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白——这碗粥
这碗粥  发于:2020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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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立洲下意识地再看陈乌夏一眼。他虽然惋惜李深的前途,但陈乌夏才是他的堂妹。而且,当年的事错不在她。
  女同学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他一个人在楼下的网红饺子馆,坐的靠窗位,我刚刚路过,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可我不敢上前打招呼。”
  女同学是陈立洲的高中同学,曾经上过数学强化班。强化班的学生不多,几届学生建了一个微信群。女同学在高二时认识了高一的李深。
  李深出事以后,退了群,微信号也弃了。谁也没再见过他。
  女同学的嗓子是高音,陈乌夏受损的右耳清晰地捉到了“李深”两个字,她脚步越来越慢,被吴婷贝拖着走。
  女同学还想继续说。
  陈立洲打断了她:“好了,有什么一会再说了,先进去吧。你要记得,今天你的任务是扮演我的女朋友,别让那帮小子的狗粮呛到我。”
  “晓得。”女同学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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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乌夏远远见到饺子馆的门面。
  她和吴婷贝一起,沿着靠窗位走了一圈。
  没有看见李深。
  也是,女同学遇到他是二十分钟之前,有多少饺子都吃完了吧。
  心不在焉地结束了和吴婷贝的相聚,陈乌夏坐在中庭。
  胆怯,是她见到李深时最直接的感受。她借由兼职的忙碌,躲避李深的一切,刻意不去想他。她劝自己:惹不起,只能躲了。偏偏楼上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走了。”不知何时,陈立洲已经站在面前。陈乌夏刚才的失神,他看得一清二楚。自从李深回来,这个堂妹发呆的次数多了。
  “哦,哦。”陈乌夏站起来。
  陈立洲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捻着微卷的头发:“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她今天懒得做饭,让我带几盘熟食回去。你想吃什么?”
  陈乌夏回答:“伯娘懒得做饭,可能有些累吧。当然是挑她的喜好买菜了。”
  陈立洲回头看堂妹一眼:“我想起来了,你喜欢吃韭菜饺子。”
  陈乌夏喜欢吃饺子,李深不是。两人还是友好邻居的时候,他说过不喜欢饺子。可今天,他大老远地过来吃饺子。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李深真的不一样了。
  “我们就买韭菜饺子,我们家都喜欢吃。”陈立洲话中有话。
  陈乌夏迟疑了很久,走出商场才说:“哥,你说……李深没有参加高考,可惜了啊。”
  “他是很可惜。你的耳朵受伤同样可惜。”陈立洲心疼地看着堂妹:“人类的听觉毛细胞是无法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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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餐厅有个男生叫郑良骥。
  他高中刚毕业,分数上了省外的一所名校。等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过来打暑期工。
  和陈乌夏第一次见面,郑良骥得知她是大学生,问:“为什么不去当家教啊?听说家教比较赚钱。”
  她老实地回答:“我当不上……”她自己学习都吃力,哪还能育人?她给自己贴上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标签。
  郑良骥刚才的话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又说:“出了社会,分数就不是全部了。一颗善良的心更珍贵。”
  “嗯。”常煲鸡汤,有备无患。从前,李深给她煲鸡汤,后来,她自己给自己煲。无奈的是,再认真上课,成绩也还是马马虎虎。
  陈乌夏休息的那天,郑良骥搞砸了一个客人的菜单。
  第二天下午,餐厅经理给这群暑期工训话。
  兼职的学生中,陈乌夏文静又老实。餐厅经理将她和郑良骥生单独拎出来讲,夸奖她的同时,暗损郑良骥。
  陈乌夏没料到是这种场面,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好在郑良骥落落大方,没有因餐厅经理的话迁怒她。
  两人回了座,并排坐着。
  郑良骥挠挠头,低声说:“抱歉,连累你了。”
  “没关系。”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陈乌夏。餐厅经理一褒一贬,弄得像是她去打小报告似的。
  郑良骥看一眼滔滔不绝餐厅经理,嘿嘿一笑:“体验生活第一课,勤力的员工更受老板优待。”
  训完了话,经理说:“晚上餐厅包场了。正式员工留下,暑期工可以先走。”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陈乌夏昨晚想饺子想了一晚,睡得浅,这会正好回家补眠了。
  她在家补了一个过时的午觉。半梦半醒间,传来了开门声。
  接着,陈常平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李深退了学之后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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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前。
  街口停了一辆小货车,车厢上挂了一个纸皮大牌子,三个字:卖瓜的。
  卖瓜的老板正在往店里卸货。
  陈常平买了个大西瓜,偶遇了朋友。
  两人好一阵子没见,又同是高材生的家长,自然地谈到了学习。
  陈常平问:“老郑,你家孩子高考怎么样了?”
