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中秋佳节是大日子,她却是不好不管,便是再不操心,也不知道有多少项事要回禀了她才好做决断。为了这个,顾锦沅自然是有些忙,她便请了皇太后过来,想着她能帮衬自己一些。
皇太后这些日子陪着太上皇赏花弄草,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倒是有些乐不思蜀,甚至几个老人家商量着一起过去宫外的行宫了。
如今听得这个,倒是有些不忍,便也过来帮衬着她。
这让顾锦沅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便和新帝商量着,等过去了中秋节,亲自奉送几位老人家去城外的行宫散心。
有了皇太后在这里坐镇,一切自是操持得顺当,谁知这一日,皇太后却私底下拉着她的手道:“你啊,也真是傻!如今可不比往日,还是要上心一些。”
顾锦沅:“母后的意思?”
皇太后:“虽说皇上宠你,但到底如今是帝王之尊,后宫空置,朝野间怕不是有些闲话,又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空当,你自是要小心防备,免得让别人钻了空子。你说说你,我一个不注意,这次中秋殿前怎么还有那外面贡来的歌女,那是存着什么心思,哪个不知!”
顾锦沅听着这话,自然是明白,但她也知道,这帝王夫妻,可不同寻常夫妻,只靠自己严防死守自然是不行。
往日不曾嫁时,那人依然不是帝王,自己自然可以说一些撒娇要强的话,但是如今,他为帝王之尊,自己已然是皇后,再用那耍横的法子,却是不行了。
当下她却是道:“母后,一切都是凭他的心罢了,他若是真有那个心,我便是再使法子,也是无济于事,不过徒留人做笑柄。”
她当然也知道历朝历代,也有些皇后使尽手段的,但是那又如何?
她要的,其实从来不是后宫争宠,使尽心机。
便是生了七窍玲珑心,却不该是和后宫女子争宠。
皇太后听这话,却是感慨不已:“你这心眼就是太死了!不过也罢,皇上宠你,眼里自然没别人。”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心里终究是替她担心,觉得她傻。
男人便是心里再有你,可那是帝王,哪能真得只宠你?太上皇那么木讷老实的性子,年轻时候一个月也能宠十几个美人儿呢,更何况皇上那性子……那可不是能素着的。
皇太后想着间,自看了一眼顾锦沅的身子。
顾锦沅那身形纤弱,怕不是个能经事的,后宫只她一个,时间长了,哪可能呢!
皇太后的想法,顾锦沅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是她也并不想多说。
皇太后是一个良善的好人,对自己也算是慈母,但到底人和人位置不同经历不同,想法也就不同,自然不能知道自己那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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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的御书房里,新帝正和几个朝中重臣谈论边关防守之事,商议告一段落时,其它几位先行告退,唯独顾瑜政却并不曾走。
新帝见自己老岳父留下来,料定他必然是有事要说,便命人送来了茶点,君臣兼翁婿二人边用边说。
茶香弥漫间,新帝自那缭绕白气中望向顾瑜政。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来之前顾锦沅提过的,说自己的妹妹福云公主有意于顾瑜政。
这个事乍听匪夷所思,但是细想倒不是不可能。
毕竟自己这位老岳父其实年纪并不大,也不过三十六岁上下,作为一朝重臣来说,他可以说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而若是寻常女人来看,他相貌端庄仪表不凡,怕是很能惹得姑娘家喜欢。
新帝这么想着间,低首,缓慢地品了一口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那天夜里,他和顾瑜政一起在郊外茶楼醉酒的事。
当时的顾瑜政酒后失态,不知道说了多少疯话,和现在这位一丝不苟的朝廷重臣可完全不像一个人。
正这么想着,顾瑜政那里传来一声“咳”。
新帝看过去,却见顾瑜政正板着脸,看样子很有些不悦。
新帝挑眉。
他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第126章 不能得罪老岳丈
新帝原本要呷下的一口茶, 顿时有些喝不下去了。
这位老岳父,别看不声不响, 仿佛正直端肃, 但其实性子实在是任性妄为, 不说他为了报复自己的母亲竟然引来了一个胡芷云并且白白替人养了三个不伦孩儿, 让宁国公府成为笑柄,只说上辈子, 他后来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甚至不惜利用了福云公主, 甚至也借用了自己女儿的字迹设下陷阱。
怕不是他打心里认为, 自己辜负了他女儿,所以暗暗地要为女儿报仇雪恨, 矢志让自己不好受吧?
