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不以为然:“有您在,我还用考虑养老送终?”这话半恭维、半真心,有圣人在天,他就可以在大夏横着走,可如果哪天圣人走了……
圣人语塞,想说自己比他大,哪能照顾他辈子?可看到这孩子赤诚的模样,心里暖,他现在就这么个贴心的儿子了。他轻拍郑玄的肩膀,“阿耶总会替你安排好的。”
郑玄送圣人回紫宸殿休息,他等圣人入睡后,缓步走出紫宸殿,殿外名小内侍躬身上前道:“指挥使,大郎板子已经打完,可要叫太医?”
郑玄漫不经心的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他抬脚往宫外走去,“你们去给王贵妃备份厚礼,就说大郎在宫里,劳烦她照顾。”郑玄在大夏上层恶名无人不知,大家都知道他心狠手辣,可跟他接触过的人,却没法对他升起恶感,概因郑玄很会做人。当初贤妃抚养大郎时候,郑玄逢年过节节礼不断,贤妃比圣人还三岁,郑玄拜见她时也不用太避嫌,便时常去贤妃宫里给她请安,把贤妃哄得比对他比自己亲生的四皇子还好。
王贵妃比郑玄大不了多少岁,郑玄从不单独涉足庆春宫,节礼也是不断的。他早看出王贵妃是怕了自家那蠢货,有心闹开,不想养那蠢货了。可贤妃病着,他跟德妃、淑妃所出的皇子不合,也只能让她继续养了。郑玄摸了摸下巴,暗忖着自己的确该找个妻子了,为了这蠢货消耗人情也太可惜了,有了妻子就可以把他接回来关在府里,不听话就天三顿打,他没法子让他聪明起来,还不能让他听话吗?
小内侍边应着,边说着刚才大郎在庆春宫的所作所为,他将七皇女、王珞、王琼姐妹的行为都说了遍,末了他笑着说:“也亏得王家两个姐妹提点,不然庆春宫那些人也时想不到去花房找大郎。这两姐妹同父异母,听说在家里关系不合,大的那个还因为生母的嫁妆,跟继母闹翻,两人到现在都水火不容。庆春宫里几个姐姐都说,王家想把小的那个送入宫里,大的那位嫁回外家。”小内侍跟郑玄说这些,也不是嘴碎跟郑玄闲聊,而是郑玄因工作缘故,时常会让属下说些各家的家常里短,他也不是爱好特殊,特别喜欢这种事,而是有时候这些琐事会给郑玄意想不到的好处。
郑玄记忆力过人,即使开始就没对王家两姐妹上心,他也立刻反映出两人的容貌,大的那位相貌确实不大适合入宫,圣人成年的皇子有七个,身边又有王贵妃陪伴,王家不会想着把小的那个送到圣人身边,他们只会送给未来的东宫,郑玄无声的笑,王家这是待价而沽,等着圣人立了东宫再送人?他们认为圣人这几年就会立东宫吗?
郑玄沉吟了会,吩咐小内侍道:“给两位皇女和王家两位娘子都送份赔礼过去,七皇女那份重些。”他干的是绝人根底的坏事,满朝武半数都是他仇家,也正因为自己仇家够多了,他向来与人为善,能不与人结仇,便不与人结仇,平素看着是最和气不过,不知他底细的人还当他是菩萨,殊不知他是夺人命的阎王。
小内侍弯腰应了,他识趣的没多提皇女,皇女心属指挥使的事,宫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指挥使从未有过表示,圣人也从来没说让皇女下降,大家就都当没这回事了。
郑玄的赔礼很快就送到庆春宫,郑玄从小养在深宫,靠着张嘴哄遍了圣人后宫大部分宫妃,他给庆春宫的礼物也送到了大家心坎上,王贵妃看着送来的那套红宝头面,轻叹了声,偏头对心腹宫人道:“怎么大郎就没半点像指挥使的地方?”郑玄小了她十来岁,她也算是看着郑玄长大的,他小时候调皮是调皮,可人也从聪明,调皮在该调皮的地方,并不惹人嫌恶,跟大郎的调皮完全不同。难道真是亲娘的缘故?
