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狮吼奏效了。少年眉峰略动,不再说话。
他静了,她变得更想哭,手上卸了劲,呜咽着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膝盖里,泪水稀里哗啦和瀑布一样。
少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收声的意思。他上前:“给。”
她没有理他。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
少年:“纸巾。”
她抬起了头,眼睛满是泪水,模糊了少年的俊脸。
少年居高临下:“想哭就哭吧。”
陈乌夏接过纸巾,起来拭泪:“我太难过了……平时又不能哭……你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少年懒得听她的啜泣,转身想走。
忽然,远处有一个手电筒亮起来,伴随着一道喊声:“谁在那里?”
少年立刻闪身到了大树后面。
陈乌夏连忙捂住了嘴巴,无处可躲,她跟着他藏在树下。
树干不粗,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相距一米。
少年双手插兜,仰头望月。
距离近了,周围也静了,她闻到了檀香皂的味道,清新中有丝甜味。他是洗了澡过来的吧。她抬头看见他的下颔线条,清秀优美。
“谁在哪里?”保安用手电筒从左扫到右。
亮光在距离少年少女不到两米的地方扫过,再定在吊着的秋千上。
保安自言自语说:“绳子这么不经用啊。”
听了这话,少年低头看了看陈乌夏。
她明白他是想起她坐断绳子的事。她泪汪汪的,看他的眼神带有悲愤。
这里不过是废弃的工地,没什么好偷的。保安站在沙丘边,没有走进来,自然也没有发现人。他走了。
又再等了一会儿,少年走出了树下。
陈乌夏吸了吸鼻子:“我们为什么要躲?”
少年:“我没让你躲,你刚才可以出去。”
闹了这么一场,陈乌夏几乎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但少年凉薄的语气,又把她的悲痛勾了出来。她双手捂脸,背往树干一靠,“呜呜”地哭了。
哭得太突然。少年回头问:“你还想把保安引过来吗?”
“不是。”陈乌夏呜咽地说:“你一说话我就想哭,你这人太刻薄太冷漠了。”
少年:“……”
她哭得绝望,像是悬崖上走投无路的逃兵。
“别哭这么大声。”少年又看向烂尾楼的方向。
陈乌夏吼他:“我就要大声哭,关你什么事?你名字叫管太宽吗?”反正第二天谁也不认识谁,她尽情释放自己的委屈,“呜哇……”她哭得十分畅快。
少年:“……”
第7章
这边的动静太大,烂尾楼值班的保安又来了。
少年远远见到手电筒的光,“他来了。”
陈乌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不再管她。他向上一跃,抓住一根树枝,用力荡起,站到了围墙上,迅速地跳下了。
只剩下陈乌夏了,她用手背擦擦眼睛。
“谁在那里?”保安的声音响起。
离去的少年回了头。
陈乌夏一边掉眼泪,一边翻围墙。动作利索,眼泪也没有断。她翻过了围墙,转头见到他,又向着他哭:“呜呜呜……也不带我一起逃跑……”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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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乌夏起了个大早,在窗边看着那断了绳子的秋千。
日子要继续走的,她收拾起心情,准备开学了。
陈常平想起了一事:“立洲,你把你高一的课本给乌夏,还有课堂笔记,试卷啊习题啊。用得上的都给她。”
陈立洲点头说:“课堂笔记就在书上。”
他在课本上画了很多小人,给书里的头像安上了古今中外的下半身。
陈乌夏上课从不乱涂乱画,可成绩也追不上堂哥。
艳阳高照的日子,陈立洲白天懒得出门。今天太阳不大,多云天气。他说:“乌夏,去书店给你买几本课外辅导书吧。”
“好。”
陈立洲走在前。
陈乌夏跟着下楼梯。
楼下四楼有人推门出来,瘦瘦高高的。
陈乌夏觉得这张侧脸在哪里见过。
陈立洲跳了两级楼梯,停在了那人面前,打了声招呼:“李深。”
李深转过头,和陈乌夏面对面撞上了。
片刻之间,她失了神,直盯着他。昨晚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面,清晰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完了……本以为哭完就永别的少年,竟然是“别人家孩子”。
李深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像是没认出她。他锁了门:“陈师兄。”语气和昨晚一样平淡。
“给你介绍一下。”陈立洲回头:“乌夏。”
陈乌夏同手同脚地走了下来。
陈立洲说:“陈乌夏,我的妹妹,以后住我家了。九月份升高一,和你一届,如果成了同班同学,你给我关照关照。”
李深:“嗯。”
陈立洲看向陈乌夏:“这是李深,老邻居了。初中高中都和我同校,拿过很多第一名。未来你们也是校友了。”
陈乌夏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好。”
李深没有向她问好。毕竟他是一个刻薄又冷漠的人,她说的。
她学他板起了脸。
李深没有表情叫漠然,她的则是一片木然。
陈立洲和李深聊不了几句。
李深先下楼了。
陈乌夏看着他的背影,跟遭了雷击似的。
“乌夏,晚上让我妈给你煲红枣汤。”陈立洲看着她苍白的脸:“你都没丁点儿血色。”
多少红枣也补不回李深对她的冲击。
陈立洲又问:“对了,你以前见过李深没?”
