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莎就知道是这样。
嫁给托马斯重要吗?他是长得好看,也有前途,但托马斯·泰晤士也不是白教堂区独一份。按照凯蒂的姿色,嫁不了托马斯·泰晤士,她也能嫁给其他条件不差的男人。
托马斯唯一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是,他是帮派二把手。
若是能换来街头帮派进一步的庇护,凯蒂嫁给谁就不重要了,拉顿夫人还能为难她不成?
“说吧,”待到此事,伯莎才沉着开口,“十字架是怎么回事?我不喜欢拆穿别人谎话,怪丢人。实话实说咱们还有的聊。”
“……我偷来的。”
凯蒂低声回应:“上次托马斯到我们那边通知帮派变天的时候,我招呼几个姐妹帮我缠着他,自己动的手。”
怪不得托马斯回到事务所一身脂粉味呢,还是伯莎误会他了!
事到如此,凯蒂也不装了:“夫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伯莎:“你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我不知道,”伯莎扬起笑容,“但我知道托马斯打死都不会干这种事。”
“是男人都会犯糊涂的。”
“这句话我认同,但是嘛,”伯莎侧了侧头,无所谓道,“我比你了解我弟弟,不是吗?”
实际上原因很简单:她们找上门来,无非是事先认定了我打死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弟弟娶一名妓女罢了。
然而托马斯想娶谁伯莎才不在乎呢。只要别惹麻烦,他想娶谁都行。
不过还是伯莎低估了自己这位弟弟的品性,她真以为他是去红灯区做了什么荒唐事才被抓住了把柄。
没想到托马斯表现得没兴趣,实际上还真没兴趣。
“红灯区对我来说确实有用,”伯莎见二人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也不再拿乔,直言道,“我是个寡妇,也不和你扯什么礼仪道德,拉顿夫人。你我都很清楚,多少有价值的惊天秘密,是从床上光着身子说出来的。当然了,你们愿意合作,我不白白利用你们,但你们想要进一步的庇护,就先回去想想,能拿出什么诚意来。”
说完伯莎也不等拉顿夫人回复,她径直起身:“我送二位下楼,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
事务所一楼的青年们,谁也不知道泰晤士夫人和拉顿夫人说了什么,总之红灯区的女人来时泼妇一般,走时却不声不吭、神情复杂。
不愧是泰晤士夫人!
诸多被拉顿夫人骂到耳鸣的青年纷纷下意识松了口气。
“夫人!”
内德·莫里森低声喊了伯莎一句,她转过头,发现事务所角落还坐着另外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同样人过中年,但衣着干净、面容和善。大抵是认出了离开的二位不是什么正经人,她看似微微有些惊讶,却不曾多言,只是跟着会计内德向前:“泰晤士夫人?我是兰达·巴茨,弗兰斯·巴茨的妻子。”
这才是伯莎今天约着想要见面的女士。
光是她察觉伯莎和妓女接触却没做出任何厌恶反应,就让伯莎有些满意了。
伯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来得正好,巴茨夫人。内德,你跟我们来一趟。”
内德:“去哪儿啊,夫人?”
伯莎:“回南岸街。巴茨夫人来应聘酒吧经理,自然要去酒吧聊聊。”
第69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07
半年之前的南岸街22号还是破败残旧的“凶宅”, 而就在半年之后, 哪怕是街区最迷信的老人,也不会认为22号的店面仍然存有闹鬼的可能。
室外的大门刷上了黑漆,换上了明亮的玻璃窗户,挂着写有泰晤士的招牌。金属铭牌在日光的招摇下闪闪发光,这般气派甚至让邻里街坊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过去鬼气森森的模样。
至于到了室内就更为焕然一新, 坐落于一楼大堂正中央的吧台刷了上不同的颜色,刚好将酒吧分割开来——左侧圆桌边摆着的多是一些高脚凳, 适合工人们下班后喝杯啤酒就走;右侧方桌则规规矩矩, 想要喝点好的和朋友交流, 来这儿准没错。
“这可是泰晤士夫人和她的弟弟托马斯亲自监督完成的,”内德与前来, 呃,算是应聘的巴茨夫人介绍情况,“二楼有八个提供住宿的房间,算是酒吧的基本配置, 刚刚翻新完毕, 家具都是全新的。”
“如何?”
