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立刻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怯怯地给暴君行了个礼,自己摸了个角落,屁股沾了一点边儿坐下。
偌大的马车里,柳安安几乎是和暴君拉开了最远距离。
刚坐下,柳安安就后悔了。
不对呀!她现在是要主动讨好暴君的!上次差点被杀,这次要是再来一个莫名其妙掐死她,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躲过这一次的!那她起码的,要把上次自己的遗言坐实了。
可是,她已经坐下了。
柳安安小心翼翼抖了抖眼皮,用眼角看暴君。
男人没有看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车上角落里多了一团东西。
他似乎在发呆,又像是在深思什么。
柳安安不敢动,也不敢打扰,假装自己是马车上的装饰。
亏着之前让丫鬟准备了靠垫。
柳安安背顶着,软乎乎的,不硌。足够了。
扶柳堤在城外快要靠近的一个小镇附近。距离城内很远。
一路颠簸了许久,柳安安迷迷瞪瞪睁开眼,差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
而暴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手指在小几上戳了戳,无声暗示她。
柳安安堵着下去的门,一下子脑袋清醒了,率先跳下马车,险些跌了一跤,亏着身后的暴君顺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拉住,避免了她直接跌到在地上。
“谢谢公子。”柳安安涨红了脸,小声说着。
褚余松开手,小丫头的胳膊软软的,摸上去和之前一样,挺好捏。
小镇子的附近早早就有人来准备,姜刺史身边只带着几个衙役,在扶柳堤准备了一处坐卧的套具,散开了那些衙役去帮忙打水。
柳安安戴着帷帽,她出来时丫鬟让拦下来了,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站在这儿,周围全是侍从。
艳艳烈日下,姜刺史的人在一排柳树的堤坝边搭了一个伞塔遮阴,两把木椅前后错落,暴君和姜刺史一人一根鱼竿,坐在那儿垂钓。
她该做什么?
柳安安茫然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暴君叫了她出来,究竟是要她来干嘛的,总不至于,是把她带出来抛尸荒野的吧。
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暴君真的没有喊她,侍从也没有让她过去服侍,柳安安索性小步小步往旁边挪。
堤坝边,有一处绿意茂盛的草坡。这里还有不少野草野花,虽然是烈日下,但是花草的模样都很精神。
她蹲下采摘,摘了几朵,发现前面的花草被脚印踩得倒在泥土里。
柳安安回眸。
马车停在身后几丈外。暴君垂钓的堤坝和这里也是有点距离,他们的人来了之后,根本没有过来。
脚印倒是新鲜,怕不是附近的村民吧。
柳安安有些心疼被踩在泥里的花草,手上摘下来的也没有乐趣了,原路返回。
倒是跟着的仆妇见她无趣,主动采摘了几根柳条,陪着她编柳叶。
此处没有什么稀罕的,一弯急促的河流,一座摇摇晃晃的桥,一处年久失修的堤坝,一处无人问津的草坡。
最近的也就是旁边有个小山。小山瞧着树木茂密,严严实实的遮挡阳光,一看就很阴凉。
“旁边的小山可以去吗?”晒得脸蛋都有些红的柳安安偷瞄了好几眼,忍不住了。
她编着手中柳条,顺口问那个胖乎乎的仆妇。
那仆妇脸色一变:“那种地方姑娘不许去!”
做粗活的妇人,嗓门十分大,又厚重,一声喊出来,柳安安吓得手一抖。
仆妇又赶紧放低了声音补救:“不是小的吓唬姑娘,别看这山小,听说经常有狼啊蛇的,遇上个不好的,万一跑出来大的畜生,没得吓到姑娘。”
柳安安听了这话已经老实了。
算了算了,她可不是专门来给豺狼虎豹送肉吃的。
柳安安抬眸。
堤坝边,褚余和姜刺史还在垂钓。背对着也看不清他们。只觉着两个人似乎是一直在低语交谈着什么。
所以她来到底是做什么了?
