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苍白，精神也不济，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看着对面无声的电视。整个人干枯瘦小，穿着空荡荡的病服，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谈青柠在说明自己想给她触诊后，她很快就答应了。
谈青柠用手在她的身上移动，心脏重重一颤。
隔着干瘦的皮肤，病人的腹水好多，脾也肿大得夸张。
“医生，我有时候会头晕。”病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谈青柠顿了顿，轻声回答：“嗯，因为你有些贫血，头晕是正常的。”
在来之前，她已经看过病例了。这个病人其实不止一点贫血，是很严重的贫血。可是医院对输血有严格的要求，病人的家属不愿意配合治疗，医生也没有办法。
和病人聊了几句后，谈青柠匆匆离开了病房。
她压了压心口，有点难受。
这种闷堵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了下班。
车上，白津寒敏锐地感受了她的情绪变化，握住她的手问怎么回事。
青柠转头看向他，将病人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白津寒听完反倒松了口气，不是她本人遇到了问题就好。
他亲昵地搂着她的肩，低声道：“这种事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
青柠抿了抿唇，她知道……
白津寒微微蹙眉：“你的心太软，共情能力也太强了。以后你难受的地方还会很多。”
不太适合医生。
他很想用这个理由让谈青柠放弃当医生，可他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即使说了也没有结果。大概率又是不欢而散。
谈青柠沉默不语。
白津寒叹口气：“那你想怎么样呢？你要出钱帮她吗？”
“遇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你因为她不高兴，我可以掏钱让她得到救治，甚至可以让她去明仁住院。可是你帮她一次，难道次次帮她吗？帮了她，以后是不是也要帮其他人？”
谈青柠一愣，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想要自己出钱帮她。”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没有那么伟大。
青柠歪头靠在他的胸口，小声说：“我只是看到她想起了奶奶，有点感慨。”
白津寒顺着她耳边的发，低低“嗯”了一声。
“对了！”谈青柠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津寒，“我今天换科室和你有没有关系？”
白津寒皱了皱眉，低声说：“换科室不好吗？”
他这样，显然默认了。
青柠张了张唇，无法反驳。
*
晚上，谈青柠洗好澡回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想着白津寒的话久久没有睡意。
11点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谈青柠一怔，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白津寒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乌黑头发顺着额头垂下，眉眼间略有些疲惫。
“你……又失眠啊？”青柠想了想，轻声问道。
白津寒点点头：“可不可以——”
“可以。”谈青柠径直打断他的话。
白津寒一愣，不可置信地问：“真，真的？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青柠抿着唇笑了，踮脚圈上他的脖子，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昨天没有经过我同意就进我房间，我要惩罚你。
白津寒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未自己辩解，便听到谈青柠柔软的声音。
——“回你房间睡吧，就罚你抱我过去。”
细微的气流从耳边划过，酥麻的感觉从耳朵向各处蔓延，血流在全身四处窜动，热得几乎沸腾。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好。”
如果这是惩罚，也是有点太甜蜜了吧？
白津寒就着这个姿势抱起谈青柠，女生柔软的发扫过他的脸颊，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流动。
他的脑袋逐渐发晕，快要无法思考。
回了主卧，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对视。
谈青柠主动仰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唇：“晚安，好梦！”
好梦？
白津寒眨了眨眼睛，恍惚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美好的梦境了。
第63章
谈青柠亲过之后,便将自己的头埋下,眼睛也闭了起来当鸵鸟。
白津寒在怔忪几秒后反应过来，低下头去亲她软糯的唇。
“怎么又同意了？”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交缠的唇瓣中传出。
谈青柠揉着他后颈的头发,轻声地“嗯”了一下。
她回应着他的吻,感觉到他越发用力的深吮。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和他亲近。
不仅仅男生会这样,女生也会啊。
她喜欢他的拥抱和接吻，眷恋他身上的味道。每一次的亲密接触,她都能明确并深刻的感觉到少年直白热烈的爱意。她享受着他对自己的依赖并沉溺其中。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两人侧躺在床上接吻，安静的房间里,交缠的声音清晰。
听到男生的低喘，青柠的脸一点点涨红，手指攥着他背后的衣服,紧实温热的肌肉在她掌下微微偾张。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两人的胸口贴得很紧，她简直怀疑白津寒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好自己今天穿了内衣,不然有那么点尴尬。
谈青柠迷迷糊糊地想。
白津寒突然停下接吻，将青柠微热的脸按入自己的胸口。
“睡觉。”他的声音沙哑。
青柠弯着唇“哦”了一声，手臂搭在他的腰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
早上，青柠照例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快速将闹钟按掉,微微低头。
她整个人被白津寒禁锢在怀里,一只手臂牢牢扣在自己的腰间。
青柠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打算将他的手臂移开。
刚动了一下，腰间的力道反倒一紧。
“要起床了？”白津寒还没有睡醒，嗓音里带着独特的沙哑。
青柠的心里又是一颤。
她居然觉得白津寒这时候的声音很性感。
完了完了，她真的是越来越色了。
这样下去，她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对白津寒下手。
青柠支支吾吾地应了，坐起身来，声音很轻地说：“你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
白津寒用手遮了遮眼睛，也跟着坐起来。
“和你一起走吧。”
电动窗帘缓缓打开，白津寒的脸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青柠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昨晚失眠了吗？”
