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衍跟了胤祐六七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的小孩儿,但心思细密这一点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瞧着东院那边来人就主动把要说的事都精简了,就怕福晋那边有事儿找主子。
“没事儿,你说你的。”胤祐哪会不知道外边什么情况,他这就是专门跑出来的。一到做衣裳挑首饰的时候,胤祐若是在府里就得想办法开溜,实在是架不住一下午都要坐在那儿替玉玳挑布料选样式。
尤其以前随便挑两下也就得了,现在不行,人淳郡王福晋要求可高,俩花色挑了左边的还要问为什么右边的不好。这要是说不出来或者说错了,那就擎等着挨说吧。
“罗先生,您就别让我阿玛回去了,阿玛就是带着我跟弘倬躲出来的。”前年弘曙开始启蒙,罗衍还教过他一段时间,如今尊称一声先生也是应该。就是这小子如今胆子越发大,连他阿玛的老底儿都敢掀,怕不是皮痒痒。
胤祐眼皮听了这话眼皮都没抬,顺手拿起手边的小橘子就往弘曙那边扔过去,偏生弘曙学武比启蒙早,动作利索得很,一闪身就躲开了。弘倬手还不慢,他哥一躲,他就跟在后边伸手把橘子接住,三两下就吃到肚里去了,动作流畅得胤祐看得嘴角直抽抽。
小孩儿都是鬼精鬼精的,知道自己阿玛没跟自己较真,又赶紧凑到胤祐跟前来卖萌耍赖,招得胤祐不轻不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瞧他摔了个屁墩儿才解气。
都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淳王爷踹完了大阿哥道理也是一样,踹完了出了气还是起身溜溜达达往东院那边去,只留弘曙揉着屁股从地方爬起来,“让罗先生看笑话了。”
阿玛这两天兴致不高,弘曙再是小孩儿也觉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能自己先逗着阿玛高兴。罗衍不是外人,小孩想不明白的便问了出来。
罗衍摇着扇子看着弘曙,“大阿哥还小,这事要跟阿哥掰扯得掰扯好久,要不大阿哥再等等,等您跟师傅多学两年,到时候再来找奴才。”
最近万岁爷动得太频繁,下边这些王爷自然都提着口气儿,主子这几年已经够韬光养晦的了,可这回巡幸塞外,不知道万岁爷动了哪门心思,不光把王爷贝勒们带上大半,连十八爷十九爷这几个还小的都要带着,主子可不就该多想了吗。
如今的万岁不比早年,尤其裕亲王去了之后那场大病,病好之后这性子越发的阴晴不定。群臣宗室如今都少了以前要干份大事的心,现在都只求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王爷打算搬家到前院去了呢。”胤祐心里是不怎么踏实,但回了东院之后脸上还是把三分愁绪给藏起来了。只可惜他这些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玉玳,“行了,笑不出就别笑,瞧瞧这难看劲儿,别吓着绣娘。”
屋里绣娘带着几个徒弟等着,胤祐一进门给王爷磕过头便老老实实起身开始量身长肩宽,半句多话都没有。玉玳知道他心里有事,也没多说他什么,直到绣娘们活干完退下了,这才牵着脸拉得老长的人坐到榻上。
“昨晚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孩子们那边也点头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康熙要把小儿子们都带到塞外去,胤祐想拦也拦不住。再说了宫里十八那边还高兴着呢,再是亲哥也不能在这会儿扫兴吧。
“孩子们都不小了,你不还打算明年就找师傅给弘倬启蒙了吗。”三个孩子,尤其大格格虚岁都算八岁了,也没法再往成妃那儿送,“再说我们一走,我额娘就会带着齐儿过来住一阵子,府里又留了这么多人,还有伊尔根觉罗氏在,没问题的。”
“爷知道孩子们都没问题,王府里这么多侍卫属人,爷养他们干嘛使的。”胤祐真不操心几个孩子,尤其还有令仪在,自家这大格格都快成京城一霸了,谁敢招惹她啊。
“爷是操心出巡的事儿,你说老爷子这是要干嘛。十八他们才多大,带上做什么,爷这么小的时候可天天都跟上书房的师傅们死磕呢。如今倒好,一走几个月心都玩野了。”
胤祐琢磨不透啊,往常没干过刚南巡回来就又要去塞外的事儿。现在这么拉着儿子们天南地北的跑,还把久不出门的太子也捎带上了,到底为的什么呢。
虽说南北江山都要顾着,多走走多看看。但到底京城才是根基,当皇帝的天天不在紫禁城里坐着,就不怕下边这些儿子的心跟着散了吗。
