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哪里脏?
褚余抬起手,落在小姑娘的唇上。
她似乎吓到了,瞪大了眼,却忘了反应,唇习惯性一动,却是在他指尖。
收回手,男人神情正常:“不脏。”
拿到暴力镇压得来的瓜子仁,褚余没有了批阅奏章的心情。
每当他吃一颗瓜子,小姑娘就要瘪着嘴,羞红了脸要哭不哭地。
果然有趣。
若是换做旁人,用手剥之前,不清洗十道八道都不可。换做是她,即使知道她剥迷糊了用了牙齿,也没有半点嫌弃。
从小养成的厌恶他人的习惯,仿佛在小姑娘的身上,一点都不剩。
殿内难得有了一丝堪称温情的错觉。
柳安安收回光秃秃的盘子,匆匆回到自己位置,捂着脸试图降温。
她嗑过的瓜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做。居然不嫌弃她。
而且……
柳安安重新抬眸悄悄看了眼褚余。
男人的嘴角,似乎还沾着一点点的瓜子碎。
她又埋下了头,蒲扇蒲扇眨着眼,悄悄想,她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
隐隐约约中觉着,他好像……和旁人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安安,隐隐约约抓住那点感觉呀,你离收获老公不远惹!
写到凌晨大家快起床的时候才写完,痛哭流涕。
这一章,超级粗长!是你们岁岁的巅峰了!
来呀宝宝们,夸我~
红包包也来惹~
第28章
起初柳安安以为, 出了勤政殿那件事之后, 她怕是十天半月也不想再踏入勤政殿了。
然后从宫女那儿得知, 当日在中庭磕得头破血流的那个大臣,压入天牢, 交由刑部审查,命暂且是保下来了。没有了人性命,再踏入勤政殿的中庭那一处时,心里就少了不少的负担。
而且,她与陛下和解了。
柳安安指挥宫女采选来了不少的新鲜食材,一边切菜剁剁剁,一边想,她的确是与陛下和解了吧。
虽然用这个词有点不太精准, 但是在那一顿膳食送去之前,他们七八天不见面的状态,像极了在冷战。
既然和解了, 那么讨好陛下的每一个步骤, 就是她现在的重中之重。
首先, 就是饮食。
昨日她从勤政殿回来时, 刚踏出殿门,就被守在那儿的大侍拦住了。
“小的请柳美人安,还请柳美人留步。”
大侍是跟在暴君身边有些日子的了, 算得上勤政殿里服侍的有头有脸的。他起初也在殿内服侍,等柳安安留在那儿,和褚余两个人独处时, 他就悄悄带着侍人宫女们退了出去。
没想到这会儿在这儿拦截她。
“小的斗胆,有件事想要给柳美人交代。”
大侍三四十岁的年纪,笑起来弥勒佛似的和善。
“美人初入宫许是不知,陛下素来无食欲,果腹于陛下而言,时常是多余之事。为此,御膳房绞尽脑汁,想要让陛下在用膳时,多进那么一星半点。”
“今日陛下却将美人亲手做的所有膳食,全部用了。只需一看就知,美人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厨事高手。小的看在眼里,不知道该如何钦佩美人。”
柳安安被夸得有点害羞,傻笑。
“美人有这等手艺,实在是美人的幸事。”大侍说着,“陛下难得,居然对美人的手艺看得入眼。也还请美人多多为陛下烹制,一来可以调理陛下的胃。而来,美人勤于御前走动,对美人也是极好。”
的确如此呀。柳安安心中点头。她多在暴君跟前凑,他看得多了,习惯了,更方便她了。
“我会的。”
得了柳安安的话,大侍笑开了花:“那小的就多谢美人,劳美人操心了。明日起,午膳这方面,就有劳美人了。”
昨夜那御前的大侍都亲自来找她请她帮忙了,柳安安还真当做目前的头等大事。
早早起身,就在纸上写着究竟该做些什么膳食来,填补暴君的胃。
油腻的、重味的,都排除在外。午膳清爽些,暴君用得清爽,心情自然就会好些,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大的脾气。
大善!
