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还是咱们七弟妹会玩,在宫里的时候就总能捣鼓出新鲜玩意儿,现在这摆酒请客都比咱们办得热闹。”凉亭里的牌局愈发热闹,台上唱戏的吊足了嗓子也没用。几个角儿在台上唱着唱着气儿都短了,五爷随便抓了一把榻旁准备的金瓜子儿往台上一抛,台上的声音才又敞亮起来。
就这么玩着闹着,直到看着太阳西斜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散了牌局。“今儿玩得痛快,以后咱们做东请客可别干坐着听戏了,这么着多好玩啊。”虽说三爷讨厌但是三爷在打牌一事上还是挺厉害,有他在后边指点三福晋今儿赢了不少。
五福晋听了这话一边点头一边往死了掐五爷,五爷不会就没往跟前凑,除了玉玳其他两家都是双人作战,四爷虽不做声,但他干脆直接上手,打哪张留哪张四福晋都听他的。所以今儿就属五福晋最后输得多。
这样无伤大雅的笑闹谁也不当真,玉玳把人一家家的都送走之后,关上门来才垮了肩膀,慢慢往回走。这新修的贝勒府到底和阿哥所那小院子不一样,从二门到东院,玉玳都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进屋的时候胤祐还没醒,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睡得正香,直到晚膳都上齐了,这边才悠悠睁眼。玉玳回来之后也靠在床上休息,这会儿胤祐迷迷糊糊抱着她的腰肢不放,跟个小狗崽一样把脸埋在她小腹处蹭来蹭去。
“我们这就算真出宫了。”这话说得半是失落,半是委屈。哪怕知道总有分府另过的一天,但真到了这一日心里还是不得劲。出了宫,就算是离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更加远了,都是一个阿玛生的,哪能心里半点想法都没有。
第七章
“出宫好啊,出宫了咱们想做什么都自由了,这也就是夏天过了,要是没过完,咱们好歹还能自己多买点冰不是。”在宫里好多时候都是有钱也没地儿花,一到夏天玉玳看着手里的银子都来气。宫里那些娘娘们都没去托人买冰,自己哪敢啊。
“你就尽想着玩。”胤祐脸埋在她身上最后狠狠蹭了几下,再抬头时之前那点小可怜的劲儿就都收了起来。“也不知道这脑袋瓜里怎么这么多花样,哪儿想来的?成亲前爷打听着不说纳喇家的闺女大方稳重,怎么到爷这儿就不一样了。”
“贫,又跟我贫,赶紧的起来吃饭,累了一天饿死了。”忙了一天,这会儿才算真的歇下来。胤祐叫人开了自己存了好几年的酒,两人坐在小花园的竹席上,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宫里的时候天天都想出宫,现在搬出来了还真有点不适应。”玉玳枕在胤祐大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你看,宫外边的天都比里面的大。”
自己到底后世穿越过来的人,以前哪儿没去过?现在不过换个地方,哪怕不适应也就那样。倒是胤祐,再是宫里长大的,也还只是个十□□的小孩儿,玉玳只好这般拐着弯的劝慰他。
只可惜十□□的小孩不解风情,玉玳躺下的时候位置不大对,此刻一动就蹭得人心痒痒。不过这回玉玳没顺着他的意,“明儿不是还要去衙门,第一天去呢早些睡,不跟你闹了。”说罢就起身跳下竹床往屋里去,再不管被晾在屋外气得直捶床的胤祐。
出了宫的贝勒爷总不能天天闲着没事干,放在宫外招猫逗狗吧,所以胤祐接下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去工部实习。第二天下了朝康熙专门把人留下来,“去了工部多听多看,在你母妃那儿养的臭脾气都给朕收敛些。”
胤祐被康熙叫到暖阁,老老实实站在下头,等着康熙批了三份奏折喝了两口茶,这才赏了句话给候在一旁的儿子。“儿子明白,皇阿玛放心。”胤祐心里撇撇嘴,自己也就十二岁那年在咸福宫发脾气被康熙逮着一次,这都多少年了还拿这事说嘴。
“嗯,下去吧。”父子俩平时见面不多,这会儿居然找不着能说的话,康熙看着都要当阿玛了的儿子,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就让胤祐下去了。
“李德全,这几天怎么样。”一个月内三个儿子搬出宫去,哪怕不缺儿子,康熙也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胤祐,生下来腿上有毛病身子弱,小时候咸福宫里隔三差五就请太医。康熙面上不显,心里哪有不在意的。现如今这个被他额娘捧在手心的孩子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康熙这个当阿玛的心中难免一时感慨。
