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说出这话的,正是顾锦沅。
顾锦沅抬手收拢了一下散在耳边的头发,一派地云淡风轻。
第30章 见了鬼了
韩淑妃看到顾锦沅的那一瞬间, 所有的淡定,所有的从容,全都烟消殆尽。
她无法理解地看着顾锦沅, 她不明白顾锦沅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顾兰馥,然而顾兰馥也在用见鬼的表情看着顾锦沅。
顾锦沅笑了, 恭敬地望着韩淑妃:“淑妃娘娘,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对?”
她这一问,好几个人都看过来, 就连皇后也往这边望, 韩淑妃忙道:“没什么,只是看姑娘衣着单薄, 身上可曾凉寒?”
顾锦沅垂首:“谢娘娘关心,并不曾冷。”
韩淑妃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这一句话功夫,总算是冷静下来, 她深吸口气,走至一旁, 假意借着看旁边名册的功夫, 开始想着这件事到底怎么出了纰漏,顾锦沅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厅?
是她跑出来了吗?可当时那男子进去后,延辉苑已经整个封住了, 回廊处更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又怎么会让她跑出来?且还是身披大氅, 看着身上还算齐整?
可如果不是跑出来的, 那她怎么回事?她一直都在外面?她根本没在房中?
韩淑妃做下过不知道多少局, 又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事,但没有一件, 让她觉得如此匪夷所思。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兰馥,却见顾兰馥的腿仿佛都在抖,脸色煞白不说,更是时不时看向顾锦沅,仿佛顾锦沅能吃了她。
到底是年纪小,也忒不淡定了。
韩淑妃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呵斥声,隐约中还有女子哭叫声,不过只是那么一声罢了,很快就没音了。
韩淑妃听着这个,猛地看向了顾锦沅。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那房中确实有个女子被污了清白,而顾锦沅又站在这里,那岂不是有一个贵女要凭空被糟蹋了?
韩淑妃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惹了一个麻烦。
她到底只是后宫一个妃嫔,是靠着生了二皇子才一步步地熬到今天的,之所以敢在皇太后跟前设下这个计谋,不过是也明白这是顺着皇太后心思的。
但是如果她竟然错杀了别家女儿,牵扯出什么来,那岂不是犯下大错?!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只好勉强按下自己的心思。
做已经做了,只能是想办法瞒下了。
这个时候新的下榻之处已经安排好了,女官前来禀报,说是安置在千濡苑,皇后听得这个,不敢大意,亲自带着众人过去,韩淑妃也只好随行。
过去后,旁边女官为各位女眷分配住处,皇后从旁监看,因出了刚才那幺蛾子,自然是马虎大意不得,生怕有什么闪失,是以如今点名,其实也是有再次排查的意思。
就这么叫一个,安置一个,大家一个个都应着了。
韩淑妃不免想着,也不知道那个缺了的贵女到底是哪个,若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员之女,倒也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正这么暗暗期盼着,就听得女官叫了韩婉茹的名字。
叫了一声后,并无人应。
叫了两声后,还是无人应。
韩淑妃暗暗挑眉,心道这婉茹今日怎么这般不机灵,若是不在,被人误会了去可怎么办?
当女官叫到第三声的时候,皇后扫了她一眼:“淑妃娘娘,韩姑娘这是?”
韩淑妃有些懵,懵过之后,一道光犹如闪电般射入她的脑中。
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当她意识到后,脸上血色尽失,后背发凉,两腿发软,几乎是站不住。
一个踉跄后,旁边的侍女纷纷上前搀扶。
韩淑妃:“她,她,她――”
她怎么不在?
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在呢?
不在,岂不是被人误解了去?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说那个被污了清白的贵女,竟然是自己的侄女韩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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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心里都有数了。
大家都知道,那个出了事的贵女是哪位了。
这是一件尴尬的事,大家有志一同地装傻,低着头,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
韩淑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拼命地让自己挤出一个笑来,让自己淡定,让自己平静,但是她发现,她再能装,这下子也装不下去了。
她的侄女被糟蹋了?
那个被关在房中的就是她侄女?
