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棠高考发挥正常,去了南方的Z大,一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一趟,段英和方如清之间的矛盾依旧没有缓和,阮眠有时周末回去都能碰见她们不可开交的争吵。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带着赵书阳出去走街串巷,一个人如果从小一直活在父母长辈们争吵的阴影下,会对她的性格和心理造成很大的影响。
也许是自卑,也许是叛逆,但总归不会是好的事情。
后来的后来,大约是赵应伟也觉得自己母亲太过无理取闹,在平城购置了一套面积不大的二手房,带着方如清和赵书阳住了过去。
段英为此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在家里哭喊着养了个白眼狼不孝子,那阵子他们三个人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阮眠有心无力,方如清也让她不要多管。
就这样一晃又是一年立夏。
六中去年只开了六个复读班,五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班里的学生全都是各大学校去年高考超一本线或离一本线不远,最终却因为各种原因落榜的尖子生,竞争压力也不小。
阮眠记得当时分数最高的是一个叫何泽川的男生,高考考了六百九十三,都已经被Z大录取了,去上了一个月的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从学校退学跑来六中复读了。
当时退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父母还追来六中又打又骂非拉着他回去复学,但他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是靠自己以死相逼换来了父母的妥协。
不过当时他和阮眠并不在一个班,是高考之后才认识的。
复读生是走过一次高考流程的人,第二遍走仿佛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高考体检那天,阮眠班上有个女生晕针,抽血的时候差点晕过去,把老师同学都吓了一跳。
之后又是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高考前十天,六中放假,高三的学生乱七八糟发泄了一通,最后自发开始了大合唱。
阮眠家就住在学校对面,她抱着一摞子书,踩过被撕的粉碎的纸页,在“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的歌声中离开了学校。
后来,她再回想起这一天的记忆,只记得那天的夕阳很漂亮。
高考那两天,方如清特地请了假,过来南湖家园这边陪考,阮眠这次又被分在六中考试。
之前一次的考试仿佛还在眼前,方如清总觉得阮眠被分在六中考试这件事不大吉利,在家里烧了两天香。
阮眠倒是平常,甚至比上一次还觉得轻松许多,结束最后一门英语,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应该考得还不错。
当晚班里并没有组织散伙饭,阮眠回到家里洗完澡倒头就睡,却在半夜突然惊醒。
她起床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已经快一年没有写过新内容的笔记本,坐在桌边翻看。
2008/8/16。
耳东陈,屹立浮图可摘星的屹。
2008/8/31。
怎么了。
2008/10/8
丢脸了。
……
2008/11/15
跑了第一名。
2008/11/26
合照。
……
2008/12/31
盛欢。
2009/1/20
我与他岁岁长相见。
2009/2/19
和他进了一个竞赛班。
……
2009/9/1
他要出国了。
2010/1/20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
窗外夜色弥漫,这一年平城又新建了好几栋商业大楼,在夏天的时候涌进了一大批陌生面孔,层层高楼灯光不谢,成了黑夜的点缀。
而在这一年,阮眠好像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和陈屹有关的事情也只剩下了这么一件。
她提笔在新的一页写下了这唯一的一件事。
2011/6/8
我又瞒着所有人偷偷喜欢了他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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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眠比那一年的其他考生要提前几天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因为她是那一年的省理科状元,总分714。
清北上交招生办的电话紧随其后,阮眠想去的B市医学院八年制临床医学专业是与Q大合作招生和培养,去年她遗憾落榜,今年却是走的提前批次录取,成了当时家喻户晓的女状元。
志愿报考结束之后,阮眠拒绝了各大媒体的采访,跑去西北沙漠玩了大半个月。
阮明科的项目组在那段期间结束了最后的收尾工作,他是和阮眠一起回的平城,在飞机上父女俩聊起去年的事情。
阮眠开玩笑道:“如果不是去年竞赛失利,也许将来我会和爸爸在做同样事情。”
阮明科笑:“那为什么后来不坚持继续学物理?”
阮眠扭头看了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有些羞愧的说:“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物理。”
阮明科想到去年和女儿的那次夜谈,心中了然,他合上手里的书说:“当人陷在某个情境里的时候,要做到理性选择是难的一件事,或许有时候可以理性分析,但思想和行动却并不能完全一致,爸爸能理解你当时选择,所以你不必自责。”
阮眠说:“那如果我说去年高考,我可能也在潜意识里受到了少部分影响,爸爸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于情绪化了?”
阮明科好像并不惊讶,语气温和地说:“以爸爸目前遇到的人来说,我还没有见到过有谁能做到绝对理智,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类人,但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不然这个就谈不上是人性的弱点之一了。不管怎么样,现在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是也开始学着往前看了吗?”
阮眠释然的笑了笑,“嗯,谢谢爸爸。”
阮明科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口问了句:“你和妈妈说过这些事情吗?”