“回万岁爷的话,三个贝勒爷都好着呢,听说七贝勒府上摆开府酒玩得十分尽兴,八贝勒过两天摆酒,正头疼这事。”李德全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康熙要问什么。
“哼,老七家的论玩是得排在最前边。”给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康熙是偏心了胤祐的。别看胤禩娶的郭络罗氏身份说出去好听,纳喇家才是真有实权的人家,法喀是正蓝旗的副都统,说白了这就是给胤祐找好了后路,以后太子继位朝堂内外也不能小瞧了他。
只不过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纳喇家的姑娘性子这般跳脱,这两年光自己知道的新花样就一只手数不完,好像脾气还不大好,冲起来还把胤祐往床下踹,这像什么样子。
“主子,七贝勒喜欢就好。”李德全笑着回话,“奴才瞧着七贝勒,倒是比成亲之前更稳重了,想来当中定是有七福晋的功劳,说来说去,还是万岁爷会看人,一眼就瞧中纳喇大人家了。”
“你这奴才,好话都让你说了。”明知道是拍马屁康熙听着也受用,后宫没有皇后,这些儿子成家娶媳妇的事康熙就得一个个过问,现在儿子过得顺心,当阿玛的也高兴。
那头康熙背着儿子操心,这边儿子出了宫就急匆匆的往工部去,一路上还腹诽了一下自家阿玛,两句话的事儿非要折腾这么久,第一天去衙门,这要是迟了,再是贝勒爷面子上也不好看。
“七爷莫急,坐下先喝口茶,等今儿例会散了,七爷还得跟下官出去一趟。”胤祐一进工部的门,就被工部侍郎罗察带到偏厅歇着,罗察是个面善的中年男人,朝堂之上虽没打过交道,但他的做派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管对上还是对下,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很让人舒服。
“罗大人,我这第一天来,不打算带我熟悉熟悉衙门上下?”胤祐心里不甚踏实,但表面还是能撑着半点不露的。既然人家说歇着,那就歇着。胤祐端起茶杯闻了闻,“这茶不错。”
“七爷,这茶是下官专门从家里拿的,您多喝点。”罗察照旧人畜无害的笑着,也不管胤祐话里有话的打听,直到衙门散了会,两个员外郎和几个吏员都到齐了,罗察这才起身,“七爷,咱先走着?”
走着就走着,在这四九城里还怕谁把爷卖了不成?胤祐心里这么想便干脆利落的随着罗察又出了工部的门。可这回胤祐还真是想岔了,人家带着人就直接往城外奔,直到快中午了都还没到地方。
“罗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胤祐这会儿才知道刚刚在衙门的时候要自己多喝点茶,现在虽说立了秋,但在马上跑了这么久哪有不累不渴的。
“快了快了,说话就到。”这话胤祐都听了不下三遍,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不过这回罗察还真没说错,一行人绕过个弯,面前就是个巨大的冶炼场。
“罗,罗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胤祐差点吓得从马上跌落下去。这么大的冶炼场哪是自己这样的皇子们能来的地方,这不是要命的事吗。胤祐看到这地方心里就对最近一直在传的事有了底儿,看来皇阿玛是真的要征噶尔丹。
“七爷放心,皇上口谕,从今儿起您就得和下官一起监督这里的工期,这往后隔三差五的您还得和下官多往这边跑跑。”罗察在胤祐身边虚扶了一把,可别人刚到就摔坏了,自己没法跟皇上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再想起在宫里的时候皇阿玛说的多听多看,那就是让自己别多嘴呗。行吧,来都来了也没法走,胤祐挠了挠脑袋,认命的跟在罗察身后进了冶炼场。
其实,胤祐是罗察自己求来的护身符,也是吉祥物。有了这位爷在这里,办事的时候有什么难处,消息就好往皇上那儿送。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也好张嘴,毕竟兵部有五爷,户部有四爷,都是兄弟怎么也比下边这些办差的有面子。
冶炼场里空气不好,刚进去罗察就接过帕子折了几折递给胤祐,胤祐本不想带,但人罗大人不肯,干脆伸手直接替他把布巾绑好捂住口鼻。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胤祐走路都快不会走了,坑坑洼洼的道路,还有一直埋头干活的苦力,他又怕摔着又怕撞着,就连坐在歇息的屋子里,都时不常的被外边的喧哗哄闹声惊上一惊。
