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既沉始终不动声色,他没再看她,漫不经心望着她身边的灌木丛。
乔洋显然惊讶,俞倾竟然做代购,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
但凡有点家底,不至于背个几百块的包,但凡手里有点钱,下班后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玩儿。
俞倾四处打量会所院子:“我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长见识了。原来你们有钱人的快乐,还真是我们想也想不到的。”
傅既沉抬眼皮,余光瞥她。
乔洋附和着:“做代购挺不错,不然刷手机,时间也浪费了。”
俞倾语气和表情极其自然,做个无奈状,“其实我也想下班回到家什么都不用想,躺床上刷刷手机,购购物。”
她自嘲:“可卡里的余额不允许。”
适时的,她把话题又带回去:“我以前在律所实习,跟着券商做项目时,有机会认识了些企业高管,反正资源不用也浪费,谁有闲置的要处理的奢侈品,我转发朋友圈,赚点外快补贴房租。”
这个逻辑链一点毛病没有。
突然没了声,冷场几秒。
乔洋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傅既沉喊俞倾过来是何用意。
傅既沉视线落在俞倾身上,终于开腔,“以后给客户送货,请不要穿工作服。”
俞倾:“……”
乔洋:“……”
原来他喊来俞倾,就是要提醒她,别有损了傅氏集团的形象。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校服,还写上哪个学校。
这工作服,只有他们傅氏集团员工才认得出。
也可能,傅既沉觉得他自己一眼就认出来的工作服,他那个圈子里的人也会认得出。
乔洋来不及细想。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听俞倾说道怎么代购。
她示意俞倾:“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傅既沉看着俞倾:“住哪?”
俞倾说了她出租屋的地址,“傅总,乔经理,再见。”
傅既沉下巴微扬:“上车,太晚了。”
乔洋不由看向傅既沉,他何时这么多事?不过他最后那三个字,又好像说的在理,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半夜打车不安全。
俞倾婉拒,乔洋已经走到那边把副驾驶的门拉开,“不用不好意思,反正也算顺路。”
她指指楼上,“我跟傅总上去有点事,几分钟就下来。”
今晚她跟傅既沉去谈事,还是跟那两块地有关,约了相关部门几人,他亲自疏通关系。
饭局散后,他们要来会所玩。
傅既沉作息时间一向规律,他不打算多待,过来给他们开个包间,喝杯酒。
她看向傅既沉,等他一块上楼。
傅既沉倒了支烟出来,放嘴里。
乔洋瞬间意会,他这是不打算上去,连到包间喝杯红酒都免了。
她快步上楼,给他们去开包间,再简单招呼一下。
院子里静悄悄,树影婆娑。
傅既沉没打算抽烟,刚要拿下来丢垃圾桶。
没其他人,俞倾胆子大了,她上前几步,从傅既沉嘴里抢过烟,自己叼住,咬着玩。
傅既沉拿出打火机,没打火,只是象征性给她做个点烟的动作。
打火机收回。
“就为了赚足两百万,你是无所不用其极。”
俞倾假装烟已经点着,用力吸一口。然后,她假装嘴里有烟雾,缓缓喷到他脸上,“你该荣幸,让我大晚上为你做代购。”
傅既沉跟她对望,她眼神撩人。仿佛眼前真的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烟雾。
他环住她的腰把她带怀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嗯,真是受宠若惊,万分荣幸。”
第六章
乔洋从楼上下来时,傅既沉站在垃圾桶旁抽烟,俞倾靠在副驾驶门边,低头看手机。两人离得有八丈远。
人到齐,司机发动车子。
俞倾第一次坐傅既沉汽车的副驾驶,平日里她都是坐乔洋坐的那个位置。
她发觉乔洋特别会缓和气氛,主动问她公司法务方面的问题,车里气氛不算尴尬,不过傅既沉从头至尾没参与她们聊天。
乔洋挺纳闷:“你以前在律所做过,怎么跳到企业来了,律所工资应该比企业高吧?”
俞倾点头,“嗯,高不少。”
沉默片刻。
“像我这样没什么背景,不好混。”
再次停顿,“反正挺难。不是干好本职工作就行,应酬多,主要是…我无力应对潜规则。”
潜规则三个字,在车厢回荡。
乔洋明白了,漂亮的没背景的女孩,男人动的心思就多,的确不好混。
傅既沉看着窗外,直到潜规则这三个字,他回头看了眼俞倾,很长的一眼,之后,他再度看向路边。
俞倾深深叹口气,她也不想撒谎,可怎么办呢。她所有的谎言,也不过是想在傅氏集团谋份工作,养活自己。
另外,不至于荒废专业。
她爹和家里人,是铁了心让她嫁给秦墨岭。
秦家跟俞家世交,不过她跟秦家谁都不熟。
俞倾拢回思绪,把傅氏集团夸了一番,“不像在傅氏,只需要干好自己工作,虽然工资低点,但心情好,适合我这样的性格。”
傅既沉压根就没怀疑俞倾,她说做代购,他信,就是为了攒钱雇他。
他跟俞倾在一块之前,调过她简历,籍贯上海。
不管是傅既沉还是乔洋,谁都没把她跟帝都的俞家联系在一块。俞董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他们都认识。
没听过俞董还有其他孩子。
之后,乔洋跟傅既沉闲聊。
俞倾插不上话,保持安静。
乔洋还在说着,“邹行长还挺幽默。”今晚饭局,就专门请了邹行长。
傅既沉点点头,指指手机。
乔洋意会,他要发消息。
她没再吱声,转脸看窗外。
傅既沉找到联系人,‘钓到猫的鱼’。
这是他给俞倾的特殊备注。
他打开对话框,【陪你聊天。】
俞倾微微转头,递个暧昧的眼神给傅既沉,随即转身,回他:【我一个法务部小职员,不知道跟傅总聊什么:)】
傅既沉:【现在我不是傅总,是傅既沉。今天你代购赚钱了,什么时候请客?】
俞倾不由攥紧钱包,她赚钱容易吗?【傅总,你还是跟乔洋聊天吧。我批准了。】
傅既沉:“……”
不觉间,汽车停在出租屋小区外。
司机以前来过这里接俞倾,熟悉的很。
“俞小姐,到了。”
俞倾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跟傅既沉发消息,没注意车外路景。
她推门下去,“谢谢傅总。乔经理,再见。”借着打招呼,她又望了眼傅既沉,他还垂眸在看手机。
没搭理她。
只有乔洋,点点头,“再见。”
司机倒车,俞倾目送汽车离去,还不停挥手,表现得像个合格小职员,激动送大领导离开。
汽车终于拐弯,俞倾收起笑,甩甩手腕,演戏可真不易。
小区前面有条小吃美食街,不少店夜里不打烊。她饿了整晚,卡里也多了不少钱,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前些天小池给她推荐过一家烧烤店,就在这条美食街上。
只是今晚她要住在出租屋,没力气再坐地铁回傅既沉住处。
没走几步,手机有消息进来。
傅既沉:【先找个地方吃宵夜,回头来接你。】
俞倾把手机塞包里,心情美丽。
回傅既沉那边住,明早就能蹭他车去公司,不用挤地铁。
吃宵夜的年轻人络绎不绝,路上格外热闹。
俞倾有电话进来,响了第二遍才听到。
来电备注,鱼精。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各路蛇牛鬼怪都出没。
她接听:“什么事?”
