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阮阮阮烟罗
阮阮阮烟罗  发于:2020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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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璧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总不能告诉夫人,公子之所以在苑内养一群白鹅,是因为每天早晚,都要和这群白鹅,打上一架吧……
  正局促窘迫时,沉璧听夫人声如清泉道:“养鹅的不止有农户,古来也有文人爱好养鹅,如王右军就好观鹅,从白鹅体态行姿中,领悟书法之妙,自成一家。”
  虽然小姐说得很好听,但姑爷绝不会是为这种原因养鹅,莺儿看那些白鹅在庭园里“嘎”来“嘎”去,有的还直接在草地上解溲,忍不住皱起眉头,小声地道:“可它们这样……很脏啊……”
  萧观音道:“可做花肥。”
  尽管之前已觉夫人有些与众不同,但听夫人如此平和地说出这两句,沉璧看夫人的眼神,登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而萧观音因说到“花肥”,想起了弟弟迦叶送她的那包那伽花种,兴致上来,携侍女至庭园中,选挑地址,准备种花。
  小半个时辰后,终将花址选定在苑中亭外的萧观音,亲力亲为,专心致志地持锄刨土撒种,如此又小半个时辰过去,在终于快要将花种种完时,上首忽有低沉男音响起问道:“在种什么?”
  萧观音抬头看去,见将暮的天色下,雍王宇文焘逆光站在她身前,忙放下手中花锄,如仪行礼,“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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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事
  宇文焘微一抬手,虚扶她起身,朝那尚未被埋起的坑中花种看去,再次问道:“是在种什么?”
  萧观音恭声回道:“是那伽花种。”
  宇文焘未听过此种花名,惑问:“那伽花?”
  萧观音道:“是来自天竺国的花种,听说是无叶之花,盛开时玉白如雪。”
  宇文焘闻言道:“倒是头次听说,等花开时,唤孤来开开眼界”,说着笑看向散在园子里“嘎嘎”乱叫的白鹅,“要是到时候这异域奇花,没被这群叫唤的呆头鹅,给踩踏糟蹋的话。”
  萧观音原见人称枭雄的雍王殿下忽然来此,心中不免忐忑紧张,但看他笑意和蔼,说话也带着几分风趣,心中的紧张遂也不由稍淡了些,再朝她名义上的公公一福礼道:“父王可是来寻夫君的?夫君他人不在苑中。”
  宇文焘却道:“不,孤是来找你的。”
  萧观音一愣,而宇文焘已转身向苑室走去,她放下因种花而挽束在手臂上的宽大衣袖,匆匆跟上,在用温水净手后,从沉璧手中接过新沏的君山银针,如仪奉与凭几靠坐在室内屏风前的雍王殿下。
  宇文焘接过热茶,呷了一口,手一指身前几案对面,道:“你也坐。”
  萧观音在宇文焘对面的茵席上端端正正地跪坐了,等待聆听公公训示,宇文焘看她恭敬垂首、身姿板直的端肃模样,笑着道:“不必拘束,只是随意说些闲话而已。”
  他问:“你入门也有两日,觉得你这夫君如何呢?”
  萧观音道:“夫君天真烂漫,赤诚之心。”
  宇文焘望着她又问:“对这桩婚事,可有何不满之处?”
  虽然身前之人神情和蔼,说话语气温和,好似只是位风度仪雅的中年文士,但萧观音从旁人口中听过许多雍王殿下之事,知其为人深沉,手段狠辣,不敢失言为家中招祸,只是低头道:“天底下难有十全十美之事,能有十全九美,已是极好。”
  宇文焘望她的眸光不由深了,嗓音也稍稍低哑了些,“……你能委曲求全,接受十全九美?”
  萧观音怕多说多错,遂只说了一个“是”字,她人虽微低着头,但能感受到雍王殿下打量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长久不移,心中正忐忑不安时,那沉沉的打量目光,忽又如云烟散开,雍王殿下低首啜茶片刻,仍复嗓音温和,随问她些家中之事。
  萧观音在宇文焘询问下一一如实回答,渐提到家中兄长弟妹时,听身前中年男子问道:“你说的弟弟萧迦叶,可就是由‘养子’变为‘亲子’的那个男孩?”