“行了,这事咱们再怎么想也是白想了。南巡的时候两个儿子都跟着出去了也没见着有什么事,如今就带一个胤衸也不出了岔子,你放心。你瞧瞧你,这才几年啊,眼角是不是都有皱纹了。”
这几年正蓝旗一直没断过差事,西边一有大小乱事,就多是正蓝旗和正红旗的事儿。说是往后退了一步,其实根本没轻松到哪儿去,光正蓝旗里满蒙汉三旗事物,就够他操心的了。
胤祐被玉玳抚着后背抚得舒服,干脆合衣倒在榻上,脑袋枕着玉玳大腿,“有就有呗,咱都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法再换个人不是。”侧躺在玉玳腿上的人活像个偷懒的猫儿,但哪怕都这会儿,他都还不忘小声嘀咕,老爷子如今可太难伺候了。
但这事定了就是定了,谁嘀咕也没用。第二天玉玳专门进宫一趟到咸福宫把这事跟成妃说了说,成妃点点头直说什么都听胤祐的,这几年大儿子性子稳重不少,在外边事事都收着来,不就是想保住宫里宫外这些娘们孩子的周全。
十八今儿没去上书房,作为生得晚的皇阿哥,十八从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康熙,更没经历过传说中皇阿玛还要时常校考功课的岁月。宫里有太子二哥,可人家不怎么出毓庆宫,也没尝过他七哥从小到大跟大神们一起成长的滋味。
小孩儿在宫里有贵为一宫主位的额娘,宫外有手里握着正蓝旗有实权的亲哥哥,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这会儿见嫂子进宫来,就知道肯定是为了去塞外的事儿,“嫂子您放心,我又不是孩子了,把弘曙弘倬带着也成啊,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帮嫂子看着他们。”
“哎哟,十八你少说两句吧啊,被弘曙听到了下回见面又得跟你掐。”说是叔侄,但实在是没法仔细论。从小两个孩子见面的时候不少,又只差了几个月,弘曙还大那么一丁点。人前倒是叔叔侄儿挺亲热,背地里回回都能争个够呛。
“你别理这混账,现在我是管不住他了,这回跟着你们出去也好,让他哥好生管一管他。”成妃这话不假,要说胤衸还有没有怕的人,那就只有胤祐了。私底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胤祐那就是当了兄长当阿玛,胤衸大小事情都归胤祐管。
“别别别,儿子不说了还不成吗。”胤衸一听成妃提他哥就头大,“额娘,儿子还有功课没做完,就先下去了。嫂嫂您千万记得回去别在我哥跟前提我,一句都别提。”说完就溜了,只留玉玳和成妃哭笑不得。
今日份碎碎念:咱们憨憨也长大了哈~~~~
第八十六章
要不说什么事都讲究个顺字呢,出发前胤祐就老不得劲, 在府里坐立不安的来回折腾。临出发前一天, 四爷叫兄弟几个出去喝酒,到了地方他也一直心不在焉的, 四爷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恍神没听着。
“老七,怎么回事啊, 有事啊。”胤祺跟胤祐关系最近,见他这样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咱兄弟都在呢, 有事你说, 爷给你办了。”
“呿,少跟我这撑大个儿啊。”胤祐才不吃他这一套, 两人同年生的,从小就一起长大, 胤祺对着老九都不怎么摆哥哥谱, 就喜欢在这上边占自己便宜。“没什么, 就是总觉得哪儿不得劲, 具体的说不上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胤祺半张着嘴听他说都听糊涂了, “哦,这意思就是没事呗。”胤祺大咧咧的觉得没事,倒是四爷把这话往心里去了。四爷这几年信佛,甭管真假吧反正是看了不少书,读了不少经。
“世上的事总有缘由, 咱们这回出门小心点为上。”四爷这么说,几个弟弟也就这么听着呗。山海楼里的饭局,这几年都还是只有老人儿在,哪怕现在十三十四都大了,四爷也从不带人过来。所以哪怕说些没由头的,摸不着边的话,几人也能相互意会。
不过胤祐还是觉得可能是四爷小题大做了,自己别扭说不定就是晚上没休息好。但这想法待到第二天要出发时,就一点都没了。圣驾出巡,那都是钦天监算好了时辰,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过宫门都是有规矩的。别的许是凑合,天气好不好总能准个□□不离十吧,要不这碗饭也就别吃了。
可这回还真就出了岔子,昨儿还是个大晴天,今儿早上起来就成了灰蒙蒙。“这怎么回事啊,钦天监那群人越发没谱了。”这种要下雨的天胤祐最不喜,他腿上有毛病,一到这种阴沉沉的时候就不舒坦。
“那我给你绑紧点儿,今儿你多忍忍,等过了今天就好了。”如今有了后边那些小的,前头这几个王爷们就很少伺候在康熙跟前了。康熙就是个好年轻的,妃子要年轻的儿子也要年轻的。
