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苏毓便收到了师兄传来的书简。
他扫了一眼道:“要用原身的血肉。”
云中子道:“当初小顶留给你那几滴灵液,里面不就有她的血么?姑且试一试,不行再想办法。”
苏毓目光微微闪动,沉声道:“知道了。”
断了传音后,小顶跃跃欲试:“师尊,快把灵液拿出来,我这就试试。”
苏毓垂眸睨她一眼,冷冷道:“倒是把这事忘了。”
小顶心头一凛:“师尊……”
“我记得有人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炼这种东西。”
“我……这不是歪打正着吗?”小顶讪讪道。
她生怕师父再唠叨,抢着道:“快把灵液给我吧。”
苏毓目光动了动:“你很想修出人身?”
小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有此一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啦,”她道,“修出人身就可以出去玩了,我快闷死了。”她可是在冥器店里蹲了三年,最近才换了地方。
苏毓垂下眼帘,道了声“好”,从灵府中取出灵液。
小顶道:“我没手,你帮我倒在炉子里。”
苏毓如今对她简直可说千依百顺,当即揭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把灵液倒进炉子里。
小顶又道:“师父把我放在地上吧,给我点把灵火。”
苏毓:“……”这是修炼还是炖自己?
炉子微微一红:“师尊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这么修炼的。”
苏毓只得依言点上灵火,横竖人已经找回来了,随她去折腾吧,大不了炖糊了,再慢慢修便是,修慢点最好,这样她哪里也去不了,他可以时时刻刻将她抱在怀里。
而只有将她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他才感到自己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某个人放进小世界里的一缕元神。
她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苏毓怔怔地望着炉火,忽然感觉手心有点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手心不知不觉被自己掐出了血。
身为一只技艺精湛又兢兢业业的炼丹炉,小顶炖起自己也是一丝不苟,聚精会神地炼了一整天,她终于支撑不住,让师父熄了灵火,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明日接着炼吧。”
苏毓“嗯”了一声,将灵火熄灭,把她抱回怀里:“睡吧。”
“我烫不烫手啊?”小顶问道。
“不烫,很暖。”苏毓道。
小顶望他两眼:“师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苏毓将目光撇开:“热气熏的。”
小顶有些狐疑,灵火不像凡火那么热,哪里就熏成这样了。
苏毓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她炉膛里的这姑鲛血遇热,弥漫得整个房间都是。
小顶还想多问,忽听“嘶啦”一声,忽觉身子一沉,拖着她的双手仿佛瞬间消失,不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砰”一声砸到了地上。
好在苏毓的坐榻不高,小顶离地不远,这一下砸得不重,只是屁股着地,微微有点痛。
她摸摸摔疼的地方,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师尊,我的屁股回来啦!”
苏毓:“……”
他受到的冲击比她大多了,先是抱在手里的炉子突然没了,紧接着坐榻前就多出个不着寸缕的大活人来。
更别提他还被鲛人血熏了一整天。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气兵分两路,一股冲向头顶,一股往下奔腾。
忙起身脱下外衫,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她身上一盖。
小顶“腾”地坐起身,从屁股底下捞出一堆破布:“哎呀,小衣裳撑破了!”
她这么一动,盖好的衣裳又从身上滑了下来。
她还处于恢复人身的震惊中,当炉子时又习惯了衣不蔽体,这会儿还在惋惜那身巧夺天工的小衣裳。
苏毓像被灼伤了眼睛一般,哑声道:“把衣服披好。”
小顶这才想起这茬,把衣裳披好,进灵府一看,小炉子又回到了灵府里。
她拿起铜镜照了照,还是那张脸,自己炼出来的也没圆一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又挪到师父身旁,试着碰他的胳膊,发现手径直穿了过去,她恍然大悟:“对了,灵液里的是鲛血,我现在还是鲛人吧?”
不等苏毓说什么,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苏毓某处,捂住嘴:“师尊,你中鲛血毒了?清心丹还有吗?”
哪里还有清心丹,前往西极时,那四个不成器的傀儡人把所有清心丹都给他灌了下去。
他避而不答,只是取出另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一些澄澈而微微泛青的灵液。
他把瓶子放到身前:“这是若木树心灵液,服一滴下去。”
小顶拔开塞子,服下灵液,忽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猛地往上一扯,她感觉整个人像是穿过了一堆浆糊,片刻的窒息后,又恢复了正常。
她碰了碰师父的手,欣喜道:“真的变回来了!”
苏毓却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高兴,只是淡淡道:“变回来就好,剩下的灵液你自己收好。”
小顶收好琉璃瓶,便盯着师父的脸瞧,苏毓却避开她的目光:“没事就回房睡觉去吧。”
说着便转过身,闭上眼睛打坐入定。
小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她一向有话就问,爬到他坐榻上,牵牵他的袖子:“师尊,我变回人你不高兴吗?”
苏毓睁开眼睛:“高兴。”
看着就不像高兴的样子,难道师尊也喜欢她圆滚滚的原身吗?
“那你怎么不笑啊?”小顶道。
苏毓扯了一下嘴角:“笑完了,你去睡吧。”
小顶朝他腿间瞄了一眼:“你中毒了怎么办呐?”
苏毓恼羞成怒,用衣袖一挡:“不用管。”
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双修吧。”
苏毓像是被人当胸砸了一拳,差点没吐出血来,声色俱厉道:“这种事岂能随口乱说!”
“我没乱说啊,”小顶委屈道,“你中了鲛血毒,双修能解毒,干嘛不双修?”
苏毓都快被她气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双修?”
