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的热气都跑完了,接触的地方,冰得像是铁。
小宫女的话和白庭大人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
那个梳着飞天髻的妃嫔,这个宫殿住过的杨夫人……
睡不下去了!
柳安安猛地睁眼。
再睡下去,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不能这样!
柳安安哆哆嗦嗦裹紧了被子,光着脚下了床。
殿内十分安静。
这份安静与往日不同。
甚至多了一丝让人瘆得慌的冷意。
柳安安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宫女都在什么地方,埋着头往外冲。
侧殿和主殿之间,有一道可以直接通行的小廊。
柳安安裹紧了被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一路穿过小廊,摸着黑跨入正殿。
殿内与侧殿中一样的安静。
柳安安凭借记忆,顺利找到了内殿的位置。
床榻、床榻,陛下的床榻在哪里?
柳安安光着脚在地上走,一点声音都没有。
视线里都是黑漆漆的,她眯着眼,摸着轮廓前行。
脚底下踢到了什么。
她蹲下来摸了摸。
是脚踏!
柳安安眼睛一亮。
她屏住呼吸蹲在那儿,没一会儿,听见上方男人均匀的呼吸。
就是这里了!
柳安安悄悄躺了下来。
一半被子压在身下,一半被子裹在身上。
还好殿中夜里无人,不然她就真的丢大人了。
她想好了,天不亮就爬起来溜走。要是天亮了她才醒,她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就这样办!
七月半又如何,她睡在天子脚下!女鬼姐姐肯定不敢来找她玩!
一想到暴君就睡在她头顶,安全感让柳安安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闭上眼,下一刻,一只手顺着她的腰,直接把人勾起来。
“唔!!”
柳安安吓得尖叫声死死抵在嗓子眼,还记得她在暴君的床榻边,不敢发出声音,只吓得魂飞魄散。
而那只手搂着她,把她从脚踏上一裹,扔到床榻上来。
暴君发现她了!
柳安安羞得死死捂着脸。
太丢人了!
男人在夜中并未睁眼,明明闭着眼是睡着的模样,嘴角却噙着半分笑。
“你是何方小鬼,擅闯朕的龙榻想做什么?”
柳安安一愣。
对哦!今夜七月半,鬼门大开!
暴君肯定知道她睡在侧殿,不会想到她会夜半潜入。那么对暴君来说,她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鬼!
太好了!柳安安喜极,她不丢人了!丢人的是这会儿的不知名小鬼!
只是,怎么说才好。
柳安安趴在男人的胸前,咬着手指想了半天。
等等!这是一个好机会!
柳安安脑子里忽然想到,她这会儿就和暴君是同床,那只要共枕,是不是就能给暴君吹枕边风了!
她身子往上爬了爬,趴在男人的肩膀,努力去挨暴君头下的玉瓷枕。
挨到了!
“唔嗷呜嗷……”柳安安认真扮演着一个小鬼,嘟着腮帮子鼓气吹。
吹得感觉男人缩了缩脖子了,柳安安才一侧头,没想到她唇边柔软一触及过。
哎?她刚刚,碰到哪里了?
褚余猛地睁开眼,他眼底没有一丝睡意,清明中,带着一丝暗沉。
“原来爬上我床的,竟然是个小、色、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晚了一点是因为粗长呀!!!
第35章
她才不是小、小色、鬼!
柳安安心中反驳, 却因为她趴在褚余的身上, 且他牢牢搂着, 她根本动不得,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是不是该找个退路了?
鬼的话, 稍微放肆点也没有关系吧。总之是不能让暴君认出来是她的!
柳安安手捂着脸,故意粗声粗气地:“呼呼呼,我是个好鬼,我就是来蹭个位置睡觉。不许打扰我,不然我……我吃了你!”
褚余的表情有一瞬间得凝滞。然后,硬生生憋回去了那一点笑意。
“你说的位置,就是在我身上?”