“行,你看着来。”胤祐早就只习惯玉玳给他打点贴身的东西,有时候自己起得早,自己动手绑支架都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行。
收拾好一切玉玳把人送出门,才张罗几个孩子过来吃饭。前年弘曙启蒙那会儿,就搬到后边北院去了。弘倬虽还在东院,可小孩一个人没劲,十天里有七八天都赖在他哥那边。这会儿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又是两人一起从北院过来的。
之前玉玳劝胤祐的时候,怎么说怎么有道理。这会儿轮到真要出门,自己又舍不得了,“你们俩在府里行不行啊,要是有什么事千万不许胡来,实在不行就去找舅舅,要不直接往宫里去也行。”
“额娘,您别背着我阿玛就这样啊,前几天谁说阿玛磨磨唧唧来着。”弘曙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可爱爱又有些憨的小红薯了,如今这小子鬼着呢。玉玳一唠叨总有办法来堵他额娘的嘴,这会儿三两下吃了手里的鸡蛋和饽饽便赶紧溜了,连还在慢吞吞吃红豆汤的弘倬都没来得及带上。
“额娘您放心,大哥那儿儿子替额娘看着,要是大哥闯祸儿子就找大姐姐去。”弘倬是个越养越乖的孩子,自己这几年肚子没什么动静,也没再添个胤祐时时刻刻念着的格格,弘倬就成了自己的小棉袄。
“乖,还是咱们弘倬听话。”如今府里养了教授武艺的师傅,早就不用伊尔根觉罗氏再亲自教。但是被伊尔根觉罗氏亲手教出来的令仪,在哥俩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可撼动的。
而且这事不怪弟弟们没本事,实在是小姑娘太虎,如今各个府里谁不知道淳郡王府的大格格一身的好本事,王爷出城打猎都要带着大格格去,比起如今娇养的格格们,令仪倒像是早年间意气风发的满洲姑奶奶。
等两个孩子都去前院了,玉玳看着阴沉沉的天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再到了自己要出门的时候,刚走到马车旁,一滴雨就已经滴落到自己脸上来了。玉玳坐在马车里估算时辰,这会儿圣驾应当还没出城,圣驾巡幸塞外,还没出京城就下雨了,还真不怎么吉利。
不光玉玳这么觉得,跟在圣驾旁的兄弟们都这么觉得,可出都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四爷拿马鞭子挥了挥自己前边的老三,“三哥,您出彩的时候到了,待会儿到了城门口您想两句词儿,把雨说好听点。”
三爷前边就一个直郡王三爷也不敢惹,城门就在眼前这会儿功夫能想出什么好词儿啊?三爷心里把四爷骂了个遍,面上还不能显露半分。
直到到了城门口,康熙从銮驾里出来点了香祭过天,三爷看着康熙不大好的脸色本想混过去得了,可后边弟弟们都看着,这怂不好认啊。“皇阿玛,今儿这雨下得好啊。”
老三一张嘴,原本打算回马车的康熙都停下来了,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康熙清楚,但哪怕知道老三就是个绣花枕头,也不妨碍老爷子停下来瞧瞧,三爷到底能说出什么来。“那你说说,怎么个好法。”
开弓没有回头箭,三爷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平常自己作诗写词那都是多少人陪着,气氛烘托着,一下午也就那么一两句。现在几步路的功夫让自己现想?做什么白日梦呢。“皇阿玛,这雨啊下得凉快,路上咱也舒服不是。”
老三磨磨唧唧半天,就说出个下雨凉快来。话还没说完呢,胤祐在后边直接就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直哆嗦。这事都不笑倒还忍得住,只要有一个人带头,那就都忍不住。连四爷都憋得嘴角直抽抽,康熙更是拿手指着三爷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训斥吧,三爷府的大阿哥都十多岁,再过两年就要说亲娶媳妇了,为了这事训儿子实在是没意思。可不说两句又瞧着不痛快,“浑蛋玩意儿,瞧瞧你那书都读哪儿去了。”康熙说完便进了马车,只留几个弟弟笑得直打跌,差点滚下马去。
“三哥,您是这个。”四爷真心实意给三爷竖了个大拇指,谁能想到这位爷能熊成这样,这要是搁平时不被骂个臭死都不可能。四爷这么说胤祐他们也赶紧跟谁揶揄,气得三爷手都发抖还还不了嘴,今儿这话是说得太次,哪怕捡前人的诗词背两句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