她精心设计一番,害的是自己侄女?
这实在是――
韩淑妃无法理解地深吸口气,谁能告诉她,她这个完美的计划背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顾锦沅。
她看到顾锦沅正安静娴雅地站在那里,宽大的大氅披在她纤细的身子上,让她看起来格外娇弱,略垂下的墨发掩映在光洁如雪的肌肤上,这样的她看上去清灵莹润,仿佛玉雕雪刻。
这样的一个女子,任凭是谁,看到后,都不免生了怜惜之心。
但是韩淑妃看着这样的顾锦沅,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往上冒。
那顾兰馥说,这顾锦沅来自边远的陇西,行事诡异,甚至可能会什么邪术,当时她是必然不信的,只以为小姑娘夸张了说。
但如今,她不免开始想了,难道说,是她用了什么邪术,把自己的侄女和她自己换了?
其实顾锦沅能够逃过这一劫,也是侥幸得很,此时的她,何尝不是有些后怕?
不过后怕之外,更多的是好笑。
如果说之前她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是这幕后主谋,那现在是确定无疑了,就是这位韩淑妃了,她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鬼。
可自己和这位韩淑妃有仇吗?
她得罪过这位韩淑妃吗?
何至于她如此使下手段来害自己?
顾锦沅这么想着见,看向了顾兰馥,顾兰馥恰好这个时候也在看着自己。
她在顾兰馥的眼中看到了惊惶和不甘心。
那种不甘心太过浓烈,以至于她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挖了顾兰馥祖坟?
顾锦沅微微挑眉,所以韩淑妃,是顾兰馥请来的救命?韩淑妃就这么中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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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顾锦沅躺在榻上,也是不能安生,翻来覆去的,想起来陇西,想起来阿蒙和阿兰,想起来外祖母临死前的情境。
又记起来当时等在花厅时,听到的那声短促的凄凉叫声,太急促也太短,明显是很快被人捂住嘴巴的,以至于听不出这是谁。
不过顾锦沅心里明白,那就是韩婉茹,错不了。
她想起来韩婉茹的样子,当时在太后的寝殿,她眼睛望着风姿俊朗的太子,脸颊上微微泛着红,这也是一个小姑娘,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对未来存着憧憬,盼着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顾锦沅闭上眼睛,听着外面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也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其实也许有其它办法来解决,不至于祸水东引,能保下那个姑娘的清白。
只是这么一转念间,她又想起来韩婉茹当时分给自己木牌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晚间这一桩子龌龊,显然这小姑娘也是知道的,她也是有份的,甚至她就是她姑母韩淑妃动手的刀子。
她若仁慈,谁又对她仁慈?
对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也是如此奢侈,她并没有资格去拥有。
这么想着间,顾锦沅又开始怀念陇西了。
她想,在沙峪口提着长矛的阿蒙一定想不到,在燕京城,如自己一般的小姑娘会做出那等事,拉着长弓的阿兰她们更想不到,燕京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
不过她如今这些行事,他们听说了,怕也是吓一跳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也合眼迷糊睡过去了,所谓的睡,就是眨眼的功夫,但是这眨眼功夫里都是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她没有穿衣服,被人从房中拉扯出去。
她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猛地惊醒了,却见染丝在旁边,很是担忧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了,你是做噩梦了吧?”