宫人说:“大郎还小呢,等大了定跟指挥使是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贵妃嘴角微晒,她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很多隐秘事都曾因在圣人身边侍奉而知道二,不过因为她口风紧,故从来没跟外人说过,圣人也因她谨慎这点,而对她越发信任。她是见过大郎生母的,他与其说像指挥使,还不如说像他生母。光凭他那位生母,大郎若直是指挥使独子,他可以骄纵任性辈子,没人会动他,但哪天指挥使有了别的孩子,他在圣人眼里的价值也就到底为止了。没了圣人的庇护,指挥使更不会对他上心,他就是枚随时能废的弃子。
“三娘,指挥使还给两位贵主和王家两位姑娘送了礼。”女官将郑玄送给几个小姑娘的礼物奉上。
王贵妃随意扫了眼说:“给她们四个分了吧。”
但凡女人没有不喜欢金银珠玉的,即便王珞也不能免俗,她看到宫人送来的串精致的小铜钱时,眼睛不由亮,这些小铜钱每个不过指甲大小、金灿灿的、做功很是精致,十来枚铜钱用鲜红的结络串成条,色泽鲜亮夺目,王珞欢喜的说:“真漂亮。”她感受到铜钱沉甸甸的份量,心里暗忖这位指挥使出手好大方,给就是串纯金铜钱,而且知情识趣,有什么比送金子更好的礼物?她偏头对送礼的小内侍笑道:“劳烦您代我谢过指挥使的赏。”
王琼奇怪的望着王珞眼,这人入宫后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她这是没见过金铜钱?居然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她把金铜钱交给丫鬟保存,对送礼的小内侍屈身笑道:“多谢指挥使的礼物。”俨然派高门贵女的风范。
漂亮的美人谁都欣赏,漂亮又会说笑的小美人就更讨人喜欢,比起王琼的矜持,小内侍显然更受用王珞的笑脸,他笑着说:“姑娘客气了,我们指挥使说大郎淘气,惊吓了姑娘,他心里觉得对不住你们。”他满脸堆笑,心里却暗笑王琼丑人多作怪,美人矜持是清高,丑怪矜持那叫不识趣。指挥使是何等身份?他送来的谢礼,就是贵妃娘娘都欢天喜地的接下,她却脸淡然,这是看不上他们的礼物?
王珞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越调皮的孩子,说明他身体越健康。”王珞本正经的说,反正这孩子将来祸害的不是别人,是郑玄自己。
小内侍开心的笑了:“以后大郎劳烦姑娘们照顾了。”
王珞点头说:“我们定竭尽所能。”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横竖真正倒霉操心的不会是她,她猜庆春宫的宫人定会天天吃斋念佛,求着贤妃娘娘身体能早点好起来。
第24章 夫妻大吵(上)
王琼冷眼看着王珞言笑晏晏的跟小内侍说笑, 她等小内侍离开,讥讽王珞道:“阿妹真会礼贤下士。”原来王珞也有被富贵迷花眼的时候, 入了宫就把持不住,对个小内侍都如此殷勤,她当初嫁圣人的时候也是很委屈吧?她带着小崔氏、四郎失踪了个月, 要不是祖母和父亲把这件事死死压住, 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如果不是那会王贵妃突然病逝,祖母想要送她入宫伺候老圣人, 她估计也不会嫁圣人,毕竟圣人那时候家里太困难了。
王珞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王琼了, 她自己是胎穿的,也容易接受灵异事件,王琼这些天的种种所作所为, 总让她有种古怪的感觉, 可每当她怀疑王琼是不是别人穿了、或者是重生的时候, 王琼又用自己的愚蠢证明了, 她还是她自己,点都没变。
在宫里跟宫妃、皇女比尊贵比矜持?她这是脑子坏了?郑玄在朝堂上是什么地位?就是王贵妃见他都笑脸以待。七皇女那么直率的性子,被大郎剪了宝爱的花朵, 都只敢轻轻打几下, 跟圣人告状也是避重就轻, 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或许她们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郑玄,而是为了圣心。可这也不代表郑玄深得圣心吗?就算祖母给了她们礼物, 她们也要欢天喜地的戴上,别说是郑玄送的礼。或许有人可以跟郑玄平辈论交,但绝对不会是她们。
王琼倒好,端着架子派上位者风范的接过郑玄的礼物,这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王珞不觉得郑玄会因此跟王琼过不去,但这不代表送礼那位小内侍会不在意。在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往往不是上位者,但凡走到定高度,基本都不大会计较些小事,这些人也不是完全都是心胸气度大的,有些是看不上下位者,他们旦计较了,基本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但宫里那些伺候宫人、内侍,因生被关在內宫亩三分地,心里只容的下这些小事,别看这些人满脸笑容,说话和声细语、讨人喜欢,可真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有时甚至是个不合时宜的笑容都有可能得罪人,王珞深知王家根基浅,她情愿笑脸迎人,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没见贵妃和七皇女在宫里都如履薄冰吗?王琼居然当着庆春宫宫人的面讥讽自己,她这是脑子坏了?王珞笑了笑,也没回王琼的话,她现在回什么话都有可能跟王琼吵起来,在庆春宫闹矛盾,哪怕是王琼挑衅在先,也是两人起罚,王珞不想没入宫就给王贵妃不好的印象。
七皇女也得了盆珍贵的牡丹花,想到阿耶许诺给自己重建花房,她原本因大郎升起的怒火不翼而飞,她洗了脸、换了衣服,笑盈盈的来找王贵妃和沈夫人,王贵妃看着女儿的小脸,轻顺她长发,“以后让你两个表姐陪你起去书房念书好吗?”
