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音点头,“比我之前所作,流畅自然许多,我之前那版,不知缺了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大哥这版,就顺畅了不少,能与《相思引》上阕交融,尽管好像还是有些不足,但比起我那版,已好上很多。”
她真心赞道:“大哥乐艺名不虚传,我自愧不如。”
宇文泓望着萧观音眸中的敬赞之意,沉默片刻,将头一昂道:“我是不知有什么好听的!”
萧观音惊讶看他,“可你之前,不是常夸赞大哥乐艺精湛、无人可及吗?”
宇文泓一滞,问:“……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萧观音如实道:“在我们刚成亲那阵,你常说这样的话。”
她循着回忆,边想着当时宇文泓的原话,边告诉现在的他道:“就在我们成亲第一天,在萱华堂,你引我见大哥时,就说过大哥的乐艺是顶尖的,当时你还说,无论骑马射箭,算术下棋,书法剑术,大哥样样都是好的,说他人好极了,好像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什么是大哥做不好的,说大哥的好处,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完。”
宇文泓:“……”
萧观音微惑的眸光落在宇文泓身上没一会儿,就见他突然背过身去,大步离开了,一手撩起的水晶珠帘,哗啦啦如雨珠乱跳,好像他心绪也十分躁乱似的。
萧观音不解地望着宇文泓身影走没了,将心思,重又放回了《相思引》上,但,等她晚上沐浴更衣后,想在睡前再续弹一会儿时,却见她原先放在书案上的大哥续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她怎么找也找不着。
萧观音一个个地问侍女有没有看见续谱,终日无声的阿措,默默瞥看向悠哉倚榻的长乐苑主人,见他一手枕在头后,一手轻拍了拍身边的空榻,对萧观音道:“不要找了,还是早些睡吧,也许风把那张纸吹出去了,掉到某个池子里,都溶得没影了。”
萧观音想了想道:“你先睡吧,我趁现在还记得曲调,将它写记下来”,说着就走到书案后,铺纸执笔。
榻上的宇文泓,神色一僵,望了片刻那个隔帘奋笔疾书的身影,忽地“砰”一声,动静极响地朝内翻过身去,而后像座乌沉沉的山脊,郁气沉沉地一动不动,好像真睡着了。
但,等萧观音记完乐谱,屏退诸侍,来到榻边,准备就寝时,却见榻上如山不动的人,忽地坐起身来,眼望着她道:“身上痒……”
夏日里蚊虫多,虽然窗纱细密,地上燃香,但还是可能会有小虫钻进屋里来的,萧观音以为宇文泓被小虫咬了,取了止痒的药露过来给他,但她的夫君却不伸手接,而是在寝室光晕迷离的灯火中,眸光幽亮地望着她道:“后背痒,我手够不着,你帮我擦擦。”
第51章 止痒
当萧观音于帘外书案后奋笔疾书时, 寝室榻上的宇文泓,人如乌沉山脊, 一动不动, 心里面却像是烧开的沸水, 咕咚咕咚地冒泡不停, 整颗心,都像被腾腾的水蒸气给包围了, 憋闷燥乱地乱七八糟的,一时想这个,一时想那个, 想来想去都定不下心来,没个消停。
……大哥虽然平日多是清雅文人的做派, 但其实是个习武之人, 与卫珩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不同,身体是颇为英武俊健的,对萧观音这等又馋人脸又馋人身的女子来说, 应是合她口味的……
……馋吧馋吧, 等馋出事来,他正好有借口休妻, 将她撵回家去, 他此后也少了一桩心事……
……大哥是风流慕色之人,萧观音若有意投怀送抱,大哥定会笑纳,他与大哥是隐含生死权势之争的对立关系, 为何要让大哥称心如意,为何要让大哥白白得了便宜?!
将自己心中的燥乱,最终总结为不想让大哥称心如意的宇文泓,决定暂舍小己,令萧观音“曾经沧海难为水”,遂等她过来时,坐起身说什么“身上痒”,小小满足一下这个女子不可告人的馋人心思,让她从此“除却巫山不是云”,再看不上别人的身子,让他无往不利的大哥,也尝尝被女子嫌弃的滋味。
如此想着宇文泓,又说了几句是后背痒、自己手够不着,要萧观音帮擦的狗话,还说着就在迷离的灯光中,将自己的寝衣除至腰处,萧观音虽已可做到视袒身的宇文泓如无物,但到底还没有真的上手碰过,听他这样说,并直接将背转露给她,不由有点犹豫。
犹豫片刻,萧观音终还是将瓶中药露,倒在了自己掌心,她是心善之人,想着被小虫啮咬的宇文泓,身上定然瘙痒难受,想帮他人排忧解难的心思,最终战胜了心底那份羞意,萧观音将止痒的药露,在掌心匀平,问宇文泓道:“后背哪里痒?”