  萧观音不想日理万机的雍王殿下,还知道这样为人茶余饭后闲话的萧家旧事,心中微诧,点头道“是”。
  在弟弟迦叶七岁之前,她们兄妹与母亲,皆对迦叶是父亲抱来的养子一事,深信不疑,虽与他无半分血缘关系,但母亲将迦叶视作亲子,百般疼爱,她与哥哥妹妹,亦都将迦叶视作至亲家人,却不想在迦叶七岁那年,因一场意外,陡然惊知原来他们与迦叶,确有血缘牵连,迦叶不是父亲的“养子”,而是父亲与一教坊歌伎之子,因那歌伎产后不久病逝,父亲既不忍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又担心母亲不肯容纳,遂以“养子”的名义,将迦叶接回,养在家中。
  虽然古来男子多是三妻四妾,世家大族男子更是姬妾无数,但父亲却是其中异类,在当年向母亲求亲时,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婚后多年,原也是一直守诺如此,母亲也一直坚信父亲情比金坚,却不想陡然间落下这么道惊雷,自己还将那丈夫负心而来的私生子,视作亲子真心疼爱了近七年!
  如此锥心刺激之下,本就性子坚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母亲,在那段时间,几是发了狂,与父亲决裂分居,并硬将迦叶赶出了家门,整个神都城都在传萧家这桩变故,直沸沸扬扬议了好些时日,方消停了下去。
  茶余饭后的人言虽消停了,但从前恩爱的母亲与父亲,自此关系僵冷,原就常礼佛参拜的母亲,从此更是沉心佛理,多年来将自己的心,困锁在一方佛堂之中,而惊知身世、被赶出家门的迦叶,婉拒了父亲和哥哥为他在外置办的私宅,长期客居在京西伽蓝寺内,带发修行。
  其实幼时性情活泼的迦叶,并没有十分向往佛门,只是因为佛理,是他从此唯一可与母亲相连之事,遂才修行,母亲虽决绝地斩断了曾经的母爱,但迦叶,一直默默怀念并依恋着,幼时的温情。
  萧观音正默默想着,又听宇文焘问道:“你……”
  一语未尽,伴随着“嘎嘎”的鹅叫声,一个人影在暮光中走跳了进来,这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在看到室中坐着的人时,稍乖了些,顿足定住,笑唤了一声道:“父王!”
  萧观音见宇文泓回来,站走至他的身边,而宇文焘望着身上粘鸡毛、头上插鸭毛、怀抱大白鹅的二儿子,皱起眉头,“又去哪里疯玩了?”
  宇文泓似感受不到父王的不满,笑声回道:“儿子本来是去郊外捉大雁的,可找来找去,大雁没找着,却发现了这只大白鹅,它好肥好大,比我养的鹅,都要壮实,我好喜欢……”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的宇文泓,说着提步上前,像是要向父王展示他新得的“珍禽”,宇文焘看二儿子挟一身禽毛并奇怪味道向他走来,将手中茶杯往案上一磕,止住他近前的脚步,训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成天鹅啊鸭的,真当自己三岁不成?!”