坐在吧台边的伯莎笑吟吟问道:“我自己倒是对这儿挺满意。”
巴茨夫人环视四周,而后发自真心点头:“确实是个相当漂亮的酒吧,夫人。”
伯莎:“所以这里还算符合你的期望。”
巴茨夫人却低了低头。
不得不说, 巴茨医生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虽然他的脑回路奇葩, 但他的妻子确实相貌平平, 算不得上丑, 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怎么说呢,要让画家盲画一张“十九世纪中产阶级女士”的画像,十有八九和巴茨夫人长得一样。
然而若非如此,伯莎也不至于一见到巴茨夫人就自带几分满意情绪。
“夫人你大人有大量,愿意提供给我和弗兰斯还债的机会,”巴茨夫人不卑不亢道,“完全是上帝派来救赎我和我的丈夫的引路人。我很感激你,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来经营一个背后是街头帮派的酒吧?”
“巴茨夫人。”
伯莎还没开口,小会计内德便冷着脸扶了扶镜框:“希望你明白一点,泰晤士夫人想做什么,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巴茨夫人:“自然如此,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内德:“你——”
伯莎:“行了。”
她哭笑不得,不需要任何理由还行,仿佛之前被迈克罗夫特暗搓搓敲打的不是自己一样。就算她送了雷斯垂德探长一个大礼,谁又能保证自己行事过于张狂后,不会成为下一个取代者送给苏格兰场的第二个礼物呢?
人要有自知之明,做街头帮派的人更甚。
“答案很简单,我装修好了酒吧却找不到经营人,而且如你所说,这酒吧还属于街头帮派,”伯莎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自然需要一名好拿捏的人代我经营,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欠债的更好拿捏了吧?”
“……你说的有理,夫人。”巴茨夫人想了想,接受了伯莎的说辞。
“今后不要再这么无礼。”内德敲打道。
“你也差不多得了,内德,”伯莎忍俊不禁,“我又不是老杰西,还非得奉承着我说话才好?知道为什么托马斯这么讨人喜欢吗?”
“夫人请讲。”
“因为他和你一样一身帮派气息,却从来不拍马屁。”
“……”
伯莎笑眯眯地拂了内德的面子,还是当着外人的面。这让内德·莫里森愣了愣,而后小会计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夫人,”这么一笑,青年卸下了身上的圆滑气息,“原谅我总是改不过来这个习惯。”
这才像样嘛,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
老实说内德长得确实不错,特别是他总是喜欢穿着正装、胸前还要别着钢笔,再加上鼻梁架着镜框,看起来就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
伯莎就喜欢这样穿得端正的小年轻,奈何托马斯什么都好,就是审美过于倔强。
“我不怕被人冒犯,”伯莎坦荡荡说,“直言总比算计来得好。巴茨夫人,虽然你和你的丈夫欠我一千英镑,但我不会克扣你的工资,必要的话我还会与你签订一份保证合同。”
“如果可以,我希望签订合同。”
“没问题,”伯莎欣然道,“若你对这份工作满意,我可以立刻聘请律师。”
“那……”
巴茨夫人犹豫了片刻,而后还是直接问道:“弗兰斯说,只要酒吧赚钱,纯利润便和抵债,真就这么简单吗,夫人?”
这可问到内德的专业领域来了,他看了一眼伯莎,待到她点头之后才开口:“关于抵债问题,我会与你商定一个比较合理的营业目标,巴茨夫人。只要一年内酒吧的纯利润超过这个目标,超出部分全算抵债金额。”
“这项协议也可写进合同里。”伯莎补充。
“至于多少,你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内德又说,“这样一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巴茨夫人?”
