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吃了。吃人嘴短,几顿饭换一个小小的要求,刚刚好。”
“嗯嗯,小姐说的对。”白芷不管了,反正姜舒窈说什么都没错。
不远处的廊下,谢珣站定在拐角处,闻言垂下来了眸。
他转回来本意是想与姜舒窈谈谈今日谢珮的事,却把主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
他垂眸的样子十分疏离冷峻,一身墨色玉锦圆领袍衬得他通身气度非凡,英气锐利,挺拔颀长的身影似淬过的冷剑。
廊下剪花的丫鬟吓得动也不敢动,不知是该继续干活,还是悄悄溜走。
谢珣只稍顿了几息,便利落转身,头也没回地大步离开了。
见他背影消失了,小丫鬟小声说道:“三爷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旁边年纪稍大的丫鬟敲敲她的脑袋:“还敢嚼主子舌根了?”但自己也没忍住,“三爷向来都是冷着面的,我瞧他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像是……哎呀,反正不是生气啦。”
谢珣跨出东院,本想回书房,但又觉得无心看书。
他很想去问姜舒窈你这几日费心讨好我,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出府?
不,她那根本就不算讨好。他不是没见过讨好是什么样子,太子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太子妃、侧妃、良娣,她们的的做法才叫讨好。
谢珣说不上哪不对劲儿,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对,他何必在意她的想法?反正他也没想与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更不可能做太子与他宫里人那般郎情妾意的爱侣,不管姜氏作何打算,他保持以往那般疏离芥蒂就好。
仿佛上天偏要应证他的猜想一般,第二日清早,姜舒窈早早起床做饭,兴奋地准备出府游玩,而谢珣在书房里等着,久久没有等到她让人唤他过去用膳。
隔着一道月门,那边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这边冷冷清清,清粥小菜。
谢珣安静地喝了几口粥便把碗放下了。
他博览群书,喜好诗文,却未曾真正读懂过关于两情相悦的诗词,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只是凭直觉认定姜舒窈似乎不似他猜想那般一腔痴心,一时颇觉迷茫。
姜舒窈这边和丫鬟们乐呵呵地吃着手抓饼,若不是提及今日出府游玩的事,大家还想不起谢珣今日休沐在府里呆着呢。
白芷作为陪嫁丫鬟是有吩咐在身的。无论是她娘还是襄阳伯夫人,都耳提面命让她撮合姜舒窈夫妻二人,看好不省心的小姐。
她自然是无比认可襄阳伯夫人的想法。女人嫁人是二次投胎,后半辈子的荣辱喜乐全都系在了丈夫身上。
所以她提议道:“姑爷今日在府里呢,小姐不为他送早膳吗?”
姜舒窈愣了一下:“不用了吧,他自小长在谢国公府,什么精细的吃食没用过,我给他送块儿饼过去人家不一定领情。”
“可是小姐做的饼能一样吗?”白芷道,“我还没见过这种新鲜的做法呢,再说了姑爷看上去也不像那种挑剔之人,哪一次他不是把碗里的盆里的吃得干干净净的。”
呃……这话说的,谢珣听到肯定会臊得脸红。
不过作为投喂人,见到对方喜欢自己的手艺,姜舒窈还是很受用的。她被白芷的话逗乐了,道:“那你就去给他说一声,他愿意过来就过来,不愿意就算了。”
白芷应是,跑到谢珣跟前儿传话。
谢珣的贴身小厮见她过来传话时手里居然还拿着饼,差点没呵斥出声。哪怕是外院的洒扫丫鬟也没有这般不懂规矩的,这丫鬟也忒狂妄了些。
他内心嗤笑,等着三爷将她训斥一番,却听一向重视规矩的三爷语气平淡地道了声“好”。
白芷行礼告退,留下小厮目瞪口呆。
即使白芷用袖口遮住了手,谢珣还是看到了袖口露出的那截油纸。
他心口闷得慌,仿佛一张宣纸上画了一道道凌乱的墨迹,让人看了无端燥郁难安。
姜舒窈嫁过来前谢国公府打探过她的为人,都说她刻薄跋扈,喜欢拿下人出气,即使是别人的丫鬟,她也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行事张扬,毫不顾忌。
可如今却见到她对丫鬟这么好,还没轮着他,就已经赏赐了丫鬟了……
看来传闻不可信,她虽在与男子相处上为人诟病,留有污名,但对待下人确是十分宽和的。
谢珣完全没发觉他在找理由安慰自己,这般一想,竟还有些宽慰,说不定以前关于她调戏才子偷窥美男的传闻也是假的呢。
他神清气爽地站起来,脚步轻快地往东厢房走去。
跨进小院后发现姜舒窈并不在东厢房,谢珣便往小厨房去了。他已经习惯了姜舒窈没事就钻厨房的性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小丫鬟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笑着,见谢珣进来了,连忙收了笑规规矩矩行礼避开。
姜舒窈见着谢珣也没多大反应,自然地问道:“你还未用早膳?”
