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纵容和宠爱吗?
太子之所以敢这么任性,也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当父亲的,哪怕是天下至尊的帝王,也会纵容着他,因为……那是他父亲?
顾锦沅这么想着间,竟是恍然,原来因为他们是父子之情更多于君臣之情,所以才会这般相处?这就像世间许多寻常人家父子一般,一个老父亲面对他管教不了让他无可奈何的儿子。
顾锦沅低首间,竟突然有些羡慕。
她想着,其实顾瑜政对自己也并不差,甚至他或许对自己用心良苦,但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太子和皇上说话那样的语气,那种可以随意说话,那种可以任性妄为的感觉。
“怎么了?”耳边传来太子温淡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辇车。
“没什么。”顾锦沅瞥了太子一眼,现在看他,竟然有些酸酸的,实在是羡慕他命好.
“还说没怎么,眼圈都红了,只怕是再说,就要掉眼泪了。”太子挑眉,无奈地道:“哪个让沅沅受委屈了?”
“你!”顾锦沅当然不好说,自己竟然在这里羡慕人家皇上太子父子情深,这话肯定说不出口,便故意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了?”太子墨眉微耸了下,很是无辜无奈:“我哪里惹沅沅生气了?”
“你自己想吧!”顾锦沅低哼一声,别过脸去了。
“……”太子不说话了,兀自在那里回想了一番,实在是并没有。
顾锦沅才不管呢,反正他怎么问也绝对不会说,就让他闷着去吧!
*************
过去皇太后处后,皇太后倒是没说怎么着,只是凉凉淡淡的,显然是心里不痛快,皇上倒是好一番陪笑,又把太子说了一番,这才算是哄着皇太后有了笑模样。
说话间已经到了晚膳时候,干脆就在皇太后处用膳了,这个时候韩淑妃并二皇子也来了,大家伙依照辈分坐下了,二皇子便和太子挨着。
二皇子自然是恭喜了太子,也送上了贺礼。
太子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二皇兄,却见他眸间倒是诚恳得很,是真心为他祝贺。
他收回了眸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对于这个二皇兄,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小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玩耍学习,虽身在皇家,但兄弟感情倒是也还好。
上辈子他对二皇兄的不满也是因为他竟然抢了自己的女人,以至于初时重生归来,他心存防备和怨愤。
可是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
不管自己最终如何,他都不在乎了,他娶到了他的沅沅,他的沅沅心里也从未有过二皇兄,一切都改变了。
他心满意足了。
上辈子的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计较。
只要这一次沅沅在他怀里就足够了。
旁边的顾锦沅本是低头用膳的,但是她感觉到了,太子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恰在这个时候,太子也正好看过了,四目相对间,他释然一笑,她却疑惑了。
太子没说什么,抬起手,在桌几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顾锦沅没想到他竟这样,要知道这是皇太后皇上都在,若是被人看到,总归是不好,当即就要躲,可谁知道他的手却用力得很,根本挣不脱。
一时脸红耳烫,抬首间,幸好是在桌案下,并不会被注意到,皇上皇后正陪着皇太后说话,韩淑妃也从旁偶尔插几句逗乐。
她瞪了他一眼,却见他是端庄安分的样子,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时她也是无奈了,这人真能装!
这小夫妻二人,你看我,我瞪你的,若说别人不曾注意到也就罢了,二皇子自然是注意到了。
——没办法,他那位太子弟弟就在自己旁边,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感觉到了这二人的亲昵,以及那眼神中的缠绵,其实本应该为弟弟高兴的,毕竟太子弟弟那性子素来冷清,就连父皇以前都曾经犯愁,说还不知道要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心。
如今倒是好,小夫妻恩爱缠绵,实在是让人放心。
不过再那替他高兴之余,不知为何,二皇子总觉得有一种怅然若失感。
说不上来为什么。
二皇子竟是想起来那天在桃花树下,他初次见到顾锦沅的情景,那个时候一见惊艳,清凌凌的姑娘,笑起来比桃花都多几分清灵,便是再清心寡欲的性子,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明明最开始就知道,这姑娘终究和自己无缘的。
二皇子默了好一会,抬首,在举箸时,状若无意地看过去。
却见隔着太子,她乌发雪肤,杏眸娇唇,曾经清灵秀丽的女儿家,如今因嫁人,凭空有几分羞涩的妩媚晕染在眉梢间,竟是看得人心神为之一荡。
总觉得她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了,是因为……昨夜里经了人事吗?