俞璟择望着窗外,俞倾一脸嫌弃的表情在接他电话,他看得一清二楚。“半夜你不回家,乱逛什么?”
俞倾脚步一滞,赶紧四处找人。
右手边一排停车位,她没看到鱼精的车。
俞璟择无语:“你就不能往左看!”
俞倾:“……”
她缓缓转头,一家打样的店铺门口,有辆还没熄火的黑色轿车。
很明显,他在这里特意等她。
那就是说,刚才傅既沉送她回来,他看到了。
通话切断。
俞倾极不情愿的,慢吞吞过去。
饶过车尾,她坐上后排。
鱼精是她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俞璟择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俞倾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俞璟择,你比我大那么多,你是…我哥。”她加重最后那个字。
“在我这么困难的时候,你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愿锦上添花,但至少别落井下石吧?”
她跟他对视,“你就做条鱼吧,把刚才看到的都给忘掉。”
俞璟择终于开口:“我早就知道你跟傅既沉在一块,不然你以为你能安稳在傅氏集团待这么长时间?”
俞倾反应不算慢,“是你跟爸撒谎,说我一直没找到工作?”
应该是这样。
这人,竟然开始良心发现。
她关心道:“俞璟歆知道我在傅既沉那上班吗?”
俞璟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俞璟择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妹。
父亲跟他前妻离婚后,两个年幼的孩子原本是跟着前妻,后来前妻再婚,父亲又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之后父亲认识母亲,结婚,有了她。
她跟俞璟歆关系很淡,长这么大,见面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
没任何感情。
俞家的不少亲戚,估摸都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甚至都快不记得她的存在。
她出生在上海外婆家,也在上海长大。
她一岁多时,母亲跟父亲感情彻底破裂,母亲提出离婚。
这是父亲第二次离异。
当时她还小,跟着母亲。
母亲全世界飞,她是外婆带大。
母亲在三十八岁那年,再遇真爱,很快结婚。
那年,她十四岁。
决定去国外读书。
父亲不放心她那么小出国,就给她在俞璟择念大学的城市,找了一所私立中学,让俞璟择多照顾着她。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跟俞璟择才渐渐有了接触。
“璟歆现在天天忙着带孩子,没空关心这些。”俞璟择的声音打断俞倾的思绪。
俞倾回神,点点头。
俞璟歆的孩子才几个月大,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是没时间关注她。
俞璟择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手机尾号。”
俞倾想有点骨气:“谢了,不用。”
“都开始卖包了,就别嘴硬了。”
“你怎么知道我卖包?”俞倾后知后觉,“秦墨岭跟你说的?”
俞璟择反问,“秦墨岭也知道你卖包?”
原来不是秦墨岭告诉他。
俞倾追问,“那你怎么知道?”她明明把他给屏蔽掉,而且她开放的那些能看到出售信息的人,跟他绝对没交集。
俞璟择给她解疑惑:“我有两个微信号,你只屏蔽了其中常用的那个。”
俞倾:“……”
她转脸,默默看向夜色。
合着,还是条漏网之鱼。
俞璟择没时间跟她矫情来矫情去,直接把卡塞她手里,“滚下去,我回了。”
俞倾看看手里的卡,最终还是决定不要骨气,“里边儿有多少钱?”
俞璟择:“一百万,不够再打给你。”
足够足够。
再加上她今晚卖那个限量包的钱,已经够包傅既沉一个星期。
俞璟择不知道俞倾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眼里的雀跃,昭然若揭。
刚刚还口是心非来着,说不要钱。
女人的话,就得反着听。
他再次看看时间,“赶紧回去,太晚了,别再瞎转悠。”
俞倾不想白拿他的钱,“你等下,我上楼一趟。”
“你要干什么?”
“你等我就行。”话音落,她已经小跑离开。
直到俞倾身影转弯不见,俞璟择才收回视线。
她在朋友圈卖个包,他就觉得她可怜兮兮。
他不该心软。
他应该把她逼到绝境,让她早点回家。
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把傅既沉给睡了,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她还不自知,他都愁着要怎么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