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穿着一身红裙,回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辇车。
“稍等,把这些都搬回来。”
她身后的辇车,装满了京城半条街上的各种美味。
一个个食盒摞起来许高, 看的宫女们久久无法找回理智。
哭哭啼啼的丫鬟抽噎都停下了。随着柳安安回到殿内,丫鬟跪在她脚边,哭着问。
“美人, 美人跑得太快奴婢没追上。美人可还好?”
元晨殿内放了好几个炭壶, 温度不错。她就解了身上的斗篷, 这么一来, 又把藏在斗篷里的一根糖人露了出来。
“嗯?还好呀。”
柳安安咬了一口糖人,口吻淡定。
丫鬟哭不下去了。
从昨日丢失的主人,本以为要遭, 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说主人已经安全,还推着半车的小吃回来。
“美人昨日没有受到惊吓?”
柳安安嘴里的糖人咬得咔擦咔擦。
受到了惊吓呀。但是暴君没有出事,她还吃到了美味, 重新逛了半条街,足够了。
“没有呢。”
柳安安笑眯眯给丫鬟递了一根糖圈:“尝尝看,挺好吃的。”
“美人!”丫鬟哪里吃得下去,捏着糖圈焦急,“昨日那么凶险,美人跑过去的行为太冒险了。无论如何,美人都该保护好自己。”
柳安安笑着点头。
“放心好了,我没事。”
丫鬟是义兄给她的,跟着她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能为她这么着急考虑,是个贴心的。
这一遭让元晨殿内的几个掌管宫女都吓到了,足足三天的时间,都是在柳安安的身后跟着。
这三天,褚余也没有来看她。
柳安安自己玩了三天,坐不住了,让郡青去问问暴君到底在忙什么,若是不忙,她又想去勤政殿待着了。
郡青打探了一番回来,禀告给她。
“回禀美人,陛下这几日在忙外朝的事情。”
“前几日陛下带着美人出宫时遭遇街头刺杀,虽然被按了下来,但是朝中人都防不住,官员都知晓了。”
柳安安咔擦咔擦啃着枣子,了然地点点头:“都在查背后真凶是不是?”
郡青的脸色却有些微妙。
“回禀美人……不是。”
“啊?”柳安安吐出枣子核儿,擦了手,倒是好奇了。
一国之君遭到偷袭刺杀,第一时间难道不就是要调查真凶吗?朝廷上这些官员,难不成还有别的想法?
“美人不知,这几日,陛下忙着的,也是因为这个。”
“朝中有官员上书,说是陛下……”郡青含含糊糊着低语,“小公子那件事,现在朝中有不少声音说,是因为这件事,让民间义士愤怒,民间策划的这场暗杀,为的是替小公子报仇。”
柳安安手中的枣子都吃下去了,呸了一声:“胡扯八道!”
且不说当时那碗牛乳是从她这里端走的,就是说起她来,也知道是背后有人,跟暴君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日暴君是为了替她拖延一点时间,才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些官员倒是会想,丝毫不相信自己的君主,居然真的听信这种话。
还什么民间义士。
义士如果都是青天白日刺杀一国之君的人,那天下间就没有一个恶匪了。
“的确是有些荒唐,偏偏说这话的人,都是部分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今日早朝时,更是提出为了平复天下人心,希望陛下下罪己诏书。”
罪己诏?
柳安安的迷茫让郡青主动解释:“美人不知,这罪己诏,是指天子在位期间出现极大天灾人祸,或者天子抉择上犯了极大的错误,威胁到臣民的安危,又或者……天子为表自己的过错,向天下臣民的致歉,自责自问自罚。这罪己诏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柳安安听了解释,思考了一下。这罪己诏说来就是天子的自我检讨。
可是暴君什么错都没有,还平白无故被人当街刺杀,凭什么要让他下罪己诏?
朝中大臣脑袋里坏掉了吗?
柳安安气得够呛:“他们是不是故意气陛下呢!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害陛下,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傻瓜!都是傻瓜!”
