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起身,边埋怨季清和。
醒来不见人也就算了,他怎么能任由自己一觉睡到现在刚醒?
平时没事倒也无所谓, 可一早定了要去季家老宅拜访季老先生, 眼下也不知赶不赶得及。
她进更衣室换好衣服,边往腕上佩戴手表, 边看时间——五点二十。
正是每座城市的下班高峰期。
西安的路况不好,尤其鼓楼一带,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沈千盏第一次来西安时,就住在鼓楼与回民街附近的酒店,深知那条道路在早晚高峰期人流车流峰高不绝。
四条主干道更是以鼓楼为中心,挤得水泄不通。
季清和所在的别墅区虽闹中取静,偏居于老城的中心地段,交通便利。可最要命的也是这交通问题。
饶是沈千盏此刻脂粉不施, 清汤挂面的立刻出门,也赶不及在天黑前抵达位于岭山一侧的季家老宅。
她懊恼自己贪睡误事,但事已至此, 也没必要故生闷气。
以季清和万事周全的性格,不叫她起应该是事先与季老先生打好了招呼,她没赴约也不至于是失信失约。
想到这,她抬眼看向窗外渐渐沉入云霭中的夕阳,重新把自己陷回床中。
——
不赶时间后,沈千盏仔细收拾了一番。
她这两天气色好,不上妆皮肤也剔透如雪,无一瑕疵。出于画龙点睛的心态,她上了一层阿玛尼的素颜霜,又细细画了眼妆及眼线。
她五官立体精致,额头饱满,鼻峰不用鼻影也挺翘笔直。唇不点朱红自艳,一点饱和的润泽就能将唇形线条修饰得当,像盛开在傲雪中的红梅,含苞欲放。
沈千盏坐在镜前,左右端详了两眼。目光不经意从镜中落到刚换下的墨色蕾丝睡衣上,微微一顿,抬指将衣领往下压了压,望向胸前那一片刚种下不久的草莓地。
她的生理期在昨天就已经结束了。
季清和蠢蠢欲动,也不是没探处她的底线。今早同床共枕时,他就数次勾下她的底裤,可最后见她倦极,就没勉强。
沈千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睡前最深的印象就是狗男人在她两腿之间印下的那吻。
她羞耻难当,又觉得无比自然,当时也没觉得有哪里无法接受。
可现在清醒了,那些画面纷沓而来,冲击力不可谓不强。
就季清和这会来事的程度,沈千盏觉得……她很快就要在床笫之间俯首称臣了。
她收回望向镜中自己的目光,整理好衣领,起身出门。
——
沈千盏下楼时,一楼的客厅走廊皆已亮起了灯,灯火通明。
她握着楼梯扶手一路往下,至门厅时,隐约听见厨房有交谈声。走近一看,是谢姨正在教季清和煲汤。
“不能太早加盐,煮久了肉质就不鲜嫩了。火候像现在这样就好,文火慢炖。煲汤的营养不在煲煮的时间长短,适度就可,现在就差不多了。”说话间,谢姨舀了一勺汤盛至白瓷碗内,递给他:“季先生,你尝尝。”
季清和接过,尝了一口:“咸淡适中,可以关火了。”
他随手将碗搁下,看着谢姨关火善后,说:“我去看看她醒了没,饭菜先温着吧。”
话落,他也看见了就站在两人身后的沈千盏,语气微讶:“醒了?”
谢姨闻声回头,未语先笑:“沈小姐饿不饿,现在开饭还是再稍等一会?”
沈千盏瞧了季清和一眼,也跟着笑了笑:“现在开饭吧,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季清和正在洗手,他虽有心想要下厨,但对厨房的环境仍是不太适应。洗净手,同沈千盏一同去餐厅等开饭时,他忽的勾了勾唇,说:“我发现自己的缺点了。”
这话说得着实欠扁,但架不住沈千盏有好奇心。
她憋了几秒,见季清和并没有主动透露的意思,睨了他一眼,问:“什么缺点?”
“不喜欢下厨。”他在沈千盏身旁坐下,给她递筷:“不过这个缺点也好补足,我多赚些钱,保证这辈子都能请得起阿姨就好。”
“既不用你下厨,也不用你打理家务。”
谢姨正端了老鸭汤出来,恰巧与沈千盏的眼神有对视。她不好插嘴东家说话,就冲沈千盏笑了笑,笑得暧昧又羡慕。
沈千盏最近这段时间脸皮尤其薄,被谢姨一看一笑,就觉得耳朵烫得慌。索性不接季清和的话,转而问起汤来:“谢姨,这是什么汤?我刚才在楼上就闻到香味了。”
谢姨悄悄瞥了眼季清和,用汤勺将荔枝干老鸭汤分成两碗,端至两人面前:“季先生说你这段时间工作太累,这盅荔枝干老鸭汤提神解乏,缓解疲劳,很滋补。”
“我觉得这盅汤的营养价值还是其次,主要是心意。”她笑了笑,用眼神暗示沈千盏:“汤是季先生煲的,沈小姐快尝尝。”
沈千盏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季清和只是兴致到了,想学煲汤,让谢姨从旁指点。未曾想到,这盅汤是他亲自煲的。
她尝了口汤。
见季清和看着她,等她反馈,故意卖了会关子。
汤的口感自然不用说,食材新鲜,文火慢炖,老鸭的鲜美和荔枝干的清甜全都恰到好处。
她又用筷子挑了口鸭肉,肉质不老不嫩,口齿生香。
不知是饿了的缘故还是真的太好吃,她将一碗汤喝得只剩汤汁,又另盛了一碗。
季清和见状,也没必要等她点评了,低低笑了声,低头品汤。
等菜布齐,沈千盏终于寻到机会,问道:“你下午怎么不叫我?”