“姑娘若是无事,不妨去问问公子是否要添茶。”
柳安安喜欢这个,总要找点事儿做才行。
她兴冲冲拎着茶壶,走到堤坝边,隔着几步的距离自动停下来行礼。
“公子,我来问问,公子和姜刺史是不是要添茶。”
褚余侧眸。
戴着帷帽的小姑娘似乎已经憋得厉害,隔着纱都能发现她眼睛的明亮。
他颔首。
小几上,只有两个茶碗。旁的什么都没有。
柳安安弯腰给二人都添了茶,眼珠一转,蹲在了暴君的脚边。
“公子是在垂钓,我却不曾见过,不知道是不是能……”
“不能。”
男人的声音冷冷打断她。
好哦。柳安安眼睛眨了眨,自觉咽下后面的话。
“公子,姑娘好奇,留下也无妨,反正老朽的话也已经与公子说完了,不妨事,不妨事。”
姜刺史在一旁笑呵呵道。
褚余不耐。
“与这无关。”
“你,”他对着柳安安扬了扬下巴,“这会儿起回马车,没我的允许,不许下来。”
柳安安听得好委屈。叫了她来,虽然是呼吸了外面的空气,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没有人跟她说话,晒了小半个时辰,现在就要被撵回去马车上待着。
她忍不住瘪下了嘴。
“……是。”
没骨气的柳安安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反抗暴君。
她没胆儿。
柳安安放下茶壶,准备起身。
她背对着河道,面对就是小山,刚起身,她眼前忽然一刺。
空气中,有什么带着一点亮光的东西急速飞了过来!
短短一瞬,这里立刻乱了。
飞舞的弓箭从对面的小山如雨射出,侍从仆妇们慌乱躲闪,乱成一团。
偷袭!有人要杀暴君!
柳安安脑中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现在就蹲在暴君的脚边,岂不是最容易死的位置?她可不能死啊!!!
被箭插成个刺猬,这样死也太惨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柳安安飞速站起身准备拔腿就跑。
哪知道她踩住了自己裙摆,整个人失去平衡,惊恐慌乱之际双手抓住了褚余,正好护住了褚余的后背,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公子——啊啊啊啊疼!!!!”
突如其来的一支强劲弓箭直直射来,巨大的重力让失控的柳安安抱着毫无准备的褚余,一头从堤坝上冲下去栽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我不确定我做了什么
褚余:我也有些不确定我做了什么
第13章
烈日头下的踏青,不过是一个给那些人的机会。褚余安排了许多下去,只等着今日垂钓过后的收网。
底下的人都做得很好,把各方面全部安排妥当,就连随行的人,一一都筛选,保证每一个都能在这一场意外中,发挥意外的作用。
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把真正意外的小姑娘给带上,最后让她真的成了意外?
不过是看她这几日垂头丧气,一点朝气都没有,心中一动,索性就带上了她。
如果她乖巧,这一场中必然会活下来,如果她不乖巧……
都不乖巧了,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褚余难得有垂钓的心情。他往日,总是喜欢更简单的方式。
只不过因为通州府的关系更复杂些,铁矿背后的那几个势力,加在一起也不是很简单就能铲除的。这才耐下性子,陪他们玩上一玩。
箭矢的出现,从起初到最后,几乎都在褚余的盘算之内。
唯一漏算的,是他脚边蹲着的小丫头。
她像是吓坏了,惨白着脸满眼惊恐,恨不得晕过去,即刻消失。
应该早一点让她上马车的。
偏就在这一刻,她走不得。
之后的,就更出乎褚余所料。
明明是个胆小的,怕死的,总是缩在人身后,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小丫头,居然在弓箭射过来时,扑到他身上,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那来势汹汹的弓箭。
那一刻,褚余漏算了。
怀中小姑娘疼得浑身一抽。
他抱着她,被小姑娘的失控连带着脚下一滑。
又是一处漏算。
滚滚河流急湍。
怀中的小姑娘入水后整个人都僵硬了,死死抱紧他的肩臂,身体在水中起伏,一口水一口水灌入,她求救一声都发不出,只有细弱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肩臂。
像是濒死的幼兽,抓住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这种情况哪怕是精通水性的好手也未必能顺利从水中游出,更何况褚余,他对于水性,不过是刚好懂罢了。
怀里还死死坠着一个吸水后分量不轻的小丫头,就算他再大的力,在水中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
褚余下颌紧绷,单手搂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小姑娘,在急湍的河流中努力找一条通往河岸的路。