郡青被柳安安的骂法险些逗乐了,忍着笑意:“朝中大臣能入朝为官,少有真傻的,不过是各有各的私心罢了。美人也不用和他们动怒,陛下自然会处理好的。”
柳安安知道暴君肯定不会放纵这么一群敢逼迫他的臣子,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才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险些被人刺杀在前,被自己的朝中的蠢臣子逼迫在后,就觉着他委屈。
“是哪些人在哪儿瞎说的?”
郡青犹豫了一下。
“回禀美人,是曹大人,曾大人,陈大人。”
柳安安让丫鬟摆开纸笔,让郡青细细将这三人记下。
记仇小纸条上,留下了三位朝臣的踪影。
丫鬟认真看着,顺便低声提醒柳安安。
“美人若是要将这三位大人记住,不妨改日寻一个好时机见上一见,美人想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柳安安捏着笔一愣。
还能这样?
那她是不是可以见面,或者不需要见面,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悄悄做点什么?
比如说给他们砸石头?鞋底抹油什么的?
好,就这么干!
柳安安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小动作来出气,就消气多了。
回宫后,深秋的温度越来越低,殿外洒满霜露时,郡青呈来一份拜贴。
“美人,闻府派人送来拜贴,希望能入宫面见美人。”
深秋里,落叶撒了一地,枝头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片枯叶。柳安安从宫女那儿收到了一个弹弓,有模有样学着打叶子呢。
“闻家?”
她放下弹弓,让丫鬟给她擦了手,拿过拜贴打开来看。
闻家,提起闻家,柳安安现在想到的就是那日在首饰楼里见过的闻家姑娘了。
但是那闻家姑娘又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应该跟这个无关。有关系的,就是闻家的二夫人?
二夫人一句话都不说的闷罐子,拜贴给她,来做壁上花吗?
拜贴打开来一看,柳安安扫过后,有些震惊。
“闻老夫人?”
柳安安回到殿内,侧坐在小榻上,丫鬟拿起小毯子给她盖上。她缩在小榻里暖暖和和地,捏着拜贴反复看。
“闻家还有位老夫人?”
“回禀美人,是的。”郡青送来热茶,接过拜贴后细心给柳安安解释,“闻家老夫人说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年轻时跟着闻家老元帅一起上过战场,后来闻家的男丁们相继为国捐躯,甚至还有几位儿媳。就剩下一些未长大的孩子们。老夫人就留下保护这些孩子们。不曾再外出过了。”
柳安安了然。看来这个闻家的老夫人,就是闻家现在的当家人了。
不节不年的,这个时候闻家的当家老夫人亲自给她下拜贴,说来也是奇怪。
柳安安想到:“那你可知道,闻家还有个姑娘。”
“美人说的,可是闻家的养女,萍儿姑娘?”
郡青的确什么都知道。
“说来这位闻家的养女,也是个可怜人。”郡青三言两语解释,“十五年前,闻元帅远赴边关,已经身怀六甲的元帅夫人跟了去。结果两人都没有回来。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过了几年,在闻家的宗族里寻了个年纪相仿的女童接到身边来,记成了闻元帅和夫人的养女,养在身边充当孙女。甚至就连名字,也是为了那个未曾出生的闻小姑娘。”
“这个闻姑娘叫萍儿,闻萍儿,那没出生的孩子就叫这个吗?”柳安安好奇。
“这倒不是。”郡青却说不出更多,“奴婢只是知道,萍儿姑娘的名字,是取自真正的闻姑娘的名字一半。”
“这位闻姑娘是闻家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养女,但是闻家对她很好,在外都敬重闻家,她也是京中有名气的贵女。”
柳安安问到这里,心中有数,问了最后一句:“这个闻姑娘养在老夫人的身边,感情很好?”