“没有。”陈乌夏转向窗外的鸟窝。
陈立洲看着她的脸,笑了笑。不知信了没有,但他没再问。
走出去,陈乌夏见到垃圾堆放区,说:“哥,明天开始,由我下楼倒垃圾吧。”
“为什么?”陈立洲好奇。
“我到了这里,什么都没做过。”
“你还小。”
“从前我们家都是年纪最小的人倒垃圾,我爸说的。”
陈立洲转头:“好吧,以后你就是新任清洁大使了。”
“谢谢哥。”
陈立洲停住了,“乌夏。”
“嗯?”
“以后这里也叫我们家。”
陈乌夏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们家!”
过了一个多星期,陈乌夏倒完垃圾回去,见到李深刚刚进了大门。
机不可失,她快步回去,在二楼追上了他:“李深。”
李深回了头,站得比她高两级台阶,
她赶紧说:“你别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去。”楼梯没有空调,只有窗外吹来的热风,她出了些汗。就是觉得他没有温度,靠得近了还能凉快凉快。
“我不喜欢说闲话。”李深很平淡。
“谢谢。”陈乌夏友好地微笑。
他补充了一句:“那天什么事也没有。”
她笑容变大:“当然了。”
两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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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琳有两张酒家的代金券,眼见就要过期了,她说:“今晚出去饮茶吧,上一次的券还没用完。”
陈常平看看时间:“那就走吧,晚了又要等位。”
巧的是,在酒家门前遇上了李家三人。
还是马琳先见到的,她第一眼注意到于骊的水绿长裙,说:“是于骊啊。”
陈常平笑着上前:“旭彬。”
李旭彬是寡言的人,脸上不容易堆笑,简单应了一声。“嗯。”他退了退,让妻子去说话。
于骊笑了起来:“这么巧。”
陈常平指指酒家:“过来吃饭的?”
于骊点头:“是啊,你们呢?”
“我们也是。”陈常平说:“要开学了,到时候家长孩子都很忙,趁孩子还有空,过来坐一坐。”
这是于骊第一次见到陈乌夏,问:“这是你侄女吧,升高一了?”
“对。”陈常平说:“她叫乌夏。”
陈乌夏轻声说:“叔叔阿姨好。”
于骊拉过自己的儿子:“和我们家深仔同年啊,同学之间互相进步。”
陈常平说:“李深年年第一,你们做父母的也可以少操一些心了。”
“也不是,一切都有变数。”于骊说:“学生千万不能骄傲。深仔,知道吗?”
李深:“嗯。”
陈常平问:“要不我们一起吧?”
于骊笑着看了看李旭彬。
李旭彬点头:“好。”
三个晚辈各自礼貌颔首。
陈立洲这样的自来熟,遇上李深这一座冰山也没辙。两人在校园里和陌生人一样。
李深走在前。
陈立洲和陈乌夏一起跟在后面。
陈立洲嘀咕:“李深嘴里要是多蹦几个字,可能肺活量就不足了。”
马琳耳尖,拍了拍儿子的肩,小声地斥责:“没礼貌。”
进了包间,两家人围坐一桌。
既是陈常平邀请的,他说:“今晚我请客了。”
于骊:“让你们破费了。”
马琳:“哪里哪里。你们过年给我们送的那瓶酒,才叫破费呢。”
就在今年春节,陈、李两家互相拜年,李家送的是烟酒。马琳问过懂行的,这酒可是珍品。
于骊:“我的市上有的卖,你们家腊肉是陈家出品,独一无二。我们家老李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
李旭彬:“是。”
于骊:“对了,立洲上学期是年级第一名吧?”
马琳:“是的,运气好拿了个第一。”
于骊:“高中不比初中了,不是凭运气的。深仔啊,你要向立洲学习。”
“嗯。”李深淡淡地应了声。
陈乌夏发现,他的面无表情或许是天生的。不是因为刻薄,不是因为冷漠。至少,他给她递了一包纸巾。
马琳说着客套话:“你们两父子坐在一块儿,气质都一模一样。你们家都是高材生。”
陈常平说:“基因好。”
于骊别了别头发。
这时,陈乌夏起身倒茶。
于骊笑着说:“谢谢了。”
陈乌夏看了李深一眼。
他握着茶杯,听着家长的话,全程说了不到十句话。
陈乌夏少话是因为担心“祸从口出”,没想到的是,李深一个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好学生,和她一样犯社恐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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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完茶,回家了。
李旭彬和陈常平聊经济形势。
马琳:“你的衣服都特别漂亮,是在哪家店买的?”
于骊:“改天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逛街。”
马琳:“好啊。”
陈乌夏还是跟在李深后面,步频差不多。走过一个路灯,他的影子倒在她的脚边,细细长长。
她没有细想,一脚就踩了上去。离开路灯,影子淡了。到下一个路灯,她又把他的影子踩在脚下。像是欺负他。
陈立洲和她并肩走着,她路线有些歪,但他正在讲电话,没多注意。
陈乌夏低头踩着踩着,忽然影子停住了,她双脚站上去。一抬头,就对上了李深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回了头。
她后退一步,放过了他的影子。
李深说:“爸、妈,我去买点东西。”
陈乌夏看着他的影子走了,淡了。
这时,陈立洲挂了电话:“爸,我去买点东西。”他不忘拉上堂妹:“乌夏,走。”
过了一会,他又说:“明天我一个同学请客,你去不去?”
陈乌夏看着李深进了便利店。“我去做什么?”
陈立洲:“正式介绍你是我妹,大家自然也就关照你。”
兄妹俩也进了便利店。
李深正在饮料区。
陈立洲拿了几包零食,“乌夏,你有没有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