宇文泓道:“都痒,你都擦擦。”
萧观音遂将手掌探了上去,如刷抹颜料般,在宇文泓的后背上,一道道地刷抹止痒的药露,她从前只是肉眼看男子身体强壮结实的样子,从未真正上手碰过,此时因为给宇文泓涂药露的缘故,伸手触碰到了,才真切感受到男子肌|体之韧实,与女子之柔软大不相同。
这厢,认真涂药露的萧观音,心里泛起几分新鲜的惊讶,那厢,宇文泓心里头的滋味,可就比萧观音复杂得多了,他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等看惯会装得淡然的萧观音,在上手之后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模样,但,当那只掌心涂药露、凉凉滑滑的柔软纤手,伸来为他涂药,甫一探上他的后背、往下一滑时,他的脊背,立像顺滚过一道电|流,简直忍不住要跟着一颤,幸好及时醒过神来,强行抑住。
但,这一下是抑住了,后面萧观音涂药露的动作,紧接着又来,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宇文泓起先是松快地坐在榻上,等看萧观音笑话,整个人身体状态都放松得很,但很快,随着萧观音这一下又一下涂抹药露的动作,他不由渐渐绷住了身体,且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整个人像块大石头僵坐在那里,好像就快要裂开了,在萧观音这一下又一下的抹药动作下,哗啦啦碎裂开来,在她面前,变成一地散乱的碎石。
“……别涂了!”身上几要冒汗的宇文泓,终于忍不住喊停。
萧观音停下涂抹药露的动作,侧首问宇文泓:“后背不痒了是吗?”
……原本是不痒喊痒,但现在,怎么感觉真的丝丝麻麻地痒起来了……
宇文泓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刚从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捞出来的似的,每一丝灼人的水雾热气,都紧贴在他的肌|肤上,往他的毛孔里钻,让他浑身上下,尤其是被萧观音来回涂药抹触的后背,燥燥麻麻地发痒,简直要痒出一层汗意了。
他僵着身体不动不说话,看关切望来的萧观音,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双颊半丝红晕也无,双眸如常澄澈干净,没有他预想中的半点反应,他看着她这般,心里面闹哄哄的,好像有许多念头搅在一起,理都理不清时,忽有一个念头,一骑绝尘,冲到最前。
……萧观音这般能装,若他就这样喊停,放弃揭开她平静表面下的种种心思,岂不就代表他失败了,他轻易地向她投降认输了?!
宇文泓这样一想,复杂凝看萧观音的眸光愈深,嗓音慢慢地道:“后背不痒了,前面痒。”
萧观音听宇文泓这样说,又拿起搁在榻几上的药瓶,在掌心再倒了些止痒的药露,仔细匀平后,坐到宇文泓身前,看着他问:“前面哪里痒?”
宇文泓道:“都擦擦,都擦擦。”
萧观音遂再次开始像涂抹颜料般,给宇文泓涂抹止痒药露,她手刚一探上,宇文泓就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决定错了,怎么在前面好像比在后面,更加熬人,萧观音这一下一下的涂药动作,来来回回,不停地拂过他的心口,好像把他的心跳也给勾起来了,一下下地,随她动作,跳得越发厉害了。
前面与后面到底有些不同,宇文泓正迷迷恍恍地想着时,认真涂药的萧观音,手不小心碰到了某处,她自己都微怔了怔,而被碰到的宇文泓,这次真没忍住,身体不由自主,因此微微一颤。
……天地造化,阴阳之别,近似却又不同,真是神奇呢……
思考着人体的萧观音,如一位最是称职的医女,继续认认真真地为宇文泓涂药,而被上药的宇文泓本人,本就燥乱得很,这下心里面更是如翻江倒海,几是在心底呐喊道:……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故意涂药动作轻轻柔柔地,故意在碰触那里后又故意绕开,故意在周围把止痒药露涂来涂去,让他的身体越发难受,一方面僵热如铁,另一方面又像石落静水,随她不停涂药的动作,有涟漪就此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宇文泓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忍受酷刑了,可看萧观音,仍是一脸认真平静的模样,澹静如水,波澜不起,与他似是身处冰与火两个世界。
纵是如受酷刑,宇文泓还是迟迟没有开口喊停,强忍着身体难受的他,边暗想着不能向萧观音低头认输,边看在前涂药的萧观音,朝他越靠越近,简直快要依在他的怀里,只要他双臂微拢,就能将她抱个满怀。
这样想着,双臂竟不自觉微动了动,宇文泓想,她是故意的,故意如此勾他,不如暂顺她意,然后在她以为将要如愿之时,再突然拒绝她,叫她这极会装的馋人女子,从云端跌至地上,岂不有趣?!