“不给你睡,你就要吃了我。嗯, 当真是个好鬼。”
柳安安刚要反驳,忽然发现暴君居然没有发现她是谁,安心多了。
太好了, 她不用丢脸了!
她也就忘了反驳。
“反正, 反正你不许反抗。”
当个不知名小鬼真是好呀, 她都敢这么凶的和暴君说话了!
柳安安欢快极了。
褚余还真就配合了她。
“我不反抗, 你想怎样?”
当真不反抗呀。那她要怎么办才好?
唔……
她不是自己爬上来的,是暴君发现了她,提溜上来的。
上都上来了……要不, 要不就……
困在她腰间的手顺势松开。男人收回手,枕着头,好整以暇看着她怎么做。
柳安安还十分机智地用袖子挡住脸。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 她什么都看不见,暴君肯定也看不见。而且她都故意改变声音了,再这么挡一挡脸,暴君肯定不知道她是谁。
这样她做得就很棒了!
柳安安手肘撑着褚余的身上,往起来爬了爬。
“不准动。”男人却忽然压低了声音,重新一把按住她的腰,另一手一巴掌轻轻拍在她后脑勺上,似乎在倒吸气,“再瞎蹭,你什么鬼都没用。”
柳安安瞬间不敢动了。
怎么、怎么忽然凶了?
她就是想爬下去呀。总不能真的睡在他身上吧。
柳安安等了等,男人半响才重新松开她。她慌不迭的从被子上缩溜下来,滚到一侧。
龙榻甚宽大。
躺着一个人的位置外,还能躺下去足足三个人。
柳安安小心翼翼看了眼褚余。
唔……她能不能把她的小被子也拽上来呀。
和别人盖一床被子,感觉怪怪的……
而且,而且也不能告诉他,她一个鬼需要盖被子吧。不,可以的!
“我是不小心冻死的,我怕冷,你,你帮我把地上的被子捡来给我,我就饶了你不吃你。”
柳安安故意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粗着嗓子。
褚余也平复好了,他颔首:“你说得对。天气冷,的确不能冻着你。”
然后,他直接掀开被子,把躺在一侧的小姑娘埋了进去。
柳安安忽地被埋进了被子里,一时慌张,想推开,忽然想到,现在就这样就好。
可是,可是……好闷啊。
而且暴君的被子,气味和她的被子完全不一样。
这上面,就好像是暴君的气息。
裹在身上,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柳安安不敢动,趴在那儿安静了片刻。
男人也安静了,像是不打算搭理她这个小鬼。
柳安安趴了一会儿,实在是憋得受不了,蹭蹭往上爬了一截。
呼~
脑袋终于伸出被子外了。
柳安安长长呼吸,侧过脸。身侧的男人似乎已经睡了。她的动静都没有当回事。
睡着了好呀。那她是不是能去吹枕边风了?
她往上蹭了蹭。
刚刚做得不好,重来。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对准了褚余的耳廓,呼呼呼朝他耳中灌风。
男人一把准确无误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把人牢牢按在自己肩臂处。
“再不老实,你试试看。”
柳安安立马从欢快变成紧张。不不不她不敢试试了!
暴君万一被她惹烦了,不顾她是鬼,真的打算打鬼了呢?
只要一点灯,她就太太太丢人了!才不要呢!
柳安安这下子就彻底老实了。
闭上眼,柳安安回忆了一下。
解决了女鬼姐姐,解决了同床共枕,还解决了耳边风。她今天真棒!