想着用过几口的清粥小菜,谢珣不愿说谎,生硬地扯开话茬:“你这是做的什么?”
“手抓饼。”姜舒窈被带跑了,“你要吗?”
谢珣不自在地咳了咳,乖乖点头。
姜舒窈便从一摞刷好油醒在一旁的饼皮里挑出一张,放入铁锅中,小火慢炕。
谢珣很少见人下厨,见状好奇地问:“做这个麻烦吗?”
“还好,昨晚做的,刷好油放好,今天直接炕就好了。”古代人民的娱乐生活太少,从天黑到就寝还有好几个时辰,她对看书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所以就到厨房来做饭磨磨时间。
谢珣站在一旁看她烙饼,忽然想到了那天早上她塞给自己的煎饼果子,以后上值时若他还能吃到就好了。
想到每日在后巷拐角买烧饼的蔺成,若是他见了自己天天拿着家中做的热饼,定会羡慕不已。
他胡思乱想着,饼皮已经炕好了。姜舒窈往饼上刷上一层酱汁,放上生菜和剪过的里脊肉哦,拿油纸一卷,手抓饼便新鲜出炉了。
做起来又快又简单,但成就感十足,这就是做早餐的乐趣所在。
谢珣接过,也没想起在厨房拿着饼吃多么不规矩,滚烫的温度隔着油纸传入指尖时,他的胃口就莫名地被勾起了。
凑近了,手抓饼那股香而不腻的油酥味更浓郁了一些。
他一口咬下,手抓饼饼皮外层酥脆,内层柔软,层层叠叠,蓬松而有韧劲儿。
外层的油香和里层的面筋香味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酱汁微咸,开胃可口。
这一口光咬到了饼皮,还没吃着里头裹着的里脊和生菜,于是他刚刚咽下便又接着咬了一大口。
里脊腌制入味,表里煎得酥脆,里头的肉质鲜美多汁;生菜解腻,让肉香和油香更加突出,细品之下还带着清爽的回甘。
他吃得爽快,直到听见自己的咀嚼声,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地咬了很大一口。
还未嚼细,他便匆忙地咽下以做掩饰。抬头一看,姜舒窈竟同他一样,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的,嚼起来都废力似的。
姜舒窈随便嚼了嚼便把嘴里这口咽下,顿时哽得慌,连忙喝了口豆浆将其咽下。
放了糖的豆浆醇厚香浓,豆香味十足,喝上一大口满足感爆棚。
“啊~”她舒服地一叹,早餐还是要这么吃才舒服。
姜舒窈见谢珣盯着她,也给他盛了一碗。
谢珣接过,就着豆浆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手里的手抓饼。姜舒窈见木板上还剩了两张饼皮,干脆都给他做了,顺道让他把豆浆也喝光了。
谢珣第一次站在厨房里用完了早餐。
姜舒窈投喂得开心,多余的饼和豆浆全让谢珣扫尾了,半点没浪费,除了谢珣吃得有些撑以外,这顿早餐算得上十分圆满。,,
第20章
姜舒窈第一次出府,刻意收拾了一番,又让白芷揣了厚厚一叠银票,兴奋地像出门秋游的小学生。
谢珣在房外等她一同出府,久久不见人出来。大概也是人生第一回 体会到了女人出门前的磨蹭,他背着手在廊下走来走去,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姜舒窈终于出来了。
谢珣将她打量了一番。嗯……头发梳得精神了一点,穿的也同往常艳丽了几分,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同。
“你在屋里收拾什么收拾这么久?”他看一眼逐渐升高的日头,皱着眉头问道。
姜舒窈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没瞧出我有什么不同?”
谢珣茫然道:“你怎么了?”
