仆仆带着同样的不体面。
  她看到他朝自己跑过来,除了熟悉竟然还有陌生,他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也不是想象中的温润儒雅,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军装,剃着利落干净的短寸,五官锋利分明。
  九年。
  真的太久了。
  久到除了那双眼睛,阮眠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处和记忆里那个少年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明明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却好像过了一个沧海桑田。
  阮眠压下心里短暂翻滚片刻的波涛汹涌,像是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客套而疏离:“好久不见。”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追逐在他背后,用尽努力想让他能看见自己的少女,这几年,她磕磕碰碰学着忘记,一路跌跌撞撞,虽然偶尔会想起他,但也早就过了为他一句话判定生死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改。
 
 
第30章 
  陈屹也在这声“好久不见”当中回过神, 收起眼里的惊讶, 其实这九年里他并非对她毫无所知。
  李执每年春节的朋友圈偶尔会出现她的影子,关于她的去向他也知道个一星半点。
  知道她回了以前的学校复读。
  知道她是第二年的理科状元。
  知道她去了北方的城市学医。
  ……
  断断续续的消息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对她的完整印象, 但也不是全然不知的陌生。
  陈屹舍掉了那些礼尚往来的寒暄,重提之前断掉的话题:“刚才送过来手术的那一批士兵, 现在怎么样了?”
  阮眠摁了下笔帽, 这是她工作时的小习惯:“都还在手术室抢救, 具体情况要等医生出来才知道。”
  陈屹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话, 被领导叫过去说话来晚了一步的沈渝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陈屹, 小周他们怎么样了?余指导那边——”
  他说这话时也看到了站在陈屹对面的女医生,一开始没认出来, 几秒之后,沈渝睁大了眼睛, 语气惊讶:“阮眠?”
  原以为他乡遇故知遇一个已经够巧了,阮眠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她放下笔,轻笑:“是我,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沈渝嚯了声, 看看她白大褂上的名字,又看看她人,摇头叹道:“你怎么当医生了啊,你以前不是搞物理的吗?”
  阮眠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过去的事情, 乍一被揭开那些尘封的过往,记忆像是被开了闸,如潮水般涌出来。她心跳抖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扣着病历板边缘,语气却是平常:“后来不是竞赛没拿奖吗,就不想走这条路了。”

  沈渝以前就是插科打诨的性格,年纪渐长性格却不见稳重,言语里依旧带着过去的影子:“害,有底气的人讲话就是不一样,我当初就可纳闷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理科学的那么好,要知道在你来八中之前,我可是把陈屹当神一样供着的,可惜后来你来了,他就被我从神坛上拉下来压箱底了。”
  “……”
  阮眠下意识看了眼陈屹,大厅内明亮的光线拢着他挺拔的身影,那张脸在光亮下格外的英俊,三庭五眼端正到叫人挑不出一丝差错,哪怕灰尘仆仆也压不住那一身的气度不凡。
  脸部轮廓比起高中时期的清瘦,线条变得凌厉许多,棱角被岁月打磨,也变得更加清晰和成熟,多了些以前没有男人味。
  只有那双眼睛,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她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抬手往旁边指了下:“手术室在那边,你们可以去那边等着,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们说。”
  “行嘞。”沈渝勾着陈屹的肩膀往前走,手往下摸到他胳膊上的黏腻,拿过来一看,都是血。
  他忍不住爆了句脏话:“我草!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啊?这么挺着算什么回事?”
  陈屹也像是刚反应过来,偏头看到左边胳膊的袖子破了一块,布料已经被血浸透。
  他笑沈渝的大惊小怪:“这么点小伤,你至于吗。”
  “放你妈的狗屁!废话那么多。”沈渝骂骂咧咧,让林隋他们几个去手术室那边等着,自己又走到就诊台这边:“阮眠,能帮下忙吗?陈屹胳膊受伤了。”
  阮眠从病历本上抬起头,对上陈屹往这里看过来的视线,压下心里的慌乱,将笔放回口袋里夹着病历本往前走:“好,跟我来吧。”
  处理室只留了两个值班护士,整个医疗中心都是消防那边临时搭建的,除了几间手术室,剩下的房间少病床也少,只有一些情况稍严重点的会留在里面休息,等到隔天再被移送至灾区外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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