二皇子想到此间,猛地一吸气,连忙收回了目光。
过了好一会,他才压抑下来那股自心底泛起的痛感。
其实这个姑娘,自始至终和他都没关系。
真得没关系。
太后冷眼一扫,自然是看出来了,她笑了笑,突然说:“皇上,阿岘的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你看,当弟弟的都已经娶妻了,我们阿岘如今还是孤零零一个,都是儿子,皇上也不能这么偏心,错待了我们阿岘。”
第75章 二皇子的药
太后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是那言语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旁边的韩淑妃脸色顿时难看了下。
其实她本来就不太痛快,她看出来了,皇上特特地过来,这么陪着皇太后,其实是在为太子开解。
那边当儿子的惹了事,当爹的替儿子挡着,这可真是父子情深。
可是她的阿岘呢,她可怜的阿岘那么懂事体贴,那个当爹的可曾想过?
旁边的二皇子倒是略有些尴尬,忙道:“皇祖母,皇孙的婚事,倒是不急在一时,是皇孙自己不想,自然不是父皇偏心。”
韩淑妃见此,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儿子太傻了。
难道他还不明白如今的形势吗?
当下她笑了下,却是道:“瞧咱阿岘,素来最是敬重皇上,竟是容不得别人说皇上半句不是。”
皇上听到这个,看过来,却是问起来二皇子的婚事,又提起道:“既是早就定下的婚事,也应该早些过门了。既如此,等过几日,朕就下旨操办阿岘的婚事。”
顾锦沅听得,眉眼微动,顾兰馥嫁给二皇子,那就是自己的嫂子了,只怕是这宫廷之中又要多招惹一些是非了。
二皇子听得,却是眉眼间有些晕红,神情也有些局促了:“父皇,儿臣并不急这个,可以从长计议。”
皇上看着二子这般,却是哈哈一笑:“阿岘不急,父皇却是急,还等着你们早日给父皇抱上小皇孙呢!”
原来这皇上最是慈爱仁孝之人,对皇太后孝敬有加,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太子这里自然是悉心栽培,二子那里,他也是颇为疼爱。
二皇子却是越发有些无奈了:“父皇说笑了。”
顾锦沅听着这个,心里微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不由多看了二皇子一眼。
她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便觉得他气虚体弱,应是有不足之症,不过并未多想,如今见他这般,倒是有些难言之隐?
顾锦端这么一回想间,往日读过的医书浮在脑中,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当下垂眸间,却是想着,虽自己有些想法,却是不好提的,毕竟她如今嫁给太子,那位二皇子便是大伯哥,做弟妹的,却是万万不好说出来这个的,便是旁敲侧击都不行。
再说了,二皇子虽然人好,但那位韩淑妃却是手段毒辣的,她就更加不想多说什么,万一不成,反而惹一身麻烦。
这个时候皇后也提起来二皇子的婚事,便和皇上商量起来,又问起来韩淑妃的意思。
韩淑妃便有些不痛快,毕竟她才是二皇子的生母,但是皇后人家是皇后,宫中皇子公主的婚嫁筹备,最后还是要皇后操心,这就让韩淑妃憋屈了。
毕竟自己好歹有个儿子,皇后呢,只有一个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
是以言语间就有些拿乔,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皇后见此,也就敷衍几句不多说了。
一家子这么用着晚膳,也是各有心思,只除了那位皇上,倒是关心下儿子,再安抚几句皇太后,上下周旋。
顾锦沅看着这般,越发感慨,这位皇上在自己家人面前真不容易,哪有半点皇上的威风。
一时这晚膳用过了,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子话,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听二皇子殿中的人过来,说是“二殿下的药,是时候吃了”。
韩淑妃一听,忙道:“既如此,那就送过来吧。”
谁知道皇太后听了,却说:“我今日胃口不好,闻着那药味就有些泛难受。”
二皇子听着这话,自然是忙表示自己回去吃就是了。
太子听闻,也趁机表示告辞,顾锦沅看皇上皇后都在,做晚辈的就这么离开总是不合适,便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谁知道他恍若未闻。
顾锦沅只好不说什么了。
他是这家子的儿子,她是当儿媳妇的,他要怎么样随便他,反正身为太子,他在皇宫中肯定有他的生存之道。
谁知道刚走出这太后寝宫,就见两个宫女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却是捧着一个托盘。
顾锦沅本来并没在意,待到那两个宫女跪下行礼的时候,那托盘也低了下去,里面隐隐泛起的药味,便入了顾锦沅鼻中。
味道很淡,但是顾锦沅闻到了。
她微微蹙眉,便随口问道:“太后这几日胃口不好,说是闻不得药味,这是什么药,怎么送到太后这里了?”
