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不是特别可爱?”
神霄真君嗯了一声,将手恋恋不舍地从狼耳上扯了下来。
“尚可。”谨守着身为昆仑首席仙尊的威严。
“小狼妖跟我来吧,我探探你的灵智,给你寻个合适的师尊。”
白尾被燕妙妙推着朝前走时,心中还有些迷糊。
喜欢摸他狼耳这事,算遗传么?
*
傍晚。
霞霓漫天,晚风和顺。
昆仑山中,橘彩霞云将山林草木镀上一层金边,有些晃眼。夕阳带着燥气,脚下的青石板经过一整日的曝晒,正往外缓缓吐着热气。
白尾行走在昆仑山中,四处张望。
神霄真君说,只要循着最热闹的地界去,就能寻到师姐。
一路上他遇见了不少行走来往的弟子,认出他是燕妙妙带回山的师弟之后,就笑着朝他颔首,瞧着十分友善的模样。
白尾内向警惕,亦不大会笑,只能挨个点了点头,权作招呼。
身侧的草木在夕阳下发着蔫,干爽的香气渡出燥热,他仿佛能听见草叶有气无力的呼吸声。
可他也知道,到了夜间,这草木又会大口吸收着满山的灵力与水汽,在明朝重新绽出新生的模样。
鲜活而真实。
不仅仅是人,这整座昆仑山……似乎都要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好。
在山中胡乱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白尾就听见了人群的喧闹声。
转过几处小山草丛,一片广阔平整的练武场地映入眼中。
练武场中的地砖,是大块的花岗岩,青灰之中泛着黑彩,坚硬厚重。兵器敲打上去,呲啦啦地击出大簇的火星子,却难以在上边留下分毫痕迹。
在场边的位置,齐整地镌刻着一圈金色法咒,能将场中弟子比试时使出的法咒断开,如一道无形的高墙,将所有术法剑风尽皆拦截于内。
远远地,白尾便见到那练武场上,一道火光如游龙,在场上半空之中逡巡。
可姑娘的红衣却并未被火光湮没。
如烈火煅真金,那一抹红影在火焰之中傲然而立,越发显得出挑。
走得近了,能听见熟悉的嗓音。
“正所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师姐这半个月没守着你,你这就随波逐流了?”
“小方啊,按说你这是下盘虚浮吧,也没你这样虚的……你老实同师姐说,你是不是改练了醉拳?”
“来来来,再使点劲,很快你就能切开一块豆腐了,师姐很看好你。”
……
昆仑山大师姐,手狠嘴毒,可止小儿夜啼。
“师姐!”白尾走到场边,见到场中数不清的弟子刀光剑影、精光飞射,便不敢入内,只在场边叫她。
燕妙妙目力极佳,一眼便瞧见了场边的白尾。她纵身一跃,从蜚愁身上落了地,接着右手朝身后一伸,那蜚愁虚影便顺着主人心意,化成了一道火红长鞭,窜入了燕妙妙手中,继而隐入虚空。
“怎么样?”燕妙妙大步上前,“让你拜了哪位仙君为师?”
白尾心中高兴,略生疏地笑笑:“神霄真君,收我。”
神霄真君本身是兵修,昆仑山仙君之中的扛把子,术法路子主攻,向来主张以攻为守,术法刚烈招式凶悍,培养出的弟子一个赛一个地生猛,对战如吃饭。
燕妙妙和辜南野,便是其中表率。
“啊,”燕妙妙笑道,“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嫡亲师姐啦。”
白尾点了点头:“师尊说,让师姐,给我寻,传道师兄。”
燕妙妙顺手就将他扯进了练武场:“你先瞧瞧,看哪个师兄师姐顺眼,我马上给你叫过来。”
大方阔气有如土财主。
“我想要,师姐。”白尾声音放低。
“啧,”燕妙妙眯着眼笑,“小孩还挺挑,还非得寻个师姐。”
说着,燕妙妙双手交叉,琢磨起场中的直系师妹来。
白尾是狼妖,原本便是凶悍的族类,给他寻传道师姐,须得往手下凌厉刚猛的挑。
五师妹性子太软和,大概率是镇不住白尾。
九师妹练的兵器是金针,万一给白尾培养成东方不败可不成。
十二师妹练的金刚轮倒是挺合适,可她骂人太难听,交给她白尾非得被骂秃了毛不可。
十九师妹……
“……师姐,我要你。”
“哎?”燕妙妙闻言一懵,可当即又反应了过来。
“你想我做你的传道师姐?”