水流中涌动着不同于普通水下的沉稳,倒像是有不少的暗旋,来回迷失水中的方向。
不妙。
褚余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姑娘。
苍白着脸,眼睛紧闭,她满脸的河水,已经意识不清。
呛水呛到晕过去了。
若是扔了她……
他眼神有些微妙。
褚余搂着她的手臂用力,把人固定在自己怀中,重新吸入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
罢了。
这世间只有一个她这样的小傻子,若是松了手,以后就没了。
实在是……失算。
烈日当下,河岸边,褚余抱着怀中湿漉漉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脸。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也就是还有些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没有溺死。
褚余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柔弱,胆小,愚笨,还是个别人送来的探子。
这样的人若是换做之前,他有多少杀多少,全当解闷儿了。
偏偏就是这个笨丫头,在一场他心知肚明的筹谋中,出现在他的身后,用纤弱的背影,笨拙的挡在危险面前。
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来说,这就是主动送死。
明明怕死怕得要死,还护着他。
护着他……
这感觉,倒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有点让人陌生。
褚余的手指戳上了小丫头的脸。
湿漉漉的,冰冷,没有以前那么软。
她昏迷了,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那么久,体温都在下降。
放任不管,怕是活不过多久。
褚余静静看着毫无知觉的小姑娘,半响,弯下了腰。
虽然,他从来不愿碰触旁人。但是之前意外捏过她,没有恶心。
这也算是她自己救了她一命。
*
柳安安好难受。
她哼哼唧唧了半天,觉着自己哪哪儿也不舒服。
她是趴着的姿势,胸口压得疼,背上更疼。还没有睡明白,迷迷瞪瞪的她嘴巴比脑子反应的快,哼哼唧唧着等丫鬟扶她起来,给她倒杯水来。
只她哼唧了好半天,身边也没有丫鬟来扶她。
柳安安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倒是吓到了她。这里是哪里?到处都是灰土的泥土屋,头顶横梁都断了一半。乌黑的门上,连个门环都没有。
内里更是简单破旧,除了她躺着的炕外,房间里只有角落堆积的杂物。
这,这是什么地方?
对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出门踏青,忽然遇上刺杀暴君的偷袭,她脚下踩着裙摆摔倒在暴君身上,还连带着他,一起滚落河中了!
要死要死!她现在还活着,可能也活不了多久,暴君被她推下河,必然是要震怒,怕不是要把她五马分尸!
柳安安心中慌乱急了,想了半天,越想越难过,都顾不上疼,眼泪一串儿一串儿掉。
“哭什么?”
身后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倒是与往日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柳安安声音一哽,来不及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同,抬起头眼泪汪汪看向男人。
暴君……在她眼里一贯都是高不可攀,冷如冰泉的,衣衫总是一丝不苟,带着寒冰一样的温度,让人不可靠近。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散。
而现在不同,他穿着一身灰褐色的长衫,不怎么合身也就罢了,袖子腿下短了一截,腰上松松垮垮,他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挽了起来,像是随处可见的平民。
也就是那张俊俏得过分的脸,让他不像个普通平民。
男人静静看着她。
柳安安心中忽然慌乱了起来。
她把暴君连累到摔下河水里,他的衣服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换了,换言之,她又害得暴君衣衫不整,没有天子威严了。
柳安安眼泪哗哗地,吸着鼻子愧疚不已。
“公子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她连带着暴君摔下来,她可能还能活下去……
这下还指望什么活下去,暴君怕不是在门外就地给她挖了个坟,随手把她扔进去填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