清爽可口的,在这个时节无外乎那几种。柳安安想到昨日暴君对梅子山楂汤略有好感,今日又换了其中一味,熬制了细微不同的另一种。
地方上进贡来的海鲜,柳安安选取了几只鲜活的蟹,大虾子,令厨房的宫女提前料理。
她挽了袖子,将一尾肥大色泽又好的鲈鱼选出洗净,左右切面四五刀,塞入姜片葱花,入锅清蒸。
柳安安提前一个时辰准备,在巳时二刻初初做好,用盛满冰的食盒装了,去勤政殿陪暴君用膳。
说是陪,每次她做的,都轮不到她吃。
这个在旁人口中,不重食欲的男人,每次都能将她做得所有全部吃干净。
她只能抱着一碗珍米粥,眼巴巴看着。
“喜欢?”
她盯着那一小碟她亲手取了壳,选出来的蟹黄,捏在皮薄透明的小包子上,褚余夹起小包子,吃得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她有点馋。
后悔了,为什么只做了褚余一个人的份。
她亲手蒸的包子,那么香,就在她的眼前,她却不能吃,要眼睁睁看着褚余吃。
小姑娘眼珠子都要黏在小包子上了。
“陛下能喜欢就更好了。”
柳安安念念不舍收回视线,言不由衷。
下一刻,她嘴里塞了一只小包子。
温度不高,是她晾过的。但是不是那种冷却后的无味。是皮软馅嫩,满嘴蟹黄,一口咬下去汤汁入喉,爽口的香。
啊,她做的蟹黄包果然一绝!
柳安安捂着唇咀嚼,幸福地眯起眼。
太好吃了!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抵抗这蟹黄灌汤包的魅力!
褚余看着有趣,等她咽了口中的,又夹起一只喂到她的嘴边。
“陛下,我不能吃了,这些都是给陛下的……”柳安安在美味的诱惑下,艰难地抵抗。
“没关系。”褚余轻松地说,比起他自己吃,他更想看小姑娘吃时,那副餍足的小表情,可爱至极。
她只做了六个,怎么可能直接吃掉三分呢。柳安安心中纠结,推辞许久,到底没有抵抗过褚余的坚决,幸福而愧疚地张开了嘴。
“啊——呜。”
好吃。
柳安安吃得一本满足,连连点头。
她吃得这么香,褚余倒是多了两分食欲,用过膳后,难得提了一句:“今日的汤包分外美味。”
柳安安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识相的表示:“明日我还做这个。”
“别的呢,陛下还有别的什么喜好吗?”
褚余对别的没有什么表示,只统统称赞了一句。
这可是暴君第一次开口,偏好其中一样,柳安安摩拳擦掌,准备多给他做几天的。
之后连着几日,柳安安都是在小厨房里消耗时间,绞尽脑汁给暴君准备他喜欢的。
她这几日,除了那日的汤包之外,观察了许久,却发现褚余似乎并无什么特殊偏好。
在食物上面,他仿佛没有个人喜好。几乎都是她做什么,他吃什么。
没有说哪一样不可,哪一样甚好。
柳安安捉摸不透,只能天天多备一份梅子汤和蟹黄包。
夏日的暑热在遇上清爽冰镇梅子汤和蟹黄包后,就算是褚余,也不禁多了那么两分口舌之欲。
连续做了四五日,柳安安寻思着,再如何喜欢的,也经不住长期的食用。索性就把这两样给换成了排骨冬瓜汤和百合糕。
每日巳时三刻,柳安安带着她越换越大的食盒抵达勤政殿,笑吟吟和混熟了的侍人问:“陛下今日心情可还好?”
