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青年不欲多言,得到消息后便转身离开。
托马斯其实是想和福尔摩斯说些什么的,哪怕是帮泰晤士夫人打听打听关于朗恩博士实验室的消息呢。然而他混帮派混了这么久,看人眼色的功底一等一,面前这位歇洛克·福尔摩斯显然不是一个很爱与人沟通的角色。
因此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到了爱尔兰人所说的地方,走在前面的福尔摩斯刚想走出逼仄的小巷,迈出去的左腿却突然一停。
“怎么了?”托马斯问。
“……”
福尔摩斯回过头,而后托马斯便听到了公寓门前逗留着三个打扮全然不同的陌生男人。
——有人比他们早来了一步!
托马斯反应很快,迎上福尔摩斯的目光,他当即退后几步,随便扯住了路过的一名工人,扬起声音问道:“亨利·戴克在哪儿?”
工人一怔,而后看清了来者是托马斯·泰晤士,不得不回答道:“在,在前面的房间里。”
“哪里?”
“呃,我带你去?”
话说到这儿,停在公寓前的几个人已经发现了托马斯·泰晤士。他在白教堂区声名在外,几乎人人都知道托马斯因为试药一事和杰西帮彻底闹翻了脸,眼下出现在附近,还找亨利·戴克——肯定是在追踪调查这件事情。
几名陌生男人纷纷装作不在乎的模样,暂时远离了亨利·戴克的公寓。
歇洛克·福尔摩斯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没人会在意贫民窟的一名流浪汉,他裹紧身上破旧的粗布衣衫,按下帽子,趁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极其敏捷地偷溜进了公寓。
“不用你带我去,”托马斯尝试着帮福尔摩斯争取更多的时间,“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就在巷子里,往尽头走。”
而此时的福尔摩斯已然虚掩上公寓门,直奔亨利·戴克的卧室。
幸亏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到爱尔兰人的聚集区,也早早地蹲好了目标人物公寓附近,以及公寓内部的情况——这可不是他私闯民宅,住在这里的爱尔兰人都进了停尸房,怎么能算。
他一把抓起卧室桌上唯一的药瓶,转身离开公寓。
侦探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朝着托马斯·泰晤士的方向走过去,此时在死者公寓附近徘徊的几个陌生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喂,你!那个人!”
听到背后的喊声,福尔摩斯把药瓶往口袋里塞,对着托马斯·泰晤士直接开口:“跑!”
托马斯无语,这都是什么事啊!他明明是来和爱尔兰人谈条件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命令毫不犹豫,从而使得托马斯·泰晤士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本能地跟随侦探跑出了小巷。
身后的陌生人穷追不舍,托马斯:“他们就三个人,还打不过——算了。”
话说了一半,托马斯也反应过来了具体状况:公寓门前三个人,不代表对方只来了三个人。托马斯·泰晤士按了按头顶的帽子,一个闪身,便跑到了福尔摩斯身前:“跟我来!”
有那么一瞬间,歇洛克·福尔摩斯看似将要反驳,话到了嘴边,他瞥了一眼托马斯跑的方向——
和他规划出来的逃跑路线截然相反。
他略一思考,决定跟上去。
***
同一时间,南岸街22号。
酒吧的内部翻修刚刚开工,好在在22号的铺面废弃之前,原本的酒吧也没开多久,所以基本装潢只要略一修整即可,工程量甚至比翻修23号宅邸还小。
但开酒吧最麻烦的事情在于购置二楼旅社房间的用品,以及找一位足够信得过的经营人。
这让伯莎很是纠结。
她站在酒吧一楼,看着工人们忙来忙去,同时还在想去哪儿找这么一位经营人——这可不能再找“逮不着”杰克介绍人脉,一个托马斯·泰晤士已然算是伯莎天降大奖。
“夫人?”
建筑商拿着图纸走了过来:“我听你的弟弟说,夫人你想保留原来的这个吧台,是吗?”
伯莎回神:“嗯,有什么问题?”
建筑商:“刚刚我的工人发现,吧台右边有一截已经受潮损坏了,想要要一模一样的木材修补,估计修不成原来的样子。”
伯莎看了一眼:“干脆就别修成原样,你只管修好,然后涂上更深颜色的油漆。以后就把贵的酒放在这边,便宜的放在那边。”
建筑商:“这……倒是个好办法。”
他迅速记了下来,还想开口:“那——”
话还没落地,酒吧之外突然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伯莎蹙眉,和建筑商一起转身出门。
她原本以为是工人和邻居起了矛盾,结果一推门,若是伯莎的反应慢一点,她一准要踩到托马斯·泰晤士或者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脑袋。
——两名年纪相仿的青年,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南岸街22号的门前,一副跑累脱的模样。连向来打扮花哨的托马斯·泰晤士都形象全无,直接躺在地上喘粗气。
“夫人。”
福尔摩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我们被追杀了,只好找你避难。”
托马斯:等,等一下!
“没有!”
听到这话,托马斯·泰晤士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我们已经甩开了追兵,夫人,我没有暴露这件事和你有关!”
此时的托马斯恨不得扑上去捂住福尔摩斯的嘴,张口就给他找麻烦!