昨天自己在他的怀抱里很早就睡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睡着的。
白津寒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你睡了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青柠放心了：“那就好。”
她暗暗计划等自己见习结束陪白津寒复查一下抑郁症，然后就回C市看望奶奶。
可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谈青柠上午跟着带教老师查完房，回到值班室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好几个来自妈妈的未接来电。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涌上来，她快速拿过手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拨了回去。
电话的声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妈妈！”青柠连忙出声。
“柠柠，你见习什么时候结束？”妈妈的声音很低，像是在什么不方便讲话的地方。
“还有一周，怎么了吗？”青柠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一下地快要蹦出胸膛。
电话那头犹豫了下，轻声道：“奶奶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如果你可以请假，就回来吧。”
青柠的鼻子蓦地酸了，眼睛发热。
“我今天就回去。”她立即说。
挂断电话，青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回到了值班室。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她急急忙忙办好了请假手续，顾不上收拾行李，直接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回C市。
在车上，她发了个消息给白津寒。
下一秒，白津寒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青柠忍着酸涩将事情简单说了下。
白津寒听完沉默片刻，就说了两个字：“等我。”
挂掉电话，青柠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不过就剩下一周的见习，妈妈都让她请假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透明的窗户上逐渐映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槐镇上有句老说法，生病的老人很难熬过冬天，如果熬过去了，就又是一年。
可现在，明明还是夏天啊。
应该是生机勃勃的时节。
窗外的田野里绿植繁茂，蓝天白云的景色悠扬。
高铁上空凋开得很足，青柠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
青柠到达C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打车去了C市一院。
按照妈妈给的信息，谈青柠找到了奶奶的住院病房。
奶奶住的是双人间，目前只有她一个人。
相比上次见面，奶奶又瘦了一圈。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神情安宁又平静。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挂着点滴，手背的皮肤皱起，泛着青色。
她知道，奶奶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祥和。胃癌晚期的病人是非常痛苦的，止痛药的缓解效果也有限。奶奶一生都优雅惯了，到老了居然要受这种折磨。
谈青柠的眼泪倏地就下来了，鼻尖酸涩不已。
妈妈颜荟碰了碰青柠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病房外，颜荟轻声和青柠叮嘱：“奶奶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她了。”
谈青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这几天输了血，现在血红蛋白上来了。但是奶奶现在精神很不好……”妈妈顿了顿，有点哽咽，“她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我有点担心，我就把你叫回来了……”
意识不清醒……
青柠默念这句话。
等她进去，奶奶会不会已经认不得自己了？
“那奶奶知不知道自己……”青柠顿了顿，说不下去。
颜荟摇头：“没有，我们还是说的胃溃疡。”
“爸爸呢？”
“爸爸还在上班，下了班过来。”
青柠想了想：“晚上我来陪夜，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她年纪轻，陪夜没什么大不了的。
颜荟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有些欣慰:“注意点就好，一般没什么事。”
到底是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了。
谈青柠点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两人站在走廊上聊了会儿天，谈青柠才想起自己没吃饭的事。
“医院楼下右转有几家店，你去吃吧。”颜荟提醒。
谈青柠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饭还是要吃的——”颜荟的话被青柠的手机铃声打断。
青柠接通电话，白津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给你带一份。”白津寒干脆利落地说。
他从T市坐车过来，要比谈青柠稍微晚到一点。
两人没说几句就挂断电话，谈青柠转了个身，正对上妈妈探究的目光。
“谁的电话？”颜荟皱了皱眉。
刚刚虽然没几句话，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股亲昵和默契。
“白津寒。”
“啊？”颜荟一怔。
谈青柠犹豫了下，补充道：“我们——在交往。”
反正他一会儿也会来，不如早点坦白。
颜荟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爸爸知不知道？”
谈青柠吐了口气，没什么心情讲述自己的恋爱史，只简单地交代了下。
颜荟听完女儿的叙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来照顾奶奶的护工也是他找来的？”
青柠点头：“嗯，应该是他告诉白叔叔，白叔叔再联系了爸爸吧。”
颜荟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对女儿一向没什么要求，在婚恋上也是如此。
作为母亲，她当然也会想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离家近的女婿。但最重要还是对方的人品和女儿喜欢。
然而白津寒这个人选，好像有点超出了预料。
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心理上的问题也好了？
颜荟并不了解目前白津寒的状况，说实话，她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有点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