“回禀美人,只要有美人在,陛下的心情就一直好。”
大侍很会说话,哄得柳安安笑眯了眼,提裙跨入内殿。
“陛下,用午膳了。”
大殿内如今和她初来时稍微有些不同。
她从午时起就会留在勤政殿,左侧的小暖阁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张美人榻,有御前的宫女提着香炉熏香,她若是午后累了,使着宫女直接放下垂幔就能小憩一个时辰。
这其中也就是褚余办公事的地方,没有什么柳安安的痕迹了。
一张高高的长案,左侧垒着高高两摞奏章,龙纹雕花笔架上,十余支毛笔洗的干干净净。右侧是批阅好的奏章,并一鹤形笔洗。
褚余批阅奏章时,很少会走神。也不喜有人在侧打扰,故此他的左手长案处,放了一盏装了一半的茶碗,随时喝了放回去,侍人悄悄来添茶,不惊动他半分。
这个是大侍的活计。
柳安安起初还有些想法想试试,只自己在元晨殿中练习如何悄无声息地去添茶,她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到,索性放下了。
也因此,她鲜少会主动凑到褚余办公的长案处。
她在小室的小几上摆满了今日新做的菜点,发现等了片刻,褚余也还没来。
往日的话,他是不会让柳安安等着的。
柳安安起身掀开略有些遮挡的垂幔,去了褚余那儿。
男人还在办公。
许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中捏着笔,用力到指尖有些发白。
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
晕在了他面前长案上铺开的奏章上。
“陛下?”
柳安安不敢上前,提着裙屏息就停在三步之外。
“若是陛下还有正事,那我且先收起来,不打扰陛下。”
柳安安可不敢要求暴君放下手中的朝政先来用膳。她没这个胆,也不敢在有关朝政的方面插嘴。
褚余眉间稍微蹙了蹙:“……嗯。”
他脸色也不太好,有些凝重。
难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柳安安看了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妄自揣摩。
她静静站了会儿,屈膝行礼,提裙准备退回去。
她顺势抬眼,就这一眼,让她暂时停下了退后。
褚余未看她。他视线停留在半空的某处,紧锁的眉头下,他的眼底存着一份忍耐。
“陛下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柳安安小心翼翼上前半步,仔细打量褚余。
刚刚她只当褚余是有什么大事,可刚刚那一眼,柳安安忽地发现,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堂堂帝王,她更无忌讳的想,他一个暴君,杀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戾帝,有什么朝事是需要让他忍耐的?
定然没有。
既然不是朝事,那么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柳安安问出口后,见褚余终于抬眸看她。
男人困惑地用手指揉了揉额角,然后低语:“你倒是眼尖。”
这话无异于就是亲口承认,他却是有不舒服了。
旁边陪侍的大侍立即跪下去,嘴唇都哆嗦:“陛下身体不适,小的惶恐,是小的失职!”
柳安安看得都急了:“你在这里请罪作何,快去请御医啊!”
大侍恍然大悟,不敢爬起来,膝行几步,急促喊着侍人去请御医。
柳安安也不敢走了,手足无措站在褚余身侧,抬了抬手,然后又落下,颓然问:“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褚余经常会单手撑着额角,有时还会在太阳穴处揉一揉。多少有些像是头疾。
且听说头疾之人,更容易脾气暴躁。褚余若是头疾,好像对得上。
她是这样说了,褚余却盯着她,慢悠悠松开了自己撑着额角的那只手。
“朕并无头疾。”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腹。
“这里疼。”
柳安安看着褚余,又低头看自己,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后,确定下来。
这是胃。
褚余胃疼。
“是不是今日我送午膳来迟了,陛下饿得久了?”柳安安赶紧转身,顾不得规矩一路小跑去小室,端来了排骨汤。
“陛下且先饮一点,垫垫胃。”
这汤可不能放置凉,一路都是用暖碳煨着,还冒着热气。
她端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地,咬着唇一脸紧张,眼巴巴地。
褚余接过了排骨冬瓜汤。
“或许是真的饿了。”
等待御医来的这一刻钟,褚余慢条斯理将一份排骨冬瓜汤都用了。
他的仪态依旧优雅,半点看不出他还在胃疼。
满头大汗的御医一来,跪地给褚余问诊。
半响,御医收回手,叩首在地:“启禀陛下,陛下这是用了相克的食物,且近日寒性食物用得太多,冲撞了。陛下的胃一时受不住,这才导致腹痛。”
此话一出,站在一侧心急的柳安安瞳孔一缩。
相克的食物,用了寒性的吃食……
这,这些天一直是她在给暴君做午膳,每一顿都是她挑选的食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