张口直接向上司求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做好老大委派的任务,哪怕只是去和爱尔兰人和平谈判。没做好也就罢了,还跑过来等上司亲自帮忙收拾烂摊子,这在帮派规矩中无异于不想活了。
若是他仍然在杰西帮,这一句话“求避难”就足以杰西把托马斯直接丢进伦敦的下水道喂老鼠。
伯莎:“……”
但伯莎又不是杰西帮的老大,她也不打算运用那套做错事就要自断手指、见血明志的规矩。
何况堂堂前任帮派二把手、未来的大侦探福尔摩斯,还能躲不过几个人的追杀不成?伯莎觉得歇洛克·福尔摩斯就是故意的。
只是……
看着瘫在地上还在蠢蠢欲动想和对方打一架的托马斯,以及一身流浪汉装扮狼狈不堪,却仍然保持着沉着神情的歇洛克,伯莎一个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两个大小伙子躺在路边,实在是太难过扎眼了。路过的邻居街坊各个停了下来,想要一探究竟。伯莎感觉好笑极了,这幅场景仿佛她在处理两个在泥潭打滚回来的熊孩子。
“夫人,这次行动很有意义,”托马斯还在担心伯莎生气,疯狂辩解道,“我们拿到了——”
“好了好了。”
伯莎一勾嘴角,全然没有生气的迹象:“你们两个跟我回家,先换身衣服再说明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托马斯拽着老福肩膀猛摇:你瞎说什么瞎说!!!!想害死我吗!
老福:哦,我故意的。试试看你和泰晤士夫人关系怎么样,好事后合作。
托马斯:……
托马斯:别拦着我非得揍他不可!!
第35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35
伯莎请格莱思去附近的裁缝店拿了两套现成的男士成衣, 然后几乎是把两名灰头土脸的青年直接按进了浴室里——还好她新家够大, 浴室也不止一间。
一个小时后, 站在伯莎面前的又是风流倜傥的托马斯·泰晤士与清隽锐利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了。
这还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
听完托马斯的转述,伯莎若有所思。
她点了点头, 而后抬眼。暗金色的眼睛对上福尔摩斯锐利的眼睛,片刻过后,伯莎伸出手:“所以, 你们拿到的药呢?”
福尔摩斯:“……”
伯莎无视了侦探赤裸裸的审视目光,毫不在乎道:“你放心,药剂研究并非我的长项, 不会自作聪明给你添乱子。但你总得让我确认一下你是真的拿到了药,而非诓骗我和托马斯吧?”
听到这话, 歇洛克·福尔摩斯才拿出了怀中的药瓶。
伯莎接过来看了一眼, 涂成茶棕色的药瓶内就放着几粒药丸的样子, 连具体什么形状都看不清楚。
就那么几片,对于研究材料和证据来说, 实在是有些少了, 可谓珍贵万分。
“也是你们两个运气好,”伯莎说, “刚好碰到了想要偷药的人。”
“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托马斯蹙眉。
“是朗恩博士的人。”福尔摩斯突然开口。
托马斯讶异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福尔摩斯:“那很明显。”
话题引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老本行上, 他不等伯莎和托马斯做反应, 直接解释:“他们其中一人的大衣购置于朗恩博士实验室附近的裁缝店,那家裁缝店不接生客,客户基本就是附近街区的居民。再者, 他们身上有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
“你看的好清楚啊。”托马斯惊奇感叹。
“我善于观察。”福尔摩斯回答。
这可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风格,伯莎一勾嘴角:“如果是朗恩博士的人,跑来回收药剂倒是也没什么问题,也许是以防同行竞争呢。”
福尔摩斯却不赞同这个观点:“他们可是看到了托马斯。”
而朗恩博士的人见到托马斯,就会告诉杰西帮的人,紧接着整个白教堂区的住户都会知道托马斯·泰晤士在调查试药的事情。
“无妨。”
伯莎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了又如何?康纳·泰晤士死在了杰西帮的疏忽之下,眼下的托马斯和原本所在的帮派,以及朗恩博士可是结下了死仇。道上的人为兄弟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调查试药案理所当然。
反过来想,若是他一直按捺不动,才是真的叫人值得警惕呢。
更何况根据托马斯所言,歇洛克·福尔摩斯跑去找爱尔兰人,是因为有他们之中有人因试药而死。托马斯若是能解决问题,无异于给失去朋友的爱尔兰人一个交代,既不用坦白身份,也完成了拉拢他们的任务,何乐而不为呢?
“药物这边,”伯莎开口,“既然你敢去索要药物,我就大胆假设你懂的药剂学,可以独自完成药物分析了,先生。”
福尔摩斯一哂,仿佛伯莎问了什么低级问题:“当然。”
“好。”
伯莎倒是不介意福尔摩斯这般直率,她侧了侧头:“还有一件事,福尔摩斯先生。你的兄长在追查真理学会的线索,这件事很有可能与之有关。待你分析出药物的成分和药效之后,你会与迈克罗夫特分享吗?”
歇洛克·福尔摩斯闻言一顿。
他没有回答,冷锐沉着的面庞中浮现出几分怪异的神情。
短暂的沉默已经给了伯莎答案。
她失笑出声,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揶揄:“看样子你是不打算与迈克罗夫特分享了,那与我分享如何,先生?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向贵兄长说明的。”
福尔摩斯挑眉:“你不为迈克罗夫特做事。”
“真理学会找过我的麻烦,这是私人恩怨,我非得掀了他们的摊子不可,”伯莎回答,“我与你兄长合作,无非是因为目的一致。”
这句话落地,换来了歇洛克·福尔摩斯长久的思索。
伯莎不介意福尔摩斯观察自己,就算他利用基本演绎法将自己从头到尾分析一个遍也没有关系——自始至终泰晤士夫人就没有真正下场追查过这件事,所有事情都是托马斯·泰晤士在做,观察她的价值还不如观察托马斯。
康纳·泰晤士死的不明不白,身为兄长,托马斯愿意当这杆枪。
“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消息看来,”伯莎说,“朗恩博士的实验室由内阁大臣詹姆斯·沃德爵士出金资助,但这件事由他的妻子具体操办,沃德爵士是否隶属于真理学会,还有待调查。”
说完,她想了想,再次补充道:“初次见面时,你提及过老犹太的孩子和泰晤士家的孩子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