七皇女笑着说:“好啊,我看五姐学识很好,以后定能帮我做功课的。”
王贵妃莞尔:“你自己不好好读书,还有脸让别人帮你做功课。”王贵妃对女儿课业并不看重,没人会要求公主学富五车。王贵妃吩咐下人让王珞、王琼进来,她是庆春宫的主人,庆春宫的举动都瞒不过她,王珞和王琼的所作所为,早就有人暗告诉她了,她没想到王琼居然连入宫这么小段时间都忍不住,幸好王珞还算识大体,知道忍着不跟姐姐起冲突。
她心思忖着找机会让王琼回家,她是找人来伺候女儿的,不是让女儿调节姐妹矛盾的。她心嫌弃王琼不识大体,面上对两人还是派和善,连赏赐都是模样的红麝香串,她叮嘱两人道:“回去休息两天,我就派人接你们入宫。”圣人对皇子的课业十分重视,宫学堂年只放十天,圣人千秋放日、皇子母妃寿诞放日、过年放十六日,别的时间都不放假。公主课业没皇子那么紧张,也可以随时请假,但明面上的假期也只有十天,所以旦入宫伴读,两人就没什么回家机会了。
这点王琼和王珞早心有数,这也是王珞再厌恶王琼,也愿意忍受她跟自己起入宫的主要愿意,她怕自己入宫,留王琼和阿娘单独在家,两人会天天吵架。以王家的尿性,两人旦闹翻,他们肯定偏袒王琼,而阿娘脾气又急躁,觉王家处事不公,肯定回娘家找林氏诉苦,就林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算了,王琼还是留在宫里更好。
沈夫人得了王贵妃的承诺,心里还算满意,带着王珞、王琼两人回成国公府,在牛车上她忍不住再次叮咛两人:“入了宫,你们就是王家的女儿,千万不可像家里样使小性子,定要拧成股绳。”
王珞含笑应了,王琼嘴上答应,心不以为然,再有三年圣人就驾崩了,大夏也乱了,王琼自己都记不起老圣人驾崩后,大夏后面的皇帝被废立了多少次,他们下场最好的就是末帝,圣人登基后没杀他,而是立他为夏侯,让他安享了许多年荣华富贵,她死时夏侯都没死。就这样的皇室有什么好敬畏的?万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是倒霉辈子。
沈夫人入宫趟,回家后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也不要两个孙女伺候,吩咐两人早点休息后,就先去换衣洗漱,她要休息了。王琼就住在沈夫人院,自然是跟沈夫人起回去。王珞等两人离开后,下车舒展了下四肢,对前来迎她的说:“我们也回去吧。”
眉绿沉默的给姑娘披上斗篷,王珞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不由眉头微皱,“怎么了?”
眉绿犹豫的说:“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伴读来了。”
“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六个伴读来了。阿兄知道您是为了给四郎找玩伴,所以选了四个年纪在五六岁的小僮、两个是十岁出头,他想让这两个大的住在外院,四郎出门玩时有两个大孩子看管更安全。郎君见到两个大的伴读都挺伶俐的,就想让他们当三郎的伴读,女君不答应,这会郎君和女君正在院里争辩。”眉绿快速的把事情经过说了遍,姑娘不是会迁怒的人,她只有早点告诉姑娘事情经过,姑娘才好想对策,要是吞吞隐瞒,姑娘才会生气。
王珞眉头紧皱,也不等眉绿说完,便快步冲入修身院,刚踏入院门就见刘姬和三郎跪在廊下,四郎脸惊惶的紧紧揪着乳母的衣襟站在廊下,见阿姊回来了,他想也不想的、迈着小短腿往王珞怀里扑,“阿姊抱,囡囡怕!”
王珞心疼的都揪起来了,以前四郎小就算了,现在四郎都懂事了,他们就不能避开四郎再吵吗?她抱起四郎柔声哄到:“小四不怕,阿姊带你出去玩。”现在父母在气头上,她不急着劝,等他们吵完再说。
这时屋里响起崔氏的哭叫声:“这是我女儿给我儿子找的伴读,你别想把他们给那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