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能治好就行,伯莎也就不考虑其他了。
只是看赛克斯这走一步喘三口气的状态,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
“你好好回去休息,”伯莎吩咐道,“我保证不了你顿顿有酒,保证你吃喝不愁还是没问题的。”
“你使唤我女人的事情我还没说呢!”
赛克斯一听这话就开始嚷嚷:“我都病成这样了,南希得回来照顾我!”
伯莎:“……”
你有手有脚成年许久,怎么就需要别人照顾了?!
只是这一次,南希选择让步。
她看向伯莎,低了低头,话是没说就心虚几分:“请让我回去照顾比尔吧,夫人。”
伯莎还能再说什么呢?
她叹息一声:“你想好了?他没活干,你也不工作的话,两个人会过的比较拮据。”
南希:“节俭一点,总没问题。”
伯莎:“只要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无所谓。”
然而这次退出,伯莎未必会给她下一次机会。
但她还能强留人家姑娘不成?不是每个人都能向凯蒂那般义无反顾的——红灯区的姑娘敢把命豁出去,是因为她除了这条命外一无所有。
但南希还不一样。
她不是帮派人士,也没有被『逼』迫到卖身为娼『妓』的地步。她就是社会底层无数为生计挣扎的女人其中之一罢了。南希依靠赛克斯生活,不仅仅是他掌握着经济来源,更是她的全部精神支柱——哪怕这根支柱在伯莎看来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是我的意愿。”南希小声说。
“那好,”伯莎淡淡道,“我会让内德开足够的钱,这你们放心。回去好好养伤吧。”
送走赛克斯后,托马斯·泰晤士和内德·莫里森才姗姗来迟。
小会计一见到伯莎,立刻翻起了自己的账本。
他扶了扶镜框,滔滔不绝道:“西西里的埃斯波西托家族已经彻底放弃了伦敦的分家,夫人,马可·埃斯波西托的叔叔决定申请破产,因而意大利人的所有财产马上会交给『政府』处理。若是走点程序,我们能以很低的价格拿到他们的资产。”
“重点是地产。”
伯莎开口叮嘱:“工厂、酒吧还有事务所,住宅的话就看具体价格,并不是必须的。”
听到“工厂”一词,小会计立刻来了精神:“意大利人的工厂数量可观,夫人,这可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自然是洗白上岸的机会。
街头帮派就算不做真正违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拿的上台面的存在。泰晤士的男孩儿们充其量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罢了,谁不想成为有个合法的名头呢?
但——
伯莎嗤笑出声:“你自己都是工人的儿子,内德·莫里森,这就做上当资本家抽父母鞭子的梦了?”
内德:“……”
被嘲讽一通的小会计顿觉尴尬。
伯莎倒也没有真正指责他的意思。在十九世纪,还有除此之外的发家手段吗?
“酒吧和事务所可以留下,”伯莎想了想,拍板,“工厂的话,可以租给其他工厂主。”
虽然这份价格仍然会变成工厂主压榨工人的理由,但至少伯莎可以控价。总比高价卖出去,让资本家为了回本变本加厉盘剥工人要好的多。
“也、也好,”内德接受了伯莎的方法,“这样的话,倒是多了一份持续收入。”
“除了地产,应该还有其他的吧。”
“其他的……”
内德的语气一顿,变得微妙起来:“就不太光明正大了,夫人。”
伯莎点头。
但凡黑帮能够涉及的,埃斯波西托家族可是都涉及了。这部分财产来的自然“不光明正大”,算得上是不可言说的部分。
“分出一半来,”伯莎说,“送给西西里人,算是赔礼道歉。”
尽管是西西里那边的埃斯波西托家族率先壮士断腕,放弃了伦敦的分家,可伯莎仍然顾忌到对方会怀恨在心。主动示好总不会有坏处。
再说这份钱,伯莎拿着心亏。
对此内德肉疼归肉疼,倒是没有意义:“花钱摆平麻烦,应该的。”
伯莎这才看向托马斯。
“你呢,”她问,“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有。”
托马斯笑着回答:“简·爱小姐来了一封信,要我交给你。”
伯莎:“嗯?”
就在伯莎“入狱”的这几天,简·爱小姐的叔父爱先生,竟然同样从马德拉群岛来到了伦敦。
伯莎没见过爱先生,但能忍受长时间的船只颠簸,这身体绝对是没问题了。
叔父来了之后,简就从南岸街搬走,陪同亲人去了。
而托马斯把干净的信封转交给伯莎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什么让一度病重的爱先生等不及侄女回去,转而来到伦敦。
简·爱小姐娟秀温柔的字体说明了一切。
伯莎阅读完不长的信件,勾起了嘴角。
——自然是因为,她答应了爱德华·罗切斯特的求婚,婚礼的日期定了下来。
身为叔叔,爱先生可是要把简从教堂上交给罗切斯特的,他怎么能缺席?
这简直是最近一团糟糕的事情中,最值得让人开心的了。
伯莎高高兴兴地把简·爱小姐写来的书信多看了几遍,而后头也不抬对托马斯问:“凯蒂怎么样了?”
托马斯:“在实验室摔伤了手臂,其他的不过是淤青和擦伤而已,养几天就好。”
伯莎:“嗯,带点东西看望她。”
托马斯:“我会的。”
伯莎:“真香啊,是吧?”
托马斯:“……啊?”