不过白日里一直提心吊胆的,精神压力太大。柳安安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等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褚余睁开了眼睛。
他侧身。
小姑娘睡得很乖,还是被他按着的那个姿势。乖乖缩在他的肩臂旁,双手蜷缩在胸前,身子更是蜷成一团,巴掌大的,小小的一团。
不占地。
她的呼吸轻。
身上只有那股已经熟悉的了淡香。
褚余静静盯着小姑娘看了许久。
然后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说谎都说不利落,哪有这么笨的鬼。
蠢得他不配合都进行不下去了。
这么近的距离,和以往截然不同,是同床共枕。
哦,她是枕着他的胳膊。
小姑娘已经睡迷糊了,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脸颊贴在他的,还蹭了蹭。
褚余躺了一会儿。
原来,他已经可以接受这个小姑娘就睡在身边。
她倒是厉害。
厉害坏了。
镇南王那个老东西,还真是玩了一手他意料之外的棋。
这步棋,他还真吃了。
*
被子里好暖和,柳安安睡醒了,习惯性在被子里蹭了蹭,懒洋洋喊着:“郡青,玲珑。”
“是,美人。”
柳安安坐起身,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等丫鬟来给她穿衣时,她才迷迷瞪瞪睁开眼。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环境,熟悉的宫女在她身边伺候。
柳安安忽然愣住了。
她僵硬着脖子,慢慢地、慢慢地回头。
一只陌生的玉枕。
不是她的枕头,而她垫着的地方,有一件揉起来的衣裳。
黑色的。
她眼前一黑。
不不不!
不是真的!
她怎么真的睡过头了!
而且她的宫女都来了!
柳安安僵硬地更衣,然后绝望地盯着郡青。
郡青眉眼不动,温和的服侍她起身洗漱。
虽然是在陌生的宫殿里,但是她的一应东西也都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柳安安不敢问,也不敢想。
她沉默地用过早膳,安晨殿内侍奉的侍人们都安静得在一侧,称呼美人时,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异样。
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可是不是的!她是大晚上偷偷溜进来的呀!!!
柳安安臊得脚指头都勾起来了。偏她还得镇静。
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她为什么在这里,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赶紧走,赶紧走!
这个安晨殿,她不敢来了!
*
回到元晨殿,柳安安准备重新补眠。没想到她居然睡不着。
昨夜睡得意外地……还好。
司功局派人来给她送回新做好的衣裙首饰,来的是徐女官。
徐女官领着一众小宫女来拜了柳安安,送上新衣。
“奴婢伺候美人更衣。”
那是一条枫叶色的红裙,肩上绣着游丝,裙摆一拉开,是振翅的落叶。
色度过度的恰到好处,颜色也是秋日里最耀眼的亮色。
这种颜色深的,她倒是没有怎么穿。徐女官亲自服侍她更衣,借着身边无人,面不改色低语:“奴婢斗胆问一句,美人前两天可是宿在了安晨殿?”
柳安安一提这个就有些别扭,正好徐女官给她脖子扣子母扣,她歪了歪脖子。
“嗯。”
宫内的人真是闲得慌。她的一点点小事,谁都能知道。
以后难道动静都要藏起来才行?
“美人果真受陛下宠爱,安晨殿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徐女官系好子母扣,又蹲下给她整理着裙摆。
“趁着陛下对美人还宠爱,美人不如多亲近亲近陛下,美人越亲近陛下,陛下越宠爱美人。之后大事可成。”
柳安安最近听这话听得多,也有些烦。
“知道了。”
“美人可是不喜奴婢说这些?奴婢说这些,不过是小王爷吩咐的。小王爷说,盼着美人早日成事,等待冬日飘了雪,还等美人回府庆祝生辰,过年守岁,给老王爷扫墓。”
柳安安心中的不喜稍微压了压。
她出生在冬日的一场大雪时。只是每年生辰,都赶上府里忙,义父带着义兄去各地巡视,义母准备年节,生辰那一天都是义母吩咐下去,给她做一碗荷包蛋的素面。
生辰,过年,义父……
还有没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可以做到吗?
柳安安还是想的。
而且,陛下虽然是个有些脾气凶的人,但是在处理朝政上,从来不曾任意过。
他还十分勤政。
想当初那幕僚说了许多,其中就有一点,是说新帝对江山社稷毫不在意,他们也是忧心忡忡,怕这大好山河,最后败在了暴君的手里。
她开始见他连朝臣说杀都杀,也是胆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