  “等录取通知书了。”儿子高考大捷,一家人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郑叔脸上的皱褶全是笑纹。
  “恭喜啊。”陈常平竖起大拇指:“我前几年就告诉你,你家孩子半只脚踏进大学了。”
  郑叔喜笑颜开,客套话也懒得讲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陈常平哈哈地笑,无意之中见到一人。
  李旭彬站在手表修理店。
  修理店和卖瓜车距离很近,恐怕陈常平和郑叔的聊天,李旭彬听得一清二楚。
  李旭彬冷冰冰的脸,和李深少年时重叠了。
  事已至此,两家人闹成这样的僵局,陈常平有些遗憾。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上下楼是老邻居,多多少少都有交情。从前,李陈两家孩子年纪相仿,长辈话题投契,逢年过节互相拜年,还坐在同一张桌吃过饭。
  想到这些,西瓜变得更沉了。
  回家的路上,陈常平遇到了买完菜的马琳。
  马琳把青菜递给陈常平,说:“老远见到你拉着脸,见到老婆不高兴?”
  陈常平一手提西瓜,一手拎青菜。“和老婆无关。”
  马琳:“和谁有关?”
  到家门了,陈常平才说:“不知道李深退了学之后在做什么。”
  “谁知道。”马琳关上门:“过去几年了,别想这事了。”
  陈常平:“这不又回来了嘛。”
  马琳:“也就住两三个月。他们这趟回来,见人就摆起个臭脸,是打定主意不跟我们来往了。”
  陈常平放下了西瓜,回头说:“今天我遇上老郑了,恭喜他家儿子金榜题名,谁知李旭彬就在旁边,脸色冷的啊,说不定他以为我故意说起高考的事,往他伤口上撒盐。”
  马琳:“你管人家怎么想。以前李深年年成绩第一,李旭彬的脸色也很冷啊,面瘫是他们家的遗传。当年的事不止他们家烦,我们也招来了很多闲话。楼下整天闲言碎语,被我撞见好几次了。再说了,乌夏到处看医生也受罪,没问李家要赔偿,我们仁至义尽了。”
 
 
第5章 
  门外不说话。
  空气停住了。
  陈乌夏拉过被子的一角,盖住脸,将自己的失控掩藏起来。
  试想,假如她在高考前被退了学,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定比李深更极端。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捂了捂眼睛,干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坐起来,拨了个电话。这十一个数字,她背得滚瓜烂熟,连手指肌肉都有了记忆,没有停顿地按完了。
  三年前,李深删了她的微信。不久以后,他的手机号码就是空号了。
  陈乌夏偶尔会拨通这个号码,哪怕只听到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和从前一样,道歉只在嘴皮上颤了颤,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这时,单调的嘟嘟声在某个程度上安慰了她。
  等等——
  嘟嘟?