郡青肯定地回答:“感情甚笃。”
哦,她知道了。看样子真的是老夫人为了孙女的事儿出面来了。
闻家的老夫人,不好办。
拜贴上说,若是美人应允,第二天会亲来拜访。
难道她还能不应允吗。只能同意了。
柳安安同意了归同意了,心中还没有底气,暴君忙于朝中事情,还有一大摊子烂糟糟的事情让他烦,她又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去烦暴君,到底应该怎么来对闻家的老夫人,就是个她头疼的问题了。
哎。
柳安安一夜没睡好。
早上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了,坐在正殿中等候着。
宫女们一道一道传禀。
“禀美人,闻老夫人携带二夫人闻姑娘进了宫门。”
“禀美人,闻老夫人已经下了辇车抵达章华门。”
快了快了!
柳安安紧绷着,等最后的时间。
闻老夫人是老元帅的妻子,一品诰命夫人。除此之外,也是女将军。这等人物,她第一次与人见面,着实为难。
掐算着时间,柳安安起身。
这样的人物要见面,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对待上面也很重要。她是不是要去殿门迎一迎闻老夫人才是?
也不知道这位老夫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是姚老夫人一样?
提着裙走到一半,底下小宫女跑得飞快,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道:“禀美人,闻老夫人携带二夫人和闻姑娘,走到一半,被勤政殿的侍人拦下,转道去了勤政殿!”
哎?勤政殿拦下,是不是陛下他知道了呀。
柳安安一愣。
小宫女喘匀了气,最后才说出来后半句话:“勤政殿的大侍说了,陛下吩咐,这种小事无需美人伤神。人,陛下带走了。事情也会一并了结。请美人放宽心,该如何就如何,不用在此事费心。”
柳安安捏紧袖摆,不用接待闻家老夫人,固然松了口气,可她站在原地愣了愣神,转过身回殿里时,口中自言自语:“……自己的事情一大堆都未处理呢,就来解决我的难题……你不也一样费心吗。”
暴君还真是、真是……
意外的温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我明天一定能粗长!
第50章
勤政殿半路把人劫走, 给柳安安减轻了不少麻烦。忙碌了一日的元晨殿终于清闲下来。
柳安安心里却闲不下来, 不停派人去勤政殿打听。
宫女们一趟趟去打听, 从勤政殿的侍人们那儿听说是,闻家老夫人带着二夫人和闻姑娘在勤政殿小坐了会儿, 二夫人先带着闻姑娘离开了,老夫人又在殿中坐了小半个时辰,说了些什么不知道,离开的时候,特许了辇车亲自载着老夫人出宫的。
几乎是前脚得知老夫人离开,后脚柳安安就披上斗篷,急匆匆派人抬了肩舆来,一路直去勤政殿抓人。
反正, 反正都可以把时间分给老夫人一点了,也可以分一点给她吧。
深秋里,处处都是即将入冬的寒冷。
长巷广庭的花卉大多换了菊, 风一卷, 枝头剩下的枯黄叶子飞了半截, 飘飘落地。
勤政殿外的侍人们忙忙碌碌扫着秋叶, 肩舆落地,各个脸上都挂着笑,躬身问好。
“柳美人安。”
“柳美人请。”
柳安安身上的白底红梅斗篷长到脚踝, 走路鼓起风,带着地上的枯叶卷起一个旋儿。
她脚步匆匆,穿过中庭时一股股凉风吹得她浑身都冷。
又降温了。
她怕是要开始学着找些室内玩耍的打发时间了。
不敢出门了。
勤政殿与以往一样, 殿内的侍人们正在撤一张小几。上面还摆放着一个瓦罐。
老夫人在这里留了饭。
这次柳安安在殿外多等了会儿,确定殿内没有其他朝臣了,才敢进去。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要小心,低调。
不然又是让她心里发憷的意外。
大侍领着柳安安直接去了西暖阁。
暴君没有在正殿内处理政务,而是靠在美人榻,难得的放松。
“陛下。”
她倒乖觉,主动上前行了礼,自己寻了张圆鼓凳坐了。
旁边的高脚几上摆着一盘金桔,她自觉剥了金桔,将果肉递给男人。
“今天辛苦陛下了。”
褚余不伸手,只张开嘴。
柳安安盯着他看了几眼,确定了。
这是要她喂?
喂到嘴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