这么老成持重端肃威严的一位重臣,谁能想到,行事竟然如此极端邪癫。
这个世上,就没有他做不来的事。
若是此人是别个, 他万万不能容他,早就想个法子,远远地打发了。
但这不是别人, 这是他家沅沅的亲爹。
虽然父女之间依然不是那么和睦, 但沅沅打心眼里是认了这个爹的, 他就得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岳父,哪怕他对自己不满,自己也得敬着他。
新帝放下茶盏, 望向坐在下首的岳父大人:“宁国公府,可是有话要说?”
顾瑜政也跟着放下茶盏,恭敬地微微低首:“并不曾有什么话。”
新帝微微扬眉,看来事情还不小。
若是他直接说了,也就罢了,他不直接说,心里必然藏着一些心思。
新帝只好轻叹:“岳父大人,若是有话,你尽管直说就是,这里并无外人,如今你我不是君臣,只为翁婿。”
顾瑜政却依然黑着脸,越发恭敬:“皇上说笑了,此乃御书房,御书房里只有君臣,没有翁婿。”
新帝:……
不得不说,这位老岳丈比他家沅沅可难说话。
他的沅沅性子娇软多了。
他只好轻咳一声:“岳父说哪里话——”
正说着间,就听得外面王太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做了一些点心,命人送过来的。
新帝听得此言,正觉得是个机会,忙笑着道:“岳父大人,正好可以尝尝皇后的手艺。”
然而顾瑜政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不敢,不敢,这是皇后娘娘为皇上做的,微臣不敢。”
新帝:……
为什么他觉得,好像岳父大人这话酸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点心送进来了,却是染丝亲自来的。
染丝笑着道:“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她亲手做的,想着给宁国公尝尝呢。”
这话一出,顾瑜政那原本不太好看的脸,就缓慢地变了,变得平静淡漠,面无表情,恢复了往日端肃的模样。
——这在他来说,已经算是心情不错。
他微出了一口气,看向了面前的新帝,却见新帝脸上那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乍看新帝还是新帝,依然是原本的样子,但只有明眼人才能感觉到,他眼里带着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
何必呢,不就是一些点心,到底是年轻人,至于计较这个吗?
新帝微微收敛了下心神,很快就明白了。
自己和沅沅是夫妻,夫妻之间自然是最亲近的,何必讲究这么多,为什么沅沅特意命人送来御书房而不是送过去宁国公府,因为这就是送给自己吃的,只不过想到她爹在,她就让人说句好听的讨一个面子情。
反而是自己这种太亲近的,夫妻为一体,不需要讲究这个。
看来就是这样了。
新帝想明白这个,心情也就不错了,当即命人将点心摆开,翁婿二人共用。
于是两个心情不错的男人品着茶水,用着点心,就说起话来了。
开始的时候一起夸赞点心。
新帝说:“皇后这手艺不错,比那御书房的还要好吃,如此蕙质兰心,这是宁国公教养得当。”
顾瑜政:“哪里,哪里,皇上说笑了,皇后天性贤惠淑敏,皇上枕边教妻,功不可没。”
这翁婿君臣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拍马屁,听得旁边的染丝和太监都忍不住嘴角抽,想笑,但拼命忍住了。
没见过这样的翁婿,都假惺惺地客气,直接说我女儿最好我皇后最好不就得了!
而此时的翁婿二人,从皇后夸到了点心,从点心夸到了天气,又从天气谈到了如今天下局势朝堂局势,最后终于,顾瑜政不经意间来了一句:“今年的中秋皇宴,都是热闹得很。”
这一句,看似顺着前面的话题来的,但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所指。
当下新帝不敢轻视,忙道:“哦,岳父大人此话怎讲?”