  萧观音方才所见的雍王殿下,一直是仪礼翩翩的温和形象,风度涵养看来都极佳的,此时听他一连串不带重字地训骂宇文泓,悍武之气颇重,才想起雍王殿下行武兵户出身,而被一连串训骂之词,兜头劈来的宇文泓,在父王愈来愈响的骂声里,将头越垂越低,几都要将整张脸,都埋到身前的白鹅毛里了。
  萧观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如何是好,而被骂“没出息”都没反应的宇文二公子,在听父王说他“偷鸡摸狗”时,垂着头轻轻地“哼”了一声,口中嘟嘟囔囔:“没有偷鸡……也没有摸狗……”
  他不无嫌弃地小声道:“我不喜欢鸡和狗……”

  萧观音见这一句下来,一通训词全砸在棉花上的雍王殿下,气结无语,抄起手边茶杯,就像是要砸过来,忙近前一步,牵了牵宇文泓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原将凌空掷来的茶杯,因这一牵,免了落地碎裂之灾,宇文焘眸光掠过那只牵袖的纤纤素手,慢将手中茶杯放回案上,不再多说什么,也懒怠再看这傻儿子一眼,径起身离开了长乐苑。
  雍王殿下没话对宇文二公子讲了,宇文二公子,却还有话要说,他望向那个远去的身影,一边抚摸着怀中的大白鹅,一边叨叨道:“吹胡子,瞪眼睛,凶巴巴,还是母妃好……”
  好在这话远去的雍王殿下也听不着了,沉璧劝公子先放下怀中的白鹅、在侍女伺候下入内沐浴更衣,而后,见上午追着公子离开的承安等侍从,方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近前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承安抹着额头上的汗道,“公子又走丢了,我们大半天都没找着人,好在回府时问门口守卫,知道公子已经回来了,不然要禀报王爷王妃,请出府中侍卫满城寻人的。”
  萧观音听到“又”字,问:“夫君他,经常走丢吗?”
  承安回道:“好些次了,公子走路快,跑得快,骑马也快,常常我们跟侍公子出门,一个不注意,就看丢了公子,不知公子跑到哪里玩去了,只好在公子他认得家里的路,大部分时候都会在黄昏的时候,因为肚子饿要吃晚饭自己回来,迄今只有两三次,到快天黑都见不着人,惊动了王爷王妃,派出侍卫到处寻人。”
  萧观音问:“那两三次,是怎么回事?”
  承安道:“一次是公子走路摔坑里了出不来,一次是公子跑到一农户家里,不小心碰烂了人家一篮鸡蛋,农户要公子赔钱,公子身上没带钱,被堵着不让走,我们去时,公子正在农户院子里转石磨磨豆浆,做工抵债,还有一次……
  承安见美丽的夫人问他话,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恨不得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一下子都忘了要在夫人面前维护下公子形象了,直到听沉璧姑姑轻咳了一声,方醒过神来,忙吞下了未尽的话,低头道:“我……我去帮公子的鹅洗个澡……”
  他抱起地上那只大肥鹅一溜烟地跑了,萧观音也不再追问,见沉璧含笑问她晚膳想用什么,便至苑中厨房走走看看,如此渐渐天黑下来,美味膳食上桌,宇文泓也沐浴更衣出来,夫妻二人刚在食案前坐下,准备用膳时,只听得夜风中履步渐近,伴有数声系腰美玉清击,一袭大袖宽衫的世子殿下,踱步入室,笑眼看来,“不介意多添副碗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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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蹭饭
  “不介意不介意”,宇文泓见大哥来了,立嚷声吩咐道,“再拿副碗筷来!拿最大的碗!!”
  长乐苑的侍从,都知道二公子是小孩心性,他的吩咐,虽然得认真听,但有时候得自己斟酌着去做,遂只呈上了一副紫檀镶金箸,和一只稍大些的金边玛瑙碗,而没有将苑里那只能将整张脸都埋进去的青花大海碗,端过来给玉树临风、翩翩如仙的世子殿下用。
  宇文清揽衣在夫妻二人对面坐了,边手持檀箸,边笑对萧观音道:“公主不在家中,我一人从朝中回来,见云蔚苑里冷冷清清,不免觉得有些寂寞,连用晚膳都没甚心情,再看隔壁二弟这里灯火通明,颇有人间烟火之气,遂走来叨扰一顿晚膳,还望弟妹海涵。‘’
  萧观音自是合仪道:“家人共用晚膳乃是寻常事,殿下说话太客气了。”
  宇文清笑望着她道:“弟妹还说我客气,既已是一家人,为何还总唤我‘殿下’,这般生分?”
  萧观音之所以这两日见着宇文清,总唤“世子殿下”,是因为初入王府,与宇文泓在内的宇文氏族人,皆不相熟,虽身在雍王府内,仍是局外人之感,在面对宇文泓、王爷王妃时,必得以新妇身份,合仪相称,而面对宇文清,既可唤“世子殿下”这等尊称,有的选,便不大想用那样的家人称呼——大哥,她有大哥,她的大哥,在安善坊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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