那宫人忙道:“回禀太子妃,这是给二殿下的药,因曾经说过,这药每日是要定时吃的,不能耽误,怕今日二殿下耽误了,才送过来这里。”
顾锦沅听着,心里便懂了:“既如此,那还是快些给二殿下送过去吧。”
太子从旁,只静默站着,抿唇不言。
一时两个人走出那寝殿,却见夜色之中,宫灯影影倬倬地挂在宫阙之间,巍峨肃穆的宫墙变得安静而沉寂,一点月牙在那飞檐斗拱间隙显得格外清冷。
这是顾锦沅第一次踏入晚间的皇宫,倒是和白日里感觉不一样。
白日里喧嚣肃穆,晚间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静谧感,甚至偶尔间能听到墙缝里传来的蛐蛐叫声。
宫娥们挑着灯在前头开路,太子牵着顾锦沅的手,走在那廊檐间,顾锦沅侧首看过去,宫灯之下,那侧影坚毅冷清,薄薄的唇儿抿着,像刀片。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或者说过去太后寝殿前可不是这样的。
难道哪里得罪了他?
顾锦沅在心里轻哼一声,绝对不惯着他这个毛病,性子古怪自己想办法,反正才不要哄他!
所以她干脆装作不知道,依然随着他往前走,如此走到那拐角处时,太子突然停住不走了。
他这一停,后面的宫娥太监也忙停下来,前面的听到动静,也不敢走了,只安静地立在那里。
太子抬手:“暂且退下。”
宫娥太监们纷纷低首,恭敬地道:“是。”
其实走在半路上,也没什么可退的,不过既然太子有令,大家自然全都远离一些,一个个低着头,并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听。
待到宫娥太监们都走远了,他才捏着她的手,低首看着她道:“你怎么不看看我?”
刚才想着,心里踏实了,并不在意了,但是她之前竟然多看了二皇兄一眼,之后又特意问起来二皇兄的药。
这么关心二皇兄吗?
顾锦沅疑惑:“殿下怎么了?”
太子微抬起首来,不悦地道:“你怎么不看看我的身子如何?”
顾锦沅:“……”
她咬唇,瞪他一眼:“你身子好得很!好得生龙活虎!”
昨夜里他是怎么折腾自己的,她可是记得,怎么好意思,这还在路上呢,竟然问起来这个!羞不羞?臊不害臊?
太子看她这般,竟觉得娇憨动人中又有一番妩媚,一时就有些想她拥在怀中,不过到底是忍下了。
他低头,用自己的额抵着她的,咬牙道:“你的夫君生龙活虎,你就不关心了吗?”
顾锦沅适才其实是莫名,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闹什么别扭。
此时听到这个,恍然,恍然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无奈地摇头:“你这人心眼忒小了,我看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说完,直接从他手中挣脱了,径自往前走了。
太子站在那里,默了一会,也就迈步追上了。
这新做成的小夫妻两个,一前一后上了辇车,上了辇车后,顾锦沅也不搭理太子,太子见此,便是想和她说说话,也只好硬撑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