精心打扮过后的姜舒窈绕开他自顾自走了,小声碎碎念道:“……一定是我衣裳首饰太少了,还有胭脂口脂也不够浓艳,不抬肤色,嗯,这些都得新购置一批。”
谢珣不知道姜舒窈的郁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长腿一迈,几步就跟上了姜舒窈。
两人出府后,谢珣骑马,姜舒窈乘车。路上多是些高门大宅院,没什么看头,一直到了街市入口,方才热闹了起来。
姜舒窈跳下马车,惊讶地看向古代繁华的街市。长街宽阔,高楼矮房密集地挤在一起,锦旆飘扬,人声鼎沸,茶坊、书肆、成衣铺、胭脂水粉店……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不跟谢珣打招呼,姜舒窈就扯着白芷往最近的首饰楼钻。
谢珣无奈,翻身下马,跟在她身后往人群中走。
正巧侧面摇摇晃晃推来一排木板车,谢珣不得不被逼得退下一步,站在原地,对一溜烟窜走的姜舒窈喊道:“小心。”
姜舒窈反应及时,拉着白芷的手臂避过,两人转身之际,白芷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书生,脚一崴,把人家撞翻在地。
姜舒窈赶忙扶着白芷,正想问那书生有没有事,却见那书生抬头看到白芷的脸,面皮一黑,惊愕又恼怒地吼道:“是你?!”
白芷刚刚张嘴准备道歉,听到书生的吼声,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扶他的立马收回,表情嫌弃:“是你啊。”
那书生冷哼一声,拍拍衣袍站起身来,视线忽然落到姜舒窈身上,眉头紧蹙,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着。
姜舒窈感被他的眼神盯得难受,退后半步,瞪着眼看他。
那书生没有挪开视线,不敢确认地问白芷:“这是你家小姐?”
姜舒窈成亲以后和以前的打扮有着天壤之别,再加上养了点肉回来,娇艳了不少,与以前那副瘦如干柴、敷粉涂面的滑稽模样大不相同。
白芷双手抱臂,斜斜地瞥了书生一眼,对姜舒窈道:“小姐,咱们走。”
姜舒窈一头雾水,正欲转身,那书生却几步跑过来挡在她们跟前:“站住。”
白芷叉腰,厉声道:“你想做甚?”
那书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姜舒窈高梳的妇人髻,表情古怪:“你嫁人了?”
白芷这才想起谢珣还跟在她们后边,连忙转身找谢珣的身影。
她忙着心虚,没顾上呵斥那书生,姜舒窈便成了和书生对峙的人。她感到莫名其妙:“你有事?”
“不知姜小姐如今嫁与何人?呵,你夫君是为了权还是为了钱,竟能容下你这般女子做妻。”
这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没想到一开口如此刻薄。
白芷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几步的谢珣,又听到书生说这种话,顿时慌张,跺脚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他想到这便怒意上头,“姜小姐当日以诗戏我可是真?以钱辱我可有假?最后害得张某被赶出文社,前程被毁——”
白芷本想着谢珣在身后不远处,她应该扯着小姐快快避过这人,但听到书生的话一时气血上头,冲动地道:“呸!你自个儿没才学没本事还能怪到我家小姐头上了,真不要脸。”说完,扯着姜舒窈往前走。
那书生紧追不舍,撞开人群:“姜小姐,世上怎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你那夫君可知你曾经的行事做派,他是不知情呢还是本就是个绿头龟窝囊废,跟你结发为妻不嫌脸面无光吗?”
他这么一说,路人渐渐止住脚步,隐隐有围着他们看热闹的趋势。
姜舒窈欲哭无泪,所以这是原主欠下的风流债吗?
她抬头望天,原主妹妹啊,你再怎么也是个伯府嫡女,不至于这么花痴吧,最后还因为花痴谢珣把命都给丢了。
这边白芷被书生的话气得脸皮一阵青一阵白的,若是平常她一定一脚踹过去撒泼开骂了,可是现在姑爷就跟在身后,听到这些话可怎么办呀!
她不知如何是好,扯着小姐躲开显得太过心虚,在这儿与他纠缠让姑爷看见了更是不好,急得额头冒汗。
姜舒窈讨厌被人围观,左闪右闪想要绕开,却始终被那书生挡着,终于恼了,不耐烦地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是位读书人,空口白牙地泼人脏水,损人声誉,这就是你们的文人做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