白尾点了点头。
燕妙妙抿了抿唇:“不成。”
先不说她使的兵器是鞭子,似乎同白尾不大相合;再一点,她这飞升指日可待,压根没办法将白尾带出来。
白尾眼中掠过一分失落。
“那就,师姐做主。”
燕妙妙点了点头,在场中扫了一眼。
“辜南野,过来。”
“给你未来的传道师弟耍一套刀法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虽然不知道几点。
第88章
燕妙妙离开练武场的时候, 已经夜半。
半个多月没回山,那帮崽子是当她是去度假养膘了还是怎么的,丝毫不顾念师姐内伤初愈, 一个接一个地上来薅,似乎是立志要将她这个大师姐累死在练武场上。
燕妙妙脚步虚浮地进了房间之后, 当场就倒在了榻上,连脸都没洗。
将睡未睡之时, 她还挣扎在“仙女就算不洗脸也一样美”和“真君见她这么邋遢会不会不喜欢她了”的念头里难以自拔。
不过也就是一瞬, 她就沉沦于自己的本能, 死死地陷入了黑甜之中。
燕妙妙原本是没有起床气的。
可若是在累得都走不动道、而刚睡了一个时辰就被人摇醒的情况下,就是佛都有火。
“师姐!师姐!”
“快醒醒!有大事发生了!”
燕妙妙眼睛都没睁,心火就蹿了出来,一连三道阵法从身上探出,瞬间便将自己榻前那人裹挟于内,一个老汉推车就将那人“嘭”地一声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师、师姐……”
微弱的嗓音在阵法与墙壁的挤压之间有气无力地探出。
燕妙妙这厢,被阵法离体的痛感烧得醒了神。
她一手艰难地撑着榻,一手揉着太阳穴, 坐起了身。肢体的酸痛并未散去,反而因为不足的睡眠而越发明显。
她弓着背,强压住再次躺下的渴望,恶狠狠地开口:“……你是想死吗?”
嗓音沙哑, 喉咙口火辣辣地疼,像是布帛被撕开的痛感。
——看来明早得去丹房拿点药吃吃。
“……师姐……想死了……我会告诉你……”
这下是能分辨出宋俨的声音了。
燕妙妙随手撤了阵法。
被死死压在墙上差点没窒息的宋俨终于能喘了口气。
“你大半夜的私闯师姐闺房,合适吗?”燕妙妙没好气地开口, “放在人界,这是要浸猪笼的。”
正屈着腰喘气的宋俨:“师姐……你之前半夜进我房间……也没事先知会我……”
“……猪笼……便是要浸……也是一起……”
得了,看来昆仑山是可以少一个师弟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燕妙妙咳了两声,感觉喉咙都快出了血,嗓子这才略微舒服了一些,“快说,别打搅我睡觉。”
宋俨边喘着气便给燕妙妙递过来一副龟甲。
上坎下艮水山蹇卦。
卦辞: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卦辞和卦象燕妙妙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全然不知宋俨这卜的是什么。
又是等了半晌,宋俨这终于是喘匀了气。
“睡前例行一卦,得了水山蹇,”他道,“我瞧这东北方向似乎不定,便又看了罗盘。”
他又摸出一个罗盘来。
只见金色的罗盘之上,指针正疯狂跳动,叮叮哒哒地什么都瞧不出来。
“你这探的何处?”
