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一眼,捏着她手腕停下了,而后将她身上那件外套扣起来,拉链拉到顶,连带着帽子也覆到脑袋上。
再往前走没几步路,竟又见着了算卦摊儿,那个被许知喃认证骗人的老神棍。
许知喃被宽大的帽子挡了视线,没注意,直到一个声音在旁边说:“你可好久没来了啊。”
这话是对林清野说的。
之前他来过两趟。
他扫过去一眼,神棍又拿着她那破旧的竹签筒晃了晃,竹签发出碰撞声,而后说:“看来你已经服下我给你的药了,怎么样,我说了,一气服下,心魔便消,药到病除,现在姻缘也就回来了,你该谢谢我。”
林清野:“……”
“来。”老神棍伸出手,又晃了下竹签,“姑娘,你也抽支签吧。”
“不用了。”许知喃礼貌颔了下首,“谢谢阿婆。”
老神棍笑起来时满脸的皱纹都堆到一块儿,像块沟壑纵横的老树皮,“你倒是比这小子有礼貌的多,他的确是好福气。”
许知喃刚提步要走,又听她说:“姑娘,我看你也遇到了麻烦事,不如算一卦,不贵,买个心安,也好助你枝茂重兴,枯木逢春再开花。”
许知喃停了脚步,扭头看向她,最后还是走到她的摊前。
老神棍悠悠地笑,将竹签筒递上前:“抽吧。”
许知喃抽一支,拿出来。
签尾写着红色毛笔字——下下签。
纵使之前见过这老婆婆卖给人的粉包弄的人上吐下泻,她也不算相信算卦,可骤然看见这支下下签还是心口一跳。
她指间颤了下,签子掉落在桌面。
红字被灯泡一照,像是鲜血淋淋。
“姑娘,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征兆啊。”她拿起签,念上头的签文,“何文秀遇难,月照天书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宽心祈待云霞散,此时更改好施为,意为家道忧凶,人口有灾,祈福保庆。”
许知喃定定看着,没说话。
“姑娘,还望柳暗花明又一村,化危机为转机。”神棍又从桌里摸出一包红纸包着的东西,“服了我这个,必可化险为夷,只消5000块,此谓破财消灾。”
林清野听她说完,冷嗤一声,模样不屑。
这破神棍先前那粉包从500涨价到1000,如今倒是为了卖这5000块钱就这么吓人小姑娘了。
他伸手捞起桌上那支签子,上下一抛,又握住,拇指用力一按。
断了。
他将那掰成两半的签子重新丢回到桌上:“我看还是这样破解最快。”
老神棍对此瞠目结舌,指着他“你你你”、“我我我”好一阵。
林清野懒得再理会,揽过许知喃的肩就走。
老神棍看着两人的背影,啧啧摇头:“折了签的运数,可是大不敬啊,只怕是这姑娘的危机是破了,却又转移到毁签之人上。”
第45章
因为抽到了那支下下签, 许知喃总觉得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尽管林清野已经将那支下下签给折断了。
“清野哥。”她轻声唤。
林清野弯腰:“嗯?”
她低着头说:“刚才不应该把那支签子弄断的,这是大不敬。”
“阿喃, 我不信这些。”他拉住许知喃, 握着她手在她面前蹲下来,仰起头,下颌线条利落,“你不要怕,我就是拼命也会保护好你的,我们一起等凶手落案。”
许知喃低头看着他眼睛。
林清野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好看,不是大众意义上的那种大眼睛,而是很特别的一双眼。
总是很淡,又透着点儿凛冽,噙起笑时便显出风流意味。
现在这双眼睛很温柔地注视着她。
许知喃心重新静下去, 没那么慌了,弯身抱住他。
黑漆漆的小路,夜静悄悄, 少年蹲在地上, 少女紧紧抱住他, 手指在他背后缠绕。
靠近学校, 路上人渐渐的就有些多了,林清野将帽檐往下压,扎眼的蓝发全部藏在帽子里。
许知喃侧头看他一眼:“你就送我到这吧, 很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走前面吧。”林清野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
林清野将衣领竖起来,拉链拉上去,包裹住半个下巴,又戴着口罩帽子,几乎看不到一点脸。
可到底身量高挑,远远一看身材比例就足够优越,还是引得偶尔路过的几个同学频频侧目。
林清野双手插着兜,半低头,不紧不慢地走在许知喃身后,始终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一直等许知喃到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站在暗处。
许知喃回头看他一眼,脚步一滞,最后还是没忍住,左右看了眼周围,飞快地抬手朝林清野挥了挥,跟他道别。
他低头轻笑一声,就那么揣着兜站着,只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进去。
许知喃小跑着进了宿舍楼。
林清野一直看到她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又待了一分钟,才转身离开。
方侯宇已经将下午发生的事一并告诉了许母,许知喃刚一回宿舍就接到许母的电话。
她站在阳台,许母放心不下,叮嘱许久。
挂了电话,姜月在看书,赵茜还在实习公司加班。
许知喃洗完澡出来便直接爬上了床。
原以为这晚会是个难眠夜,但最后倒是睡得不错。
刚才是脑海中被各种嘈杂声音,和下午书店男人那张脸盘踞,到最后,所有都消退,只剩下林清野的“你不要怕,我就是拼命也会保护好你的”。
终于熟睡。
第二天一早,学校没有课,许知喃起床去店里。
洗漱完下楼,还很早,她往南门方向走,和大批去上课的同学反方向,没几步路,她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林清野的车。
她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半。
怎么这么早?