  下一秒,嘟嘟声也没了。她看着屏幕上出现了通话时间。
  对方接起了电话,没有出声。
  两边都很静。
  静了几秒,对方也不急,在那边用什么东西打起了拍子,滴答滴答地响。
  陈乌夏反应过来了,立刻挂断。
  今年春节,她也打了这个电话,当时还是空号。她给机械的女声拜了年。如今有了新机主,最后的慰藉也没了。
  她出了房间。
  西餐厅包三餐的伙食,除了休息日,她都不在家吃饭,回来得也晚。
  陈常平看看时钟:“乌夏,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陈乌夏笑:“晚上有顾客包场,经理给我们临时放假了。”
  “有休息就好。”陈常平一边切西瓜,一边回想刚才自己和马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乌夏打了一个哈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伯,我忙一天,补了个午觉,可舒坦了。”
  陈常平笑了:“大热天的,吃块西瓜解解暑。”
  “谢谢大伯。”陈乌夏捧起了西瓜。
  同时回到了陈常平之前的问题,李深现在在做什么?
  工作了?还是重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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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的中午,用餐的高峰期。
  陈乌夏收拾完上一桌的残羹,转眼见到了推门而入的李深。
  他还是黑衣。
  后面一个灰色上衣的男人正和他说话。
  李深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是自然的,少了冷厉之色。
  陈乌夏低头,托着碟子往厨房走。
  李深和灰衣男生走了进来,就要和她擦肩而过。
  餐厅的规矩,迎面遇到客人必须问好。陈乌夏抬起头,微微一笑,说:“欢迎光临。”
  李深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见她。
  她知道,他不是没有看见,是不愿看见。
  她把碗碟送回厨房。
  餐厅经理交代说:“新顾客来了,你要及时留意他们的需求。”
  陈乌夏点头:“好的。”
  餐厅经理指指角落的方桌:“招呼一下那两位。”
  避无可避,这是工作。陈乌夏硬着头皮过去了。
  李深的背影有些陌生。他一手伸直,搁在相邻椅背上,闲适放松。
  其实也不应该陌生,只是回忆尘封太久了。高中时的李深就是如此自在。同是复习,她焦头烂额,他却老神在在。
  陈乌夏把两本菜单分别摊在两位顾客面前。
  李深收回了椅背上的手。
  她笑盈盈地问:“你好,两位需要点什么?”
  他看着菜单,没有抬头。
  灰衣男生名叫杨东培,长了一张憨实的脸,笑起来和弥勒佛相像。他看着李深,说:“今天是我请客。”
  李深合上了菜单:“柚子茶,去糖。”
  杨东培抬头:“柚子茶能去糖吗?”
  陈乌夏笑着应答:“可以。”李深不爱吃甜的习惯还保留着,让她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杨东培翻了翻菜单:“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嗯。柚子茶,去糖。别漏了。”
  陈乌夏记下了,说:“二位点的果茶、摩天轮和牛扒,有一个双人套餐。套餐价格相当于单点的八折。”
  杨东培问:“柚子茶呢?”
  “柚子茶不在套餐里。套餐的另一杯饮料是玫瑰露。”陈乌夏顿了下,稍稍低了声音:“玫瑰露也可以去糖。”
  杨东培转向李深:“要不要把柚子茶换成玫瑰露?”
  李深说:“柚子茶,去糖。”
  “好吧。”杨东培合上菜单,“要一份双人套餐,再加柚子茶。玫瑰露……正好,一会儿带去给魏静享。”
  陈乌夏很是吃惊。
  魏静享也是高中同学。
  学霸的试卷答案差不多,学渣则各有各的错误。陈乌夏天赋受限,没有办法的事,可她愿意努力。魏静享经常迟到、早退,仗着父亲有钱,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
  高中时期,李深和魏静享谁也不搭理谁。没想到竟然有了联络。
  陈乌夏收起菜单离开。
  “这餐厅看着很普通啊。”杨东培靠着椅背,环视四周,说:“为什么选这里让我请客?替我省钱啊?”
  李深说:“离家近。”
  这理由说服了杨东培。他问:“乐高你什么时候要?”
  “这周吧。”
  “不行。”杨东培喝了半杯柠檬水,说:“说起这事,我还没问你,星期一你怎么回事?明明约好了吃饭啊,你突然跑去商场,吃什么饺子。那天被你放了鸽子,我就去我小姨家了,东西落在那。下周再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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