顾锦沅大口呼气,轻轻攥着自己的袖子,摇头:“对,只是做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那个被污了清白的当然不是她,是别人。
当即起身梳妆,准备用膳,出发。
出去后,女眷们三五成群,面上带笑,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不过顾锦沅还是在那笑中,体会到了一丝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谭丝悦过来了,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便说说私密话。
谭丝悦到底是和她堂姐一起来的,认识的人多,自然也得到一些消息,便悄声地说:“昨晚出事了,开始以为是刺客,后来才知道,是――”
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的。
说的是韩淑妃侄女如何和人私通的事,这件事当然被隐瞒下来,不能声张。
“反正咱们也就私底下说说,可不能外泄出去,不然怕是要出大事。”谭丝悦蹙着眉,连连叹息。
“她自己的侄女干出这种事,她怎么丝毫不帮着隐瞒?”顾锦沅故意这么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开始也不知道是她侄女吧?我看她开始也得意得很,好像多骄傲似的,后来一下子蔫了。”谭丝悦越发压低了声音,用耳语道:“听说她这一夜,一直跪在皇太后寝殿外,就没起来。”
顾锦沅挑挑眉,不说话了。
跪了一夜是吗,也是活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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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锦沅的印象里,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天上的太阳应该白亮炫目,直直地照在群山之上,群山应该已经覆盖了一层厚重而沉闷的绿色。
不过这西山的春天,显然是不同于陇西。
一眼望过去,面前是一条险峻的小路,通往深山之中,小路一旁便是峡谷,峡谷之中氤氲着薄淡的雾气,仿佛闺阁中的一层帷幔,给这群山峻岭蒙上了朦胧的仙气。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走在碎石和绿草之间,不多久鞋子便已经湿透了,有些女子穿了丝履,鞋子便黏在脚上。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众人松了口气,却见女官并宫中侍卫队已经等在那里,开始为众位女眷安排马匹。
按照次序来,排在前面的自然是可以挑,或许因为昨晚上的那些事,尽管年轻夫人和贵女脸上依然带着笑,但一个个显然没大兴致,也就随便挑挑罢了。
轮到顾锦沅挑的时候,也就只剩下十几匹马了,她对马并不了解,正想着挑一匹矮小的,或许自己可以驾驭,谁知道那侍卫长却是低声道:“姑娘,可挑那匹白马。”
顾锦沅听得这话,感觉到异常,看过去,只见那位侍卫长年纪不大,眉眼周正,神色间透着诚恳。
她心里一动,没说什么。
那侍卫长恭声道:“鄙姓卢。”
他这么一句,顾锦沅顿时懂了,宫中侍卫多是官宦子弟,能做到侍卫长这个位置,且在这个时候陪御驾入西山,那必是出身高门,宁国公府老太太娘家姓卢,这姓卢的应该是顾瑜政舅父家的子弟。
顾锦沅想起来那日,顾瑜政自她袖上拂走的那片柳叶。
她并不信任顾瑜政,但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至少顾瑜政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顾锦沅低首,并没多言,选了那匹白马。
那卢侍卫长命人将马牵来时,又给了顾锦沅一竹哨:“山中险峻,姑娘若有不测,可鸣之示警。”
顾锦沅看了一眼那卢侍卫长。
那侍卫长叫卢柏明,正是顾瑜政表兄之子,今年不过十九,未到弱冠之年,更未曾婚配,便是不曾细看,也觉得顾锦沅眉目如画,肤光赛雪,端得是从未见过的绝世佳人,如今被她这么一看,竟是犹如晨间的清风拂面一般,心旷神怡,又觉一股酥麻自手心泛起。
他脸上微烫,一时竟有手足无措之感,当下忙攥紧了拳头,垂眼道:“姑娘保重,我,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
说完,忙微颔首,便赶紧走开了。
顾锦沅看着他的背影,略默了一下,待到谭丝悦唤她,这才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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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骑马,顾锦沅自然是有些紧张。
不是没见过骑马的,在陇西也有马,更有前往西方的客商骑马而过,不过在像她和阿蒙这种寻常人,养不得马,更不可能有机会骑马。好在有一个谭丝悦,笑嘻嘻地告诉她这样那样,教她怎么骑马,又教她要注意什么,甚至还送给她一个软垫:“我早就准备好的,怕你不知道,也替你准备了一个。”
这么一来,顾锦沅慢慢适应着,也就会骑了,骑上去后,竟然觉得还不错,人说马乃天池之龙所化,如今骑来,摇首摆尾,竟有腾空骑龙之感。
谁知道前行了一些时候,空气中逐渐变得潮湿起来,甚至有些背阴处竟有残留的雪痕,众人自然是感到阵阵凉意,不免懊恼,竟是少带了衣裳。
顾锦沅也是惊奇,不曾想这深山之中,三月里竟然还有残雪,山里山外季节实在是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