“……没有。”
阮明科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偏过头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长长的叹了声气。
回到平城后,阮眠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这一年暑假,孟星阑和江让参加了学校的一个比赛,他们两留在学校为比赛做准备。
阮眠没能和她见上面。
暑假一晃过了大半,盛夏的一天,阮眠收到了Q大的录取通知书,她在傍晚的时候回了趟八中。
那时候高三已经开学,周海今年又带毕业班,阮眠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批改卷子。
阮眠在办公室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临走前,周海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之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数了一把零钱放了进去,“之前答应你们的,高考考多少发多少红包,原本去年就想给你的,没想到你选择了复读,今年可好,考了个状元。”
阮眠愣了下,眼眶微热。
周海起身把红包塞到她手里,“你是个好学生,老师相信你将来肯定大有所成。”
阮眠攥着那红包,“谢谢周老师。”
“行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我也要去上课了。”周海说:“有时间可要多回来看看老师啊。”
阮眠点头,“一定会的。”
周海挥挥手,“回吧。”
阮眠从办公室出来,下到一楼大厅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剃着很短的头发,穿着黑色的篮球服。
和记忆里的男生很像,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追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她忘了,他已经毕业了。
那天是二零一一年的八月二十三日,距离她和陈屹上一次见面,已经隔了一年零七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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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Q大开学,阮眠所在的专业每年招生总数不超过90人,分为临床一二班,刚入学那段时间,她忙得焦头烂额,整日穿梭于教室、图书馆和寝室三点一线,还没缓过神,新学期已经过半。
圣诞节前夕,阮眠所在的手语社,准备在圣诞节去市郊的一所社会福利院为那里面的孩子筹办一场圣诞晚会。
阮眠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被“争取”到白雪公主里一棵树的角色,开演那天,她跟另外几棵树举着块合成树皮,蹲在后面闲聊。
大家聊到怎么入社的,阮眠说自己是在食堂吃饭,碰见个环境学院的师姐拜托填一张调研表,之后没几天就有人给她打电话让她来一趟手语社的教室。
当时阮眠稀里糊涂过去又稀里糊涂面了个试,结果就稀里糊涂的入了社,现在大家一聊,发现都是同个套路。
聊了大半小时,表演也结束,他们几个从旁边下了台,晚上社里和隔壁心理协会联谊,阮眠想走来着,被当初那个环境学院的师姐辛玫给拉着不松,“你可不能走,我们社单身的就你们新来的几个,人生大事可得早点解决。”
“……”
阮眠无奈,只好跟着去了吃饭的地方,结果没想到还在那里碰见了六中的熟人。
何泽川。
当初那个考了六百九十三去六中复读的男生,今年高考考进了Q大计算机专业。
他显然还记得阮眠,加上几个师兄师姐听说他们俩都是平城六中的,更是想方设法要把他两凑堆。
那一年寒假回家,阮眠是和何泽川一起回的平城。
不过两人的关系却仅仅只停留在朋友这一层,何泽川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阮眠更没有。
甚至在联谊结束后的那天晚上,阮眠就和他坦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暂时没有接纳新关系的想法。
结果何泽川听了,直接抬手跟她击了个掌,说:“巧了,我也是。”
“……”那还是真是巧了。
后来熟悉了,阮眠好奇何泽川当初为什么要从Z大退学,在闲聊时无意问了句。
何泽川从电脑前抬起头,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喜欢的人在我那个系找了个男朋友,我不能接受。”
“……”
他看着阮眠跟吃了什么一样的表情,笑得肩膀直抖,“开玩笑开玩笑,我当时其实是滑档去的Z大,在那上了一个月学,总觉得哪哪都不舒坦。后来一想,还是觉得不甘心,然后就回去复读了,本来还想考个状元玩玩,结果没想到被你给抢了去。”
那会已经是寒假,他陪阮眠出来选电脑,听完这句话,阮眠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行,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中午我请你吃大餐。”
“……”
这之后的两年时间,阮眠和何泽川一直维系着并不频繁的来往,两个人谁也没有想过要跨过那道警戒线。
尽管很多人都和阮眠说,何泽川长得帅人又好,是个绝世无敌好男友,可她仍旧没有没有那个想法。
本科第三年的冬季学期末,阮眠所在的专业结束了在Q大的医学预科培养,转而搬去了市中心东单校区继续后面五年半的临床医学专业学习。
而那一年冬天,孟星阑和江让所在的J大参加了由Q大领头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
复赛场地定在Q大。
孟星阑和江让是他们学校大一参赛团副队长,这种比赛已经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小儿科。
而何泽川同样也是Q大代表团的副队,同样也是负责接待各大高校的学生代表。
接机那天,何泽川还没提,阮眠就主动去给他当了苦力。
一伙人举着“欢迎XX大学”的牌子站在T1的出口旁边,何泽川穿着队里发的羽绒服,低头打着哈欠,“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阮眠看着他,“我哪天不勤快?”
“……”何泽川双手插兜,“我还是比较怀恋我们刚认识那会儿的拘谨和真诚。”
阮眠笑了声,没搭理他。
后来其他学校陆陆续续到达,孟星阑比阮眠先看见她,松开行李就朝她奔了过来。
何泽川不了解情况,还以为是什么,下意识拎着阮眠的帽子把人往后扯了下,孟星阑扑了个空。
“……”
“……”
“……”
孟星阑率先反应过来,把阮眠拽到自己身边,“这谁啊?”
“我们学校参赛团的副队,何泽川,也是我朋友。”阮眠扭头看着男生,“这是我以前在八中的好朋友,孟星阑,也是这次J大参赛团的副队之一。”
何泽川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主动朝她伸出手,“你好,何泽川。”
“你好。”孟星阑和他简短的握了一下,江让也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几个人认识了下,阮眠带他们出去坐车。
在车上,孟星阑问:“这人长得还挺帅的,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阮眠说:“不是,就只是朋友,我在六中复读那时候的同学。”
“嗯,还好不是,不然万一明天比赛输给我们,我还不能太开心。”
阮眠抿着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