“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不得不说这位泰晤士夫人提出的条件可谓宽厚,几乎没有给欠债人任何压力。
因而巴茨夫人接受了这个条件:“感谢你的宽容大度,夫人,你和老杰西完全不一样。”
伯莎听后就笑了。
她拢了拢自己高高盘起的长发,随意道:“有什么区别?对于你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不都是街头帮派的头目。
“还是不一样的,”巴茨夫人坚持倒,“我听说杰西帮的会计最擅长盘剥和放贷,不知道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可是今天来看,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内德:“……”
现在他有点后悔跟随泰晤士夫人来到南岸街了,找个理由推脱不好吗!
虽然巴茨夫人说的没错,内德·莫里森的双手确实不比赛克斯干净多少,无非是身为帮派会计他不会亲手去做罢了。小会计从不否认过去做过什么,但……能不能别在新雇主面前揭短啊!
尤其伯莎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闻言来了精神,暗金色的眼睛立刻转向内德,似笑非笑道:“哦?你这样吗,内德?”
内德·莫里森当场冷汗就下来了。
“倒是也无所谓,”伯莎见他心虚,转而为其开脱,“鹰犬如何,还看主人。你若是觉得和内德做事亏心,我就替你换个接头人。”
“夫人你安排就好。”
巴茨夫人也不多说:“只是替帮派单纯经营酒店没问题,需要我额外做些什么吗?”
伯莎:“也没什么。”
起初她买下这块地皮,是打着开酒吧收集情报的主意。但现在她有一整小队的街头小偷,还刚好拉拢了伦敦的车夫,未来可能还有妓女们加入,眼下泰晤士夫人的男孩们根本不愁信息来源。相比之下,一个酒吧的作用要小得很多。
“暂时没什么需要‘额外’做的,”于是伯莎说,“你就努力赚钱,巴茨夫人。我没了放高利贷这个经济来源,自然要靠酒吧收款啦。”
“我会尽力而为。”
交谈到此,巴茨夫人彻底放下心来:“最后一个要求了,夫人,可否让我具体看看酒吧的模样?”
“当然,这是你未来要经营的地方。”
“谢谢。”
得到首肯后,巴茨夫人拎着裙角,转身踏上二楼。
伯莎侧头看向内德。
迎上伯莎饶有兴趣的眼神,内德忐忑不安:“夫人,我——”
“好了好了,”在她眼里小会计简直就像是只被吓坏的猫咪,伯莎不得不亲口安慰,“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自己人心生嫌隙,你也别因此为难巴茨夫人。她不过是自保罢了,谁叫之前老杰西逼债逼的那么紧?”
“是这样没错。”
听到夫人这么说,内德好歹是安下心来:“夫人你大人有大量。”
伯莎:“你多多做事,就够弥补过去的所作所为,我……”
“夫人?”
伯莎的话还没说完,刚上二楼没多久的巴茨夫人却一脸严峻地走下来:“二楼左手边的房间,墙壁上为什么有东西?”
“什么?”
“不可能,”内德讶然,“二楼装潢工人可是夫人亲自安排的!”
看巴茨夫人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伯莎当即蹙眉,从吧台边的凳子起身,她快步走上去,跟上巴茨夫人。
未来的酒吧经营人也不迟疑,巴茨夫人二话不说,带着伯莎和小会计来到二楼的房间。
她亲手推开房门——
落入眼帘的,是住宿房间正中央墙壁上,一个篮球大小的,真理学会的符号。
这个房间是当时歇洛克·福尔摩斯伪造实验室密室的房间,但当朗恩博士被带走后,托马斯立刻安排了人清理掉了墙壁上的壁画,清理掉之后伯莎可是来过的,她很清楚不应该有任何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