小顶:“我懂,就是……”
苏毓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道:“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事。”
“我知道啊,”小顶理所当然道,“要互相喜欢才能双修。难道你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双修?”
苏毓揉了揉额角:“你不懂……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我怎么就不懂了?”小顶有些生气了,“我以为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她气冲冲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戳到苏毓的眼皮底下。
苏毓以为她要给自己塞药,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被她顺势扑倒在地衣上。
珠子从小顶的指尖飞了出去,悬浮在两人中间。
苏毓定睛一看,方才发现这颗珠子黯然无光,灰溜溜的像颗石头,原来是颗愿珠。
小顶气鼓鼓道:“你看好了。”
她对着珠子恶狠狠道:“信女心悦苏毓,愿与苏毓结为道侣,生生世世永不……”
不等她念完,愿珠已经遍体生辉,将室中的几颗夜明珠衬得暗淡无光。
“谁不懂了?”小顶眼眶发红,“我喜欢你,多简单的事。是你不喜欢我吧?整天嫌我笨嫌我傻,嫌这个嫌那个,我都没嫌你肚子瘪!我都没嫌你编瞎话骗……”
话未说完,余下的被一双滚烫的唇堵在了嘴里。
她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回过神时已被人重重地压在身下。
他紧紧地压着她的双唇,毫无章法地吻她,像暴风雨一样席卷而来。
小顶几乎喘不过气来,晕晕乎乎地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颈。
苏毓更深地吻她,像是要将两人融化在一起。
良久,他抬起眼看她,像是要把她的神魂都摄进深深的眼眸里。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她殷红微肿的嘴唇,哑着声音,几乎带着恨意:“你根本不知道。”
他扯开裹在她肩头的衣裳,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堆雪般的肌肤在愿珠下莹莹发光,灼得他双眼生疼。
他在做什么?这是错的,他不该这样。
苏毓将头一偏,对着她修长的脖颈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敲门声。
“师叔你不在忙吧?”是叶离的声音,“有件要紧事……”
第90章 鸠占鹊巢
苏毓手上动作一顿, 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手臂一撑,上半身微微抬起。
小顶睁开眼睛, 水眸犹如春阳下起雾的水面,澄净中带着些许迷离,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情热中缓过神来, 颈下雪光随着急促凌乱的呼吸起伏,苏毓凭着第一剑修的坚忍,替她将揉皱的衣襟掩好, 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打开两室之间的门扇, 把她放在床上,用指尖挑开贴在她唇上的一缕发丝。
“师尊……”小顶望着他的眼睛, 偷偷勾他的手指。
苏毓忍不住俯身,吻上她水润欲滴的唇, 本来只打算啄吻一下, 但浅尝辄止哪里够,他就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心里想着只吃一口,一口接着一口, 恨不能把一整罐子都吞下去。
外头叶离没听到回答,有些纳闷,不过事关重大,他还是大着胆子又敲了一次门:“师叔, 你在里面吗?”
苏毓逼着自己放开小顶,抚了抚她脸颊,哑声道:“我去看看,尽快回来。”
小顶觉得像是挠痒痒挠到一半,忽然被人打断,连痒痒挠也抢了去,心吊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不过还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叶师兄说了有要紧事,解毒可以等等。
叶离在门外踌躇着要不要敲第三次,刚抬起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师叔出现在门口,眼神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坨子。
“为何不传音?”他凉凉道。
都在一条船上,这不是好心给你省口灵气吗?但叶离觑着师叔脸色,哪里敢说出口,只能道:“小侄思虑不周,师叔别见怪。”
“进来。”苏毓撩了他一眼道。
叶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很快注意到师叔有些古怪,平时毫无血色的双颊有未褪的红晕,嘴唇红而微肿,似乎还破了一点,有种说不出的鲜润。
眼神也有点奇怪,像是热炭猛然被人塞进冰窟里,外头看着冷,内里还在滋滋冒热气。
还有他的衣衫,虽然仍旧遮得严严实实,但前襟上有明显的褶痕,显然是被人用力揪扯蹂躏过。
叶离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一个念头浮出水面,他该不是打断了师叔的好事吧?
他随即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想多了。
师叔再怎么老房子着火、春心荡漾,也不至于和只炉子酿酿酱酱吧?
不至于不至于……至于吗?
想起师叔给炉子穿衣裳的劲头,他的冷汗又下来了。
说到炉子……
叶离游目四顾:“咦,怎么不见小师妹?”
苏毓的眼中掠过冷色:“回房就寝了。”
炉子也要睡觉么?叶离心中纳罕。
师叔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幽幽道:“刚修出人身,累了。”
叶离大骇,头皮顿时一麻,心里连道完了完了,他赔着小心伺候这位祖宗好几十年,没想到今日功亏一篑,从今往后就要取代大师姐成为师叔的眼中钉了。
苏毓掀起眼皮乜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师侄:“有什么要紧事?”
他语气虽淡淡的,但叶离听着总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像在说“要是这要紧事不够要紧,我就把你的狗胆挖出来下酒。”
他打了个哆嗦,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回禀师叔,里蜃市灵宠店的店主人求见,就是师叔买红豆包那家。”
苏毓嘴角微弯,磨了磨后槽牙,语气柔和:“灵宠店的主人?”
叶离:“……”师叔你老人家这样很吓人你知道吗?
他忙道:“他说他才是真的顾苍舒,连日来遭人追杀,故此投靠我们。小侄难辨真假,无法决断,只能请师叔定夺,深夜打扰师叔清修,请师叔恕罪……”说到最后他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