为自己圆好理由的宇文泓,正暗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要慢慢拢起双臂时,却见萧观音停止了抹药动作,骤然离开了他的身前。
她的离开,像是将热气香气带走了大半,怀中骤空的宇文泓,在近乎空虚的一愣后,又缓缓松了口气,暗暗静等身体平复下来的他,在将要悄悄匀平燥乱的呼吸时,却见萧观音突然又凑近前来,惊得他呼吸一窒。
刚刚松了口气的宇文泓,才将绷紧的身体刚刚放松了些许,就被萧观音这突然折返近前的动作,又弄得浑身绷直,他怔怔看着萧观音,看她好像是嫌之前看得不够清楚,这次手里拿了一只明亮的小纱灯过来,用小纱灯照着他的身体,人比之前凑得更近,眸光几是黏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尽情打量流连。
萧观音因想宇文泓后背痒前面也痒,这是被小虫咬得厉害了,搞不好小虫不止一只、现在还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担心宇文泓睡下之后,还会被小虫咬得浑身难受、睡不好觉的她,在把宇文泓喊痒的前前后后,都仔细涂好止痒药露后,特地捧灯过来,照着宇文泓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查看,看他身上可有小虫藏匿啮咬。
萧观音是真真出于关心,但在满脑子清奇心思的宇文泓看来,萧观音这宛若视察疆土一般,捧着灯、一寸寸仔细照看他的身体、双眸近得都快贴上去的动作,真是的……真的是!!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她放肆!她放肆!!
内心几在咆哮的宇文泓,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符,在萧观音眸光的逡巡下,动也不能动,直到感觉到萧观音融暖的呼吸,细细地扑在他的身上,所过之处,简直要激起一层战|栗时,几要浑身冒汗的宇文泓,也不管什么认输投降了,终于忍无可忍地要打断萧观音这可怕女子的可怕动作时,见她又抬起头来,在灯光中,含笑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安心睡吧。”
这一笑,在宇文泓看来,当真是意义丰富,没在宇文泓身上发现小虫的萧观音,在洗净双手后,将纱灯揭罩吹熄,放在榻几上,安然睡下了,可一颗心不知已砰砰乱跳多久,到现在还不能平静下来的宇文泓,要如何睡,如何……安心地睡……
他溃不成军地朝里躺倒了,一颗心混乱到不行,连带着睡着也是十分混乱,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好像夜里是做梦了,又好像是没有,等到翌日晨醒时,宇文泓身上汗湿地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脑袋晕晕沉沉,十分不清醒地一手抱头坐起身来时,垂着的眸光往身下一落,短暂的一怔后,立时晕意全消。
第52章 雪光
天已大亮了, 身边人睡醒坐起的动静,让萧观音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 就朦朦胧胧地望见她的夫君宇文泓, 呆呆坐在榻上、盯着什么东西、十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萧观音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眸, 一边忍困坐起身来,要关心地看看宇文泓是怎么了、又在看什么时, 身子才刚移靠过去、双目还没看到什么,就见原本动也不动的宇文泓,忽地一手伸来, 捂住了她的双眼,而后, 似是就这么一边捂着她的眼, 一边几近慌张地跨过她的身体,像是要下榻。
遮在眼前的手,随宇文泓跨到榻边的动作移开了, 萧观音怔怔看着宇文泓背影在前, 看他想要快点下榻,却因动作太过慌乱焦急, 一脚踩在了松散的衣裳一角, 直接“砰”地摔倒在榻边,只好在他两手及时撑在地上,没叫脑袋直接叩地,而两条腿, 则直挺挺地朝天撅靠着榻,整个人像一根种歪了的愣头大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