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对电话那边说：“挂了，明天再说。”
挂了电话，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继续抽烟。
楚心只得走近些，开口：“不好意思，这里不许抽烟。”
男人扫了她一眼，随意道：“我不是没在店里抽吗。”
他个子很高，头发很乱，像是挺久没理过，身后背着一把半人高的枪，枪身上还挂了大背包。
楚心看清那是把枪后，觉得自己胆子有点太大了，但既然已经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门口也不让抽，烟味会飘进店里。”
那男人听完，又看她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食指和拇指在烟头上一捻，点点火星飘落在地。
他随手一弹，烟屁股准确地掉进垃圾通道内，之后他绕过楚心，先一步进了蛋糕店。
楚心追上他，正想招呼，就见魏夏抬头看了眼男人。
他说：“齐哥回来了。”
被称作“齐哥”的男人“嗯”了声。
楚心在他身后刹住脚，嘴微张，不确定地看着魏夏——这个像流浪汉一样的男人就是我们的老板齐轩？
魏夏还以为她是被齐轩的模样吓着了，笑笑默认。
楚心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一身迷彩服，背上背长|枪，个子很高，身材健硕，年纪应该不大，三十上下？肤色黝黑，眉峰浓烈。
他这个人就像他的烟味一样，怎么看都和蛋糕房格格不入。
齐轩看眼空荡荡的展柜，问：“今天什么都没做？生意这么差了？”
他的语气是很自然的，没有意外也没有不满。
楚心嘴张得更大了点。
魏夏：“都卖光了。”
这回齐轩倒惊讶起来了：“卖光了？”
他转头看楚心，像是在找她确认此事。
楚心长出一口气，笑道：“齐哥，我们最近调整产品线，嗯……生意有好转，今天销售额有两千多了，要是周末还能更高。”
她笑得有些示弱。换位思考，未经允许擅自调整经营思路，就算是赚到钱，老板肯定也会不高兴。
这单纯是权责问题，与她的手艺无关。只希望高升的销售额能让对方舒心些。
齐轩皱眉，像是在算计两千多一天到底是多少，过了会儿他晃晃脑袋：“这些小事明天再说，还有什么吃的，我先垫垫肚子。”
楚心被老板口中的“小事”吓愣了，她还以为今天要通宵汇报工作！
魏夏问：“奶茶喝吗？”
齐轩呵地一笑：“都有奶茶了，行，来一杯。”
魏夏朝楚心使个眼色，自己跑去后厨准备奶茶。
齐轩把身上的包拿下来，叫住他：“魔鬼橙，放后边吧。”
然后自己坐到小桌边。
楚心把魏夏的眼神理解为“趁老板心情不错，快汇报”。
她将原本打算带回的小方砖拿出来放他面前，说：“这个面包是我们最近主打产品。”
齐轩打开袋子闻了闻，有些奇怪地“嗯”了声。
大约是饿的急了，手都不洗，直接隔着袋子抓着小方砖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吃完了。
楚心这时已经不再对老板抱什么希望了。
他既没有经营店铺的自觉，也没有品尝美食的兴趣，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开一家蛋糕店。
楚心穿越到现在，接触过的人事物都在合理范围内，现在这位齐轩完全刷新了她对“老板”这个名称的认知。
齐轩一个小方砖吃完，忽然说了句：“低温发酵的？”
楚心眼一亮：“嗯。十二小时。”
齐轩点点头，撕开了第二个小方砖，看了看问：“折了多少层？”
楚心弯唇，原来老板还是识货的：“五十四层。”
齐轩“呵”了一声，道：“就做这么个小东西？累不累啊？”
第12章 打赌
楚心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进的店。
