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来?”
“爱尔兰人的聚集地……”
托马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不太体面。”
伯莎嗤笑一声。
她当然不在乎体面不体面的问题,现在穿着干净得体的裙子,可伯莎也就过了这么几个月的贵妇生活而已。穿越之前身为记者,她自然是哪里有新闻哪里钻,至于原本的伯莎·梅森?疯子活的恐怕还不如贫民窟的居民体面呢。
不过托马斯的措辞引起了伯莎的注意:“你不认识他们?”
托马斯:“我不认识。”
“为什么?”
“倘若我的名字仍然是提尔纳·泰晤士,我会去认识他们的。但我现在是托马斯·泰晤士,抛弃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我在他们眼中,又算什么?”
道出这番话的托马斯非常平静,但他的手掌却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口——就如同歇洛克·福尔摩斯所说的那样,他将十字架挂在了围巾之下。
伯莎大概明白了。
“就像是你藏起来的十字架一样吗。”她问。
“是的,夫人,”托马斯苦笑几声,“就算我贸然自报身份,在他们眼中也无非是个叛徒罢了。”
伯莎默然。
怎么说呢……其实她很能理解托马斯的心情。严格来说,伯莎也是个“叛徒”。
他出身爱尔兰,却抛弃了爱尔兰人的身份,若非如此,托马斯·泰晤士不可能混到杰西帮左右手的位置,他之所以比同胞们生活的好,是因为他活成了英国人的模样。
但即使活成了英国人的模样,托马斯也没有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若是忘记了,他也不会信奉天主教。
难道伯莎不是如此吗?她是牙买加人,她也不是英国人,她甚至不是白种人。
托马斯·泰晤士尚且有着与英格兰人一样的面孔,可伯莎·梅森却拥有深色的皮肤和浅色的眼睛,一眼看过去,谁都知道她有异族血统。
这种情况下,伯莎实在是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奉劝托马斯“认祖归宗”。
她叹息一声:“此事你想好就是,托马斯,我不会强迫你。若是你不愿意以爱尔兰人的身份拉拢他们,就以泰晤士的身份与之碰面就好。”
“夫人,我也反过来劝你三思。”
托马斯清了清嗓子,严肃开口:“拉拢吉普赛人,我没有任何意见。哪怕成了,旁人也不过是说泰晤士夫人起家靠的是女巫和流浪汉。但拉拢爱尔兰人,你可能会被苏格兰场的人盯上,要是从中起半分误会,可就麻烦了。”
伯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托马斯究竟在担忧什么了。
爱尔兰人为什么在英国受人歧视?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贫穷和受统治,还因为自古以来他们几乎就是“叛乱”的代名词!
十九世纪的英国没少遭受爱尔兰地区的起义和反叛,尽管未来臭名昭彰的爱尔兰义勇军尚未成立,眼下也给英国造成了不少麻烦。
歇洛克·福尔摩斯是站在大局上思考问题的,伯莎也相信依靠他的智商,大侦探绝对能统筹好一切。但她能吗?
一个指令、半条舆论的失误,很可能就会被警局甚至军队的人找上麻烦,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得找个折中稳妥的办法。
思来想去,最终伯莎想出了一个大概的方案:“若是拉个泰晤士-吉普赛-爱尔兰联盟呢,你觉得是否可行?”
“联盟?”
“像美国那样,我们可以暂时拉一个泰晤士、吉普赛人和爱尔兰人组成的‘白教堂联邦’,”伯莎比喻道,“玛利亚可是答应和我签定合约了,只要搞定爱尔兰人,就不成问题。”
“可是夫人,加上你我的姊妹兄弟们,姓泰晤士的才几个啊?”
托马斯哭笑不得:“我们的人太少了,这么下去早晚会被架空。”
伯莎摊开手:“你说得对,发展自己人是必须的。但别忘了除了姓泰晤士的,咱们还有比尔·赛克斯呢。”
托马斯:“……”
伯莎挑眉:“怎么?”
青年流露出十万个不情愿的神情,他扯了扯自己浅驼色的大衣,闷闷不乐道:“好、好吧,我去……求求赛克斯。”
伯莎:难死你得了!
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伯莎要他去接受绞刑。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让自己和赛克斯的矛盾影响工作来着,看来伯莎让他和赛克斯两头忙的选择无比正确。这碰面非得三句话之内打起来不可。
“这事你别管,”伯莎笑道,“去接触一下爱尔兰人吧,就问问他们那边是否有人接受了杰西帮的试药邀请,利益相关的事情,他们不会把你赶出来的。赛克斯这边我来处理。”
吩咐完诸多事项,托马斯离开南岸街23号的时候已近深夜。
待到第二天下午,伯莎才从街上找了个报童,叫他将赛克斯喊了过来。
上次赛克斯闯入南岸街23号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栋闹鬼的“凶宅”,而几个星期后伯莎已经打扫打扫、欣然入住了。
她甚至特地在自己的卧室接待了赛克斯——大门一关,别人又看不到,伯莎也不在乎什么妇道不妇道的问题,泰晤士夫人是个寡妇,就算“卧室接待”一下男人又怎么啦?
但这对赛克斯来说就非同小可了:要知道伯莎·泰晤士现在住的卧房,就是上次满墙是血的那间啊!
这女人竟然直接住进了凶宅,甚至不把案发现场当回事?!