许知喃小跑过去,坐上车。
林清野正阖眼浅寐,听到声音便醒了,侧头看去。
“你怎么来学校了?”许知喃问。
林清野抬手搓了把脸:“送你。”
“我就去趟店里,过马路就到啦。”
“我跟你一起,我今天没什么事,你给我个角落能待着就行。”
“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在店里吗?”
“嗯。”
许知喃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林清野也不是对那支下下签无动于衷的。
他好像也在害怕。
几百米的路,开车过去。
大概是刺青爱好者普遍都比较随性散漫,早上这个点一般都不会有客人。
许知喃这儿有几扇屏风,因为有些顾客会纹在比较私密的地方,需要挡起来时用的。
她将屏风摆在工作椅周围,还真按林清野说的给他布置出了个角落供他待着。
时间还早,许知喃收拾了下房间,又去接水烧了壶水,给林清野倒了一杯,放在桌角。
他也没闲着,拿出纸笔,上头依旧是那些不太整齐的谱子,手撑着下巴,写下几笔,看了眼水杯,道了声谢。
许知喃倒是没事干,很闲,站在他身边看他画五线谱。
她小时候学校合唱时倒是学过一点,但也只会些皮毛,更看不懂林清野这种像是学霸很省略的解题步骤般的乐谱,基本就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注意到她视线,林清野看了她一眼。
“你最近一直在忙新专辑吗?”
“嗯,快结束了。”
“一共几首歌啊?”
“不多,6首。”
“都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嗯。”
“好厉害。”
林清野低笑,漫不经心一句:“你这么厉害,总不能给你拖后腿。”
“我有什么厉害的。”许知喃又问,“那再过段时间,你是不是还要拍专辑封面照啦?”
“拍好了,专辑外壳的初版也已经做出来了。”
“这么快,专辑叫什么名字啊?”
林清野笑了声:“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许知喃鼓了鼓腮帮:“你还这么神秘。”
“想知道啊?”他勾唇,表情有点坏。
许知喃站着,他坐着,垂眸看他。
他紧接着悠悠道:“你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
再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许知喃脸上的热气再次攀升。
她原本还沉浸在林清野因为担心她而陪她一块儿来店里的微妙感动中,对他这痞里痞气不要脸的话毫无招架。
“你……”
说了一个字,她又停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偏过头,“我才不想知道。”
他笑出声。
那点笑声像轻柔的羽毛扫过她心尖儿,许知喃在这狭小的屏风搭就的空间里待不下去,移开屏风刚要走出来,却被林清野拦腰抱着往后一拽。
她没站稳,往后跌,直接摔进了林清野的怀里,坐在他腿上。
近距离四目相触。
林清野挑了下眉。
许知喃:“……”
他笑:“这么想知道啊,还投怀送抱了。”
“……”
她脸更红,手在他臂上拍了一巴掌,刚要骂,门口一串风铃声,有人进来了,喊:“阿喃!”
“来了!”她忙不迭喊,人还坐在林清野腿上。
喊完了才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气恼的话因为突然进来的客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许知喃便愤愤然瞪了林清野一眼,气声道:“你别出声。”
说罢便拉开一点屏风从缝隙里挤出去。
“这么早就有客人了啊。”那人说,“她那儿还要多久啊,要是慢的话我先去逛个街再过来。”
“没,已经结束了,你是纹之前发给我的那个图案吗?”
“对。”
后面纹身期间林清野便一点儿声都没发出来,安静坐在屏风里头的小空间中。
等许知喃送走客人,拉开屏风,他已经写完曲谱,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带着耳机玩游戏,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按着。
看她进来,林清野关了手机,抬头看她:“怎么了?”
“要去一趟警局。”
“嗯?”
“那个人马上就要放出来了,我想去看一眼。”许知喃说。
堰城警察局。
林清野和她一块儿进去,方侯宇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到许知喃身后的林清野,多看了一眼。
“方叔叔。”她打招呼。
方侯宇:“嗯,跟我进来吧。”
许知喃跟他往走廊里面走,又回头看了林清野一眼。
他快步走回到她身边,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低声说:“我就在外面等你。”
方侯宇将她带到审讯室旁的观察室,一面单向玻璃,可以直接看到审讯室内的场景,但审讯室看不过来。
“不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你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露面了。”
“嗯。”
苏遣就坐在审讯室内,样子比昨天在书店见到时更灰败了些,也许是一夜没睡,眼底黑眼圈和眼袋很重。
方侯宇重新走进审讯室,苏遣还拘谨恭敬地问了句:“方警官,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样子和普通小市民没两样。
又一番审讯下来。
苏遣虽回答得有些磕绊,可普通人到了这审讯室总会有些紧张,这样反倒更在情理之中,比较合理。
没有其他证据,只能放人。
方侯宇把许知喃叫到另一边,叮嘱了几句。
她出去时林清野还站在走廊边,嘴里咬了支未点燃的烟——他从前抽烟抽得狠,戒烟也没那么容易,总得这样闻着点烟草味才舒服。
许知喃走到他旁边,林清野将烟从嘴里拿下去,问:“好了?”
“嗯,我去上个卫生间就回去。”许知喃说。
走廊上只剩下方侯宇和林清野两人。
方侯宇自上回魏靖那事就见到过一次林清野,当时已经有些怀疑他和许知喃的关系,现如今便更加确定了。
他上下看了林清野一眼,知道他就是如今很多小姑娘喜欢的那个歌手,样子的确是好看,看样子对许知喃也不错。
但总觉得太过年少轻狂。
上回也是。
方侯宇想起上回魏靖头破血流的样子,头上缠了好几圈纱布,有血从里面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