看不起她可以，看不起她做的食物，不行！
一楼很清净，都没起床，厨房台面上摆着几个暗红色的果子，旁边垃圾桶内还有剥下的皮。
楚心拿起果子闻了闻，一股极浓郁的橙子香气扑面而来，比她上一世吃过的橙子味道都要浓。
皮看着厚，但手指稍用力就能剥开。果肉呈漂亮的金橙色，汁水充足，极酸又极甜，偏偏融合的恰到好处。
有一些食物，比如橙子、香蕉、咖啡、榴莲等等，当顾客点名要它时，他是希望能明显吃出这种味道的。
如果一个香橙巧克力慕斯吃不出橙子味，而被巧克力喧宾夺主的话，即使这个慕斯做的再好吃，也是一个失败的产品。
也因此做这类蛋糕时，总有人取巧使用香精来强调主味道。
除非食材自身味道格外香浓，就像楚心手里拿的魔鬼橙。
一个漂亮小巧的半球形橙子蛋糕在她脑中浮现。
楚心说做就做，制作美食这件事总能让她忘记烦恼。
不管做什么蛋糕，她都不喜欢用单一蛋糕体，而是分层，让味道一层层递进，再用诱人的外形来遮掩。一勺下去，深浅不一却同根同源的味道齐入口，由舌尖慢慢体会渐变的层次，给人带来新奇感。
楚心选了四个橙子洗净，正中横切一刀，将汁水挤出大部分备用，余下的用刀挖出切碎放入大碗中。
将面粉糖粉混合过筛后，倒入打发好的蛋白中，再往里磨入少量橙皮碎末，带着淡淡橙味的蛋白底就成了。
第二步制作橙子果冻夹层。吉利丁粉放入冷水中，搅拌至完全融化，放入小火煮开的橙汁中，拌均匀倒入平底托盘冷藏。
之后便是橙味芝士蛋糕部分。将最早留用的果肉与奶油奶酪、淡奶油一并放入搅拌机打烂。再把冻好的橙子果冻和蛋白底切成大小一致的六个圆片。
在半球形模具中倒入三分之一橙味芝士，再放入一片已经冻好的橙子果冻，冷藏后继续倒入芝士，再次冷藏。
在等待冷藏的过程中，楚心开始制作淋面。
为了使淋面更漂亮，通常要在里面加入白巧克力，这也是为什么淋面蛋糕，糕体部分都会选用巧克力。
巧克力是烘焙界的皇后，任何食物与之搭配都可以产生让人开心的味道。
但总有人不喜欢吃巧克力，他们想要更纯粹的果味。
楚心为此曾专门研究过不用巧克力的淋面，只要操作时小心，控制好温度及果酱的比例，出来的效果也不差。
橙子果茸与葡萄糖和果胶混合拌匀，煮沸一分钟，放入冰箱冷藏。冷藏时要注意时间，冻过头则无法流动，但若不够硬度就无法形成淋面，稀里哗啦流下去了。
魏夏下楼时，楚心正好进行到淋面这一步。
淋面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蛋糕更好看。
色香味，色一字在甜品界尤其重要，它是不可敷衍的一步。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在打开甜品的一瞬间产生“哇哦”的惊喜。
澄黄色的液体顺次流过六个半球形小蛋糕，盖住原本的层次，只余下亮亮的镜面，以及上面星星点点的橙子果茸。
魏夏看了许久，直到全部淋完，才问：“你做了多久？”
楚心抬头看表：“四个小时吧。”
魏夏惊讶挑眉，但转念一想，最近楚心似乎经常做类似的事，倒也不显太奇怪。
“四个小时？”齐轩粗犷沙哑的嗓音从楼梯传来。
楚心转头，礼貌地打个招呼：“齐哥早。”
齐轩皱了下眉，像是不太习惯她这么乖：“四个小时做这么六个小玩意？”
楚心抿唇。又来，昨天晚上他就这样评论小方砖。
她不满道：“因为用料少而已，一次做二十个也是四小时。而且，如果当做常规产品日常批量制作，真正的劳动时间并不会很长。”
“一个得卖多少钱才值得这么麻烦。”
“不是钱的问题，我自己做给自己吃，也要这样做。”楚心反驳，“食物想好吃，当然会麻烦。”
齐轩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变得不嫌麻烦了？”
楚心噎了下，呐呐道：“因为我以前要上课……我学习的时候也不嫌麻烦啊。”
齐轩不在意道：“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做几个小蛋糕，有什么意义。”