原来还一副美人投怀送抱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有动于衷”了,可不是真香吗。
但伯莎没有解释,而是笑『吟』『吟』道:“好了!简婚礼当天,你们可都要把时间给我空出来!得体体面面去捧个场才是,你快去安排一下。”
领了命令的托马斯,只觉得自己被揶揄了一通,却『摸』不到头脑,不得不哭笑不得地离开。
待到自家弟弟离去,伯莎再次转向内德。
“还有一件事,”内德主动汇报道,“那名……你派出去的男孩,说要见见你。”
“……”
伯莎的身形微微一僵。
良久之后,她才打破沉默:“请他下午来一趟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伯莎特地换上了黑『色』长裙。
她坐在事务所二楼的客厅沙发上,亲眼目睹着内德将一名怯懦的男孩带了过来。
伯莎对他几乎只有一个“面熟”的印象,她记得他曾经给赛克斯做过事,话不多,仅此而已。当时她做出决定,将三个年轻人“驱逐”出白教堂区时,这名男孩也没怎么说话。
瘦削、胆怯,脸上还长着孩子似的雀斑,迎上伯莎的双眼时,他的第一个动作是躲开目光。
男孩的一只手臂已经不见了。
“怎么,”伯莎看着他空『荡』『荡』的衣袖,心情沉重,“你见我有话要说?”
“有……有。”
他鼓起勇气:“夫人你,你说过……我们回,回来后,会给我们奖励。”
还是个结巴。
伯莎耐心听他说完,而后肯定道:“当然,抚恤金少不了你的,你父母我也会妥善安置。”
“不……”
男孩拼命摇头:“葬礼。”
伯莎一时哽塞。
他是来给死去的两个孩子讨个体面的。
伯莎阖了阖眼睛,出言许诺:“我一定会给他们两个上等人的葬礼。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内德闻言,替男孩开口:“他叫本杰明·布朗宁。”
“不不,不不不!”
没想到内德的话语落地之后,男孩又开始摇头。
这一次,他终于选择抬眼直视伯莎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饱含泪水,却迟迟没有坠落。
“我是……我是泰晤士。”
他哽咽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菲尼克斯·泰晤士,夫人。”
第134章 、伦敦市的大姐头30
伯莎兑现诺言, 为两位死去的男孩举行了郑重的葬礼。
其实伯莎很不屑于生前籍籍无名,死后流芳百世之类的话,死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可坟墓中的死者无父无母、没有后代,伯莎能给他们的, 也就只有漂亮的墓碑和干净的墓地, 能够按时间更换的鲜花, 以及让从今往后的每一位泰晤士,每一位为泰晤士工作的孩子都统统记得, 他们的机会是两名舍弃『性』命的男孩赚取来的。
而葬礼的两个月后,迎来的是婚礼。
简·爱小姐和爱德华·罗切斯特的婚期终于到了。
他们的婚礼很低调, 人数寥寥、仪式简单,只请了几名亲近的朋友和亲人。爱先生在英国的房产坐落于伦敦附近的镇子, 于是婚礼的地点就定在了芳草萋萋、绿荫环绕的乡村教堂中。
离开臭气熏天、雾霾浓郁的工业城市,伯莎因为琐事而困扰许久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 连带着看向再次成为新郎的罗切斯特都顺眼了几分。
——堂堂爱情小说男主角, 都四十几岁了,站在教堂前, 还是一副紧张又忐忑的模样呢。
伯莎挽着迈克罗夫特,走上前时就忍不住挤兑他:“马德拉岛的风景如何?”
罗切斯特:“……”
伯莎煞有介事:“哦对,你应该也顾不得欣赏美景, 美景哪儿有心上人好吧啊,对吧爱德华?”
罗切斯特:“…………”
所以他在这女人心底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这女人出言挑衅的能耐简直登峰造极,以至于罗切斯特在伦敦每次见到她都莫名来火。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起码莫名其妙被撅了一通,罗切斯特紧张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是吧。”
伯莎的目的达成,还要笑『吟』『吟』补上一句:“担心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
罗切斯特:“……你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伯莎当即放肆笑出声,拉着迈克罗夫特走进教堂。
而走在她身畔的福尔摩斯先生,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情人出口揶揄前夫。二人落座之后,迈克罗夫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开口:“感觉怎么样?”
“什么?”
“出席前夫的婚礼。”
“不如换个思路,”伯莎落落大方地开口,“丈夫这种东西嘛,婚姻结束之后他就和我没关系了。但我和简是朋友,不论她结婚与否、选择了谁,她始终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总结道:“我前来参加朋友婚礼,而不是前夫的婚礼,你问我感觉如何?自然是欢欣鼓舞、满心祝福啦。”
伯莎可没说谎。
当爱先生牵着他心爱的侄女走进教堂时,看向穿着白『色』婚纱的简,伯莎只觉得感慨万分。
维多利亚女王成婚之后,新娘子才流行起洁白的婚纱。一身白『色』的简·爱,头戴面纱、手捧鲜花,清秀且白皙的面庞在朦胧的薄纱之后若隐若现。
纵然她不是一名绝『色』姑娘,在人生大事的场合下,也显得神圣且端庄,令人挪不开眼睛。
当她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步入那阴暗且神秘的桑菲尔德庄园时,可否想象有过这么一天?
连伯莎都想不到结局会如此圆满。
特别是这一年来,案子不断、事情不少,在贫民窟奔波,与意大利人对峙之后,能迎来这么一个美好的“结局”,看着罗切斯特牵起简的手,伯莎只觉得这样的画面格外治愈身心。
《简爱》小说中的两位主角,经历了不同的磨合后,终成眷属。
冥冥之中伯莎感觉身体里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长长松了口气,心底悬着的危机与紧迫骤然消失——这样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让她讶然,而后她便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许久不曾出现的,这具身体原本留下的情绪。
随着罗切斯特再次步入婚姻,曾经的伯莎·梅森,终于能够放下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