“东北方向,首阳山。”
燕妙妙迷茫地抬眼看向宋俨。
后者忽然在虚空中一划,一片模糊的影像出现在漆黑的屋子里。
画面之中没有声音,只有遍地焦土。
山石崩塌、泥浆倒灌。绵延数百里的山脉倾倒,如失了骨头的躯体,软趴趴地倒在大地上,草木生灵蝼蚁般埋在泥土之中,弄脏了躯壳,奄奄一息。
黑压压的死气笼罩其上。
“首阳山塌了。”
燕妙妙怔愣一瞬,似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塌了?”
“首阳山是仙脉之一,怎么会塌?又怎么可能塌?”
这仙脉,并不仅仅是名字好听。
仙脉一处,是聚集了天地灵气凝结而成,可说是天为父地为母,但凡天地之中还存有灵气,就绝不可能崩塌。
就如昆仑山矗立万年,历经数次天雷地动都岿然不动一般。
宋俨指向画面中的死气。
“山中灵气消失了。”
燕妙妙皱了眉,从榻上起身。
仙脉中的灵气消失不见,这是没人敢想过的事情。
但凡是聚有仙灵之气的物事,都两种方法可将其上的灵气驱除。
一则将其上的灵气夺走,与魔修一支夺人修为巩固自己的法子近似,可类比吸星大法。
二则可用更为强力的魔气将灵气污染,如燕妙妙的灵力被残刖魔的腐肉污了那样。
但是将一整座仙山的灵气吸走或污染掩盖……
理论上可行,现实中没人能做到。
即便是仙界的三清、或者魔界的魔尊,都不能做到。
“那山中的生灵……”
首阳山中灵气充沛,不仅草木生灵极为茂盛,就是修仙的门派都有十数个之多,更别提其中生活的动物和凡人了。
如今首阳山一经崩塌,不仅仅是山石崩裂、更多的是其上生灵怕都凶多吉少。
“山中有仙君到场,正在救助。”
随着宋俨的话音,画面一转。
半空之中,浮动着数人。
仙君们催动着灵力,正将这塌山周围的死气驱除。
——这死气与灵气大相冲抵,便是仙君,亦没办法在这死气之中动用太多灵力,搬山卸岭之术更是难以施为。
燕妙妙眼睛尖利,一眼便瞧见了那数名仙君之中的那袭白衣。
——温敛亦在其中。
他身上向来洁净的素白袍子染了层灰,极为碍眼。画面晃过他的正脸,燕妙妙见他双眉紧拧着,周身灵力与死气相冲,显然教他很是犯愁。
她琢磨了片刻,当场便从边上扯过一件袍子,一边朝屋外跑、一边系着腰带。
身后的宋俨追了出来:“师姐!你去哪——?”
“你的卦象动爻是哪一爻?”
“九五。”
“九五爻辞,大蹇朋来,”燕妙妙脚下不停,“你师姐我,要去做大蹇朋来的那个朋。”
*
昆仑仙门主殿,此时灯火通明。
不久之前,首阳山崩塌的消息亦传到了仙君耳中。
神霄真君此时,正在分配前往支援的仙君名录。
“匡淩、望山、孙鹤、重晗、宗祁,”神霄真君沉着道,“便是你们五人先去吧,若是人手不够,咱们还可再支援些。”
“毕竟同是仙脉,咱们须得出一份力,尽快将山中是凡人与生灵救出。”
这时,只见到匡淩,便是昆仑仙门专修炼器的仙君、亦是柳梢的师尊,突然站起了身,神色凝重地朝着神霄真君道:“师兄,若是咱们能将……”
还没说完,神霄真君便举起了手,止住了督由真人的话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神霄真君肃声道,“不成。”
殿上众仙君相互对视,显然是知道这两人话中的意思,却也未有人提出别的意见。
督由真人叹了声气,也不说话了。
而正是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忽然大步踏入了殿中。
“师尊!首阳山大难,咱们当全力相助!”
燕妙妙头也不抬,“嘡”地一声跪倒在地。
随着她闯了进来,宋俨也跟在她身后数步,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跟着师姐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