“那你开蛋糕房，有什么意义？”楚心反问。
齐轩被问住，抬头望天，像是在思考自己开店的意义，过了片刻缓缓道：“为了不让人说我是无业游民？”
楚心：……理由十分充分，完全无法反驳。
她垂头看着六个精致的小蛋糕，说：“有没有意义，顾客说了算，吃的人说了算，我做的点心好吃，能让人开心，就是有意义。”
齐轩拿了个勺，随便选了个小蛋糕，顺口道：“我尝尝到底能有多好吃。”
楚心眼神微动。
昨天晚上，齐轩吃过小方砖后随意问的两个问题，可以看出这人是个会吃的，但似乎不赞成对食物进行精致烹饪。
她颇是期待地瞅着齐轩，竖着耳朵听他的反应。
齐轩挖了勺小蛋糕放嘴里，嘴唇微动，静了片刻后，享受地眯起眼。
橙味芝士入口即化，尚未来得及品尝，幸好还有冰冰凉凉的果冻绕在舌尖，余味悠长。
蛋白底不似平常的那般硬，而是蛋糕样，却带了丝丝橙味。
整个蛋糕层次虽多，却毫不偏离主题，将“橙”一字从外形到味道统一起来。
他点点头，赞了句：“这味道倒配得上四个小时。”
楚心得意。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还行？
魏夏在旁边说了句：“能得齐哥说句好吃不容易啊。”
齐轩笑：“偶尔麻烦一次就算了，以后没必要这么搞。”
楚心说：“我还想放在店里卖呢。我们之前调整过产品，顾客反馈很好。”
齐轩：“面包和奶茶蛋挞？这些至少没有偏离大众口味，价格也是市场价，嗯，你还搞了促销，顾客反馈当然好。”
“但这玩意。”他指了指手中小蛋糕，“再好吃，也要卖得出去才行，卖五十都未必赚钱吧？”
楚心负气道：“一百也有人买。”
上一世，她为宴会设计制作的小蛋糕，单个价格逼近二百。
齐轩单手托着盘子，呵呵一笑。
他平时和哥们互相扯淡惯了，张口就来：“别说一百，要能八十卖掉，这个店随你安排。”
他说完，自己都没当回事，低头又吃了一口。倒不像昨天那样吃得急了，第二口比第一口还要细细地品，末了仍是满意地点点头。
正要再张嘴，感觉到有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抬头。楚心眼中闪着兴奋的狼火。
齐轩莫名警惕起来：“你干嘛？”
“你刚才说的话，一言为定！”
“什么话？”齐轩眉头微皱，看向魏夏，“这蛋糕味道不错？”
魏夏双臂抱胸，摇摇头。
楚心：“我要是八十把它卖掉，这个店听我安排。”
齐轩又瞅瞅魏夏，魏夏冲他耸耸肩。
齐轩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他下意识单手去裤兜掏了包烟出来。
楚心立刻叫：“不许在店里抽烟。”
齐轩：“……我又没抽。”
他把烟在蛋糕盘边上磕了磕，偷瞄一眼楚心，见她神情不似做伪，不免好奇起来。
她难不成还真打算卖八十星元？能卖得出去吗？就在这个街角，这家小破店里？
他想了想，慢悠悠道：“若是能在一个月内，以不低于八十元的价格，卖掉五百个小蛋糕，这个店以后归你管，你说了算。”
楚心立正站好：“好。”又瞅了眼魏夏，“你做见证。”
然后，她拿来几个透明蛋糕盒，小心地将剩下五个小蛋糕一一装进去。
齐轩看着她的动作，在旁边说：“再给我留一个，酸酸的挺开胃。”
“不好意思，我要拿去卖的。”楚心直起身，笑眯眯道，“你要买一个吗？八十星元。”
齐轩：……
魏夏尴尬了，他还没吃呢。
齐轩看着楚心端着小蛋糕去了前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丫头以前是这种性格吗？但他长时间不在店中，不好确定。
他凿着眉，问魏夏：“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较真了？”
魏夏：“可能因为快毕业了，放飞自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