就算他是个杀人越货的歹徒也没这么大胆,赛克斯光是走进南岸街23号就腿软了,更别伯莎在卧室接待他,此时的赛克斯觉得面前这姿态慵懒的女人比强盗杀人犯更可怕。
“你,你就直接这么住了进来?”赛克斯瞠目结舌。
“啊?哦,我和玛利亚说好了,”伯莎坦荡荡胡扯,“她说,只要这栋宅子不住男人,就没问题。”
“所所所所以你——”
“所以我和一个女鬼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了?我俩关系好得很,”伯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像这反而成了赛克斯大惊小怪了,“我有事要问你。”
赛克斯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夫人你讲。”
伯莎暗自翻了个白眼。
“我就想问问你,”她开口,“倘若我想在白教堂区站稳脚跟,赢得众多势力的尊敬,我该做什么?”
这可问到了赛克斯的“专业知识”上面了。
别的他不一定能成,这方面可是在行的很。
“敲山震虎,”赛克斯回答,“杰西帮、白鸽子帮,随便做了他们的老大。”
伯莎沉思:“那我直接掀翻其中一个帮派,也没问题吧?”
赛克斯:“……你有足够人手吗,夫人?”
伯莎一笑:“借啊。”
借吉普赛人和爱尔兰人的人手,去把白鸽子帮掀了,到时候原本帮派的人自然无数可去。
伯莎可不觉得混帮派的人有多忠诚,她又不是没接触过街头混混,加入某个帮派做事,无非是好处给的更多、能够得到更多庇护罢了。树倒猢狲散,没有归属的成员,自然会被新帮派吸收进去。
这样,泰晤士帮不就有人手了嘛。
至于能不能拉拢到爱尔兰人……这得看托马斯·泰晤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麦哥出门了吗,还没有#
麦哥:容我先……
姜花:……
麦哥:……你怎么不催了。
姜花:我催得动吗我[放弃挣扎.jpg]
第34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34
领了泰晤士夫人的任务, 托马斯自然是要去爱尔兰人的聚集地走一遭。
或许是近乡情怯, 或许是他自己心虚, 平时也不是没和爱尔兰人打过交道,但有过那么一番谈话后, 托马斯突然就没什么勇气了。
他在聚集区外的地段转了几圈,白教堂街区的人都认识托马斯,也没多说什么, 但这么一转,托马斯反倒是和一张生面孔打了个照面。
托马斯:“……”
穿成流浪汉打扮的歇洛克·福尔摩斯:“……”
老实说,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流浪汉装扮可谓专业, 连在白教堂区混大的托马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托马斯对这位青年印象深刻,导致他多看了两眼, 就认出了福尔摩斯。
“你——”
泰晤士夫人说这位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她“老情人”的弟弟来着, 可是夫人的情人明明是个相当体面的绅士啊?托马斯困惑不已:这人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
“你来干什么?”托马斯问。
见装不下去了, 福尔摩斯一哂,干脆停下步伐:“泰晤士夫人的行动倒是挺快。”
托马斯顿了顿, 才明白他指的是让自己来拉拢爱尔兰人的“行动”。
“我说过了, 我在调查朗恩博士的实验室,”福尔摩斯继续说道, “有爱尔兰人领了朗恩博士实验室的药物, 有人因试药而死, 但多余的药物遗留了下来。”
遗留下来的药物?
托马斯精神一振,要知道他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福尔摩斯冷淡地审视他片刻,而后开口:“你想合作。”
托马斯:“怎么?”
福尔摩斯微微蹙眉, 片刻过后轻叹一声:“只好如此了。”
“……若是不情愿,我单干也无妨。”
“你和我掌握的事实情况不同,如此贸然合作很可能相互牵连,”福尔摩斯说道,“我不想找麻烦,但你身后的人有更重要的线索。”
啧。
合着勉强和他合作只是因为泰晤士夫人,而且这就更奇怪了好吧。
“你竟然不认识泰晤士夫人,”托马斯莫名其妙道,“夫人和你兄长关系很近啊。”
歇洛克·福尔摩斯终于肯侧过头正视托马斯·泰晤士了:“你说什么?”
托马斯:“你不知道?”
福尔摩斯:“……”
打扮成流浪汉的侦探顿时陷入沉思。
但他思考的速度很快,不过微微一顿,托马斯仅仅抓住了这么顷刻的表情,福尔摩斯就已经收敛了所有思考痕迹。
“关于泰晤士夫人提到的真理学会,”他冷淡地开口,“是从我兄长那里得知的吗?”
“呃……”
“你不知道。”
福尔摩斯一哂:“算了,先去拿药吧。”
托马斯:“……”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欠揍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虽然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待托马斯态度冷漠,但贫民窟的爱尔兰人却又是另外一幅态度。穿着浅驼色大衣的托马斯·泰晤士,纵然本身在白教堂街区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可他走进狭窄逼仄的巷子里,仍然换来了不少目光。
倒是走在前面、流浪汉装扮的福尔摩斯,还时不时和路过的人打声招呼,一副关系不错的样子。
他带着托马斯走进昏暗的棚户区,推开了当中某一扇门:“亨利·戴克?”
“谁?”
“是我,”福尔摩斯开门见山,“药在哪儿?”
站在门口,托马斯可以清晰看到棚屋之内肮脏破败的环境,以及其中坐着一名男人。那名男人在听到“药”这个词后站了起来,而后看到福尔摩斯身后的托马斯·泰晤士后蓦然一顿。
“托马斯·泰晤士为什么在这儿?”他问。
托马斯并不认识他,但白教堂区的人却很难不认识托马斯。因此托马斯开口:“我不帮杰西做事了。”
“我知道,但你怎么保证不会泄露消息?”
叫亨利·戴克的男人狐疑地看着托马斯,直至福尔摩斯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先令的硬币,爱尔兰人当即住嘴。
“行,”他立刻接过侦探的硬币,“药你们自己去拿,从这里出去,走过祥子,第三间公寓的卧室里,之前就放在了桌子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