顾瑜政淡淡地道:“我看各地颇进献了各样贡品珍玩舞女歌姬,想必是因了这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次吧。”
新帝:……
他懂了,顿时懂了。
连他老岳父为什么刚才突然脸色不悦地咳嗽也终于明白了。
这句话的重点在于“舞女歌姬”,这是老岳父为了自己女儿打抱不平了。
新帝忙道:“这个朕倒是不知,想必也是那些人自作主张。”
顾瑜政听闻,却是呵呵一笑:“这也是有人颇会揣度圣意,确实也是往常惯例了。”
新帝的心咯噔一声,瞧这岳父大人,话里那嘲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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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新帝命人查了下,才知道送上舞女的其实是陈修静,如今调任外省,而他的舅舅则是太辅洪大人。陈修静这次特意搜罗了什么舞女来送进宫,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这般行径显然是惹了自家岳父大人不快。
其实作为南面天下的帝王,他会惧怕宁国公这么一位臣子吗,便是再重臣,也不过是一位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若是想收拾哪个,现在怕不是有多少想找他投诚的为他出谋划策。
但是宁国公顾瑜政不一样,他是沅沅的亲生父亲,即使上辈子他害了自己,但他也是为了沅沅。
因为有沅沅,对于这位宁国公府,他只能当做一个长辈来看待。
他心里明白,自己对沅沅如何,有这么一个宁国公盯着呢,但凡有什么不好,这位首先就得不乐意了。
当然了,往好里想,那些蠢蠢欲动想给他后宫塞女人的臣子,首先得和这位老谋深算的宁国公较量一番了。
这么想着的新帝,此时已经回到了皇后的寝宫,他过去的时候,却见皇后正在那里看着宫中的账簿,她看得极快,一目十行,之后便批注了一番。
新帝走过去:“这是什么?”
顾锦沅:“这一两年宫中的开支,我看着颇为庞大,想看看这银子都花在哪里了。”
新帝:“左右差不出多少,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国库里银子自是要精打细算,但是后宫之中,当然可着皇后的喜欢来,万万不至于节省这一点,况且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能花销到哪里去。
再说了,便是她奢靡一些,又怎么了,他就希望她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都做不到,他当什么皇帝?
顾锦沅却是有些想法:“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自然不至于节省到后宫开支,但只是若银钱用给自己也就罢了,只怕是喂了硕鼠,凭空消耗了,那才是白白添了老鼠洞。”
听此言,新帝顿时拧眉:“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顾锦沅笑了,直接将那账簿放到了他跟前,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道:“你看,这一项胭脂水粉的消耗,在这里是五千六百三十二两银子,这项又分为四次支,其中这里借用了二千一百两,可是等到……”
她一边翻着账簿,一边将涉及这笔银钱的前前后后在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指给他看,最后,她气定神闲地得出一个结论:“所以这里面差出来多少?差出来足足一千三百两银子,五千六百三十二两银子,竟然凭空没了一千三百两,你说这些银子去了哪里?”
她将账簿扔到一边,淡淡地道:“我只是随意一查,就查出这个来,你说我没查出来的还有哪些?”
新帝开始还不在意,后来拿起那账簿,随着顾锦沅所说仔细地看过,他本也是才思敏捷之人,如今被顾锦沅提点,自然看出其中门道。
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我往日便知,国有硕鼠,在这帝王之位,须明辨是非细察秋毫,但我往日所见,无非是一国一省,眼中所见都是国之大事,不曾想在这后宫之中,这群奴才竟如此胆大妄为。”
顾锦沅瞥他:“也不用急,这种事,怕不是一年两年的事,都是惯例旧俗,这些人吃喝拿惯了,若是想革除,谈何容易?”
新帝想想也是,此时再看自己这皇后,神情间便有了几分敬服,从旁恭维道:“我的皇后若是为官,我必让你做我宰辅,为我辅佐朝政。”
顾锦沅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