到底是头一次,罗察也下午比平时还早上半个时辰就领着人往回走。胤祐出了冶炼场好远,才缓过神来把脸上的布巾扯下来。看着已经黑漆麻乌的布巾,胤祐早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这有差事还真比在上书房读书难得多。
回程又是一个多时辰,进了城罗察把人送到府门口才拱手告辞。胤祐下了马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好在门房的人看着主子回来,已经迎出门来了,赶紧上前把人搀住往府里去。“快,快去给福晋报信。”
好好的人出门,回来就成了这样,玉玳在院门口接着人的时候也慌了。“衙门里是不是好累啊。”胤祐进了门就不让奴才们扶着,就自己拖着没劲的腿往东院走。还是玉玳不许他犟,这才扶着他手臂替他分担些气力。
“没事,就是衙门里忙。”等回了屋里,瘫坐在椅子里的人看着替自己换衣服脱鞋袜的玉玳,这才提起劲回了她一句。“今儿这么好啊,伺候得这么周到。”
“是啊,七爷在外边忙,我在家里可心疼了。”看着他鞋子上的泥玉玳就知道他不可能只在衙门里待了一天,但这事他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玉玳也不多问。
听着玉玳一点都不含蓄的话,胤祐忍不住歪了歪嘴角,算是被她逗乐了。“不害臊,这话就在屋里跟爷说说,出门可不许胡说。”
“知道啦,都听爷的。”胤祐说话有气没力的,玉玳干脆摆摆手不让他再又撤了已经准备好的晚膳,还是让他歇息好了再说。
腿上的支架绑了一天,又在马上骑了这么久,拆下来的时候把皮肉都硌破了。玉玳让人打了水拿了药来,又把人扶到床上躺着,等她这边给他擦了手脸上好药,那边人都睡熟了。
第八章
这一觉胤祐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在哪儿,耳边总觉得还能听见冶炼场里的喧哗声。好在鼻尖耳旁都是玉玳的气息,这才叫人安下心来。“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睡到天亮呢。”玉玳靠躺在胤祐身边,轻轻的给他拍着背,“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有什么?”睡得太沉,这会儿整个身子都发软,胤祐不想起床伸手环住玉玳也不让她下床。玉玳身上的香跟别处的不一样,不管京城时兴什么,成亲两年她身上淡淡的果香一直没变过,胤祐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趴在她身前闻一闻这香。
“什么都有,尤其还有您的纳喇格格专门送来的鸡汤。”胤祐回家倒头就睡,哪里知道他这边刚睡下,那边纳喇氏就端着鸡汤一脸担心的寻到东院来。
玉玳怕吵着刚睡下的人,让何嬷嬷在院门口就把人给拦下来。“何嬷嬷,这鸡汤是专门给爷备的,我知道爷今儿刚从衙门回来,我这天天在府里吃闲饭的也帮不上别的忙,现在正是晚膳的时候,做奴才的伺候爷和福晋用膳,是应当应分的。”
其实这般舔着脸上门,纳喇氏也是被逼无奈。以前在宫里前前后后就那么点地方,哪怕有时候惹着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气不了多久。可如今自从上回在宫里他不高兴抬腿就走,这都两个月了,愣是连人都没见上几面。
尤其到了贝勒府之后,这么久了主子爷连后院的门朝哪边开,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往后贝勒府里就没自己这号人了。
“不用了,回去吧。”玉玳不紧不慢的过来,看着打扮得精致漂亮的纳喇氏,再想想狼狈得要命躺在床上打呼噜的胤祐,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现在如果真要给纳喇氏穿小鞋,就该把人放进去,这要是吵醒了那冤家,谁倒霉谁受着。
“福晋!”纳喇氏没想到玉玳会这般拦着自己,当即忍不住的喊了一声,喊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僭越了,“回福晋的话,奴才也是忧心贝勒爷,伺候贝勒爷和福晋是奴才的本分。”
“你的本分就是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其余的用不着你操心。”玉玳懒得与她多说,“要么把汤留下自己回去,要么我让大嬷嬷送你回去,你想清楚了回话。”到底还怀着孩子,玉玳不愿跟她计较。
纳喇氏没想到福晋这么强硬,东院正屋里通明透亮,也许贝勒爷就坐在里边,哪怕福晋这般跋扈却也没想出来看一眼。纳喇氏心里委屈,眼里就忍不住泪眼朦胧,再看看这张自己进不去的门,才不甚甘心的把汤递给何嬷嬷,“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