“叫不醒。”季清和慢悠悠地夹着菜:“叫了半小时。”
沈千盏不信。
她睡眠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就算是睡得最深时,在她耳边叫两声,她就能立刻恢复意识,怎么可能存在季清和说的叫她半小时都叫不醒?
季清和见她不信,笑而不语,未再辩解。
隔了一会,沈千盏又追问:“那季老先生那呢?我们今天不过去,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不会。”
季清和说:“我下午提前给他打了电话,说公司有事,来不及带你过去。”
沈千盏顿时放心了。
这理由找的可比“沈千盏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现在还睡着没起”高级多了。
“就是季麟。”季清和顿了顿,说:“有些失望。”
“听爷爷说,他为了迎接你,跟家里阿姨一起烤了罐曲奇饼干送给你。”
沈千盏筷子一停。
她觉得季麟向她示好这件事比季清和给她煲汤还要令她意外:“季麟之前不太喜欢我。”
“不太喜欢”还是比较委婉的说辞,前一次见面时,季麟对她的厌恶几乎跟她要抢走季老先生一样,恨不得她赶紧原地消失。
“小崽子的地盘意识比较重。”季清和解释:“他的人生总有一半残缺着,所以比较紧张身边的人,生怕被抢走。”
他往沈千盏碗里夹了几片肉片:“本性纯善,也不顽劣。知道你是自己人后,就没敌意了,甚至想快点见到你,当面跟你道歉。”
等等?
自己人就算了……
“他什么时候把我划进自己人里的?”沈千盏问。
季清和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知道就明天自己问。”
沈千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来西安后,某些人忽然气焰大涨,气场两米八。
——
吃过饭,谢姨切好水果,又为沈千盏煮了壶红枣茶。考虑到她可能会有吃夜宵的需求,特意做了份凉面,放在小灶台上。
沈千盏盛情难却,盘腿坐在沙发上努力喝茶养生。
季清和饭后去书房处理公务。
至八点,听见关门声,手中钢笔一停,推椅出来倒水喝。
沈千盏正想上楼,听见动静,抬头看去。
季清和站在二楼楼梯口,问她:“谢姨回去了?”
她捧着那盏茶,点点头。
季清和稍偏了下头,示意她上来:“带你去藏室看看?”
沈千盏眼睛一亮,就跟金银财宝就在眼前一样,闪闪发光。
她扶着楼梯扶手上楼,跟他进书房。
季清和的书房并不算大,两面立体环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天花顶上坠下一鎏金镶嵌工艺的中式吊灯,正中央是一张紫檀木的书桌。
摆设不多,极简典约。
他推开书架后的那道暗门,室内感应灯亮起,铺了一地的灯光。
他先一步入内,开了灯。
等沈千盏进来时,他背手立在门后,问:“和你想象中的藏室,有差别吗?”
有还是有的。
沈千盏的小脑瓜子里,季清和的藏室应该是和博物馆一样恢弘的藏品收纳室,眼前这间藏室,明显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但相比之下,比起满目珠宝的庸俗,这间更像是季清和个人空间的藏室反而更令她惊艳。
藏室四面全是陈列架,分门别类,互不干涉。
每一块区域都集中摆放着相同物件,比如钟表,又比如他曾用过的修表用具。
除去与钟表相关外,还有各类古玩摆件,小到纸鸢大到书画,五花八门。
沈千盏看得新鲜不已,仿佛一脚踏入了他的世界,有意外的感动和温柔充盈着她的四肢八骸。
“这是我第一次种仙人球的花盆。”季清和抬手取下最高那层陈列架上,手掌大小的花盆:“其貌不扬,却是明朝时期的古董。”
他回忆了一下,说:“我拿它来种仙人球时,季老先生差点与我断绝关系。”
明朝时期的花盆拿来种仙人球,别说季老先生了,她都想打人。
“这个风筝是季老先生扎的,粗制滥造。”他微哂:“但我放了两年。”
“这块手表,是我修好的第一块腕表。”
“在北京钟表馆工作的第一年,我买了这台相机。当时是为了拍故宫雪景,红角树梅,结果……”他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却从陈列架中将相机取出,安装电池。
“相机去年坏过一次,显示屏无法显示,只有照片还在。”他将开机的相机递给她,示意她凑近去看。
沈千盏接过来。
视野框内,如他所说,全是故宫一景一物的风景照。
有朱红宫墙琉璃碧瓦,有宫灯走廊铜缸石柱,有迎春招展红梅怒放,还有大雪中傻坐在木椅上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灯姐:别说了,你就是想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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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幕
沈千盏已经很多年没去故宫踏雪了。
无锡的冬日虽也降雪, 但南北方的雪天,是全然不同的两道风景。
她初到北京的那两年, 逢雪天开馆,总要去故宫走走,寻寻古人踏雪寻梅的盎然兴致。后来工作动荡,她为了还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努力工作。
四季的变化在她眼里无非就是天冷加衣, 天热纳凉。
渐渐的,跟组、出差,她在北京待的时间越来越少。难得有一两天休息, 也只想睡死在家中, 一步都不想踏出家门。
年轻时逢雪入宫,赏梅赏雪的兴致, 早被生活磨砺得一干二净。
照片里的沈千盏,发梢初及锁骨,被风吹得逸动。
她坐在宫道内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应该是在发呆,双眼定在某处,只露出大半张侧脸。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朱红色的宫墙,有洁白傲雪的梅花被铁栏杆拘禁在墙角,繁茂得开了满满一墙。
她那时的长相还有些稚嫩, 但胜在五官精致,即使脂粉未施,也依旧容颜倾城。
沈千盏一寸一寸看得仔细, 连细微之处都没放过。
良久,她才抬起头去看季清和:“很早的照片了,是你在北京那两年时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