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承乾宫刚刚被人又砸又抢,怕是还正乱着,也不能过去歇着。
一晚上提心吊胆,东奔西顾,两人躺下后一时都没有说话。
秋日夜凉如水,姜瑶月又天生体寒,她蜷了蜷冰冷的双脚,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索性将脚靠到了虞容璧的腿上。
温温热热的,姜瑶月很是惬意。
这可比汤婆子好用多了。
虞容璧原本闭着眼睛小憩,其实也并没有睡着,他自然感受到了姜瑶月的动作,眼皮子动了动,却仍没有睁开。
就在姜瑶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时候,虞容璧随手往枕边一捞,便将姜瑶月的脑袋捞到了自己怀里。
姜瑶月也没有挣扎,只轻轻“哼”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之后,虞容璧才问:“你哼什么?”
“臣妾是在嘲讽皇上不抓紧时间睡觉,不睡就算了,还偏偏闭着眼睛假正经装睡觉。”姜瑶月一点也没有客气。
虞容璧终于睁开眼睛,先是无奈地笑了笑,姜瑶月离得他很近,看见了他眼中细小的红丝。
姜瑶月立刻软下心肠,自己便先说道:“皇上还是赶紧歇一会儿吧,臣妾.....臣妾也是担心......”
虞容璧闻言又重新乖乖闭上了眼睛,却仍保持着将她搂在怀里的姿势。
片刻之后,他竟道:“朕睡不着。”
“那皇上还是闭着眼睛休息。”姜瑶月有些困倦,却仍是忍住了睡意。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虞容璧的睡颜,又抬头忘了一会儿缂丝青碧山水帐顶。
“臣妾早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姜瑶月轻轻说道。
虞容璧果然也还未入睡,听见这句话,他马上就睁开了眼睛,道:“你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瑶月没有理会他,却仍自顾自地往下絮絮说着话。
“梦里面也有葛贵妃和淑妃她们,还有好多好多臣妾没见过的妃嫔。臣妾看到臣妾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是个公主,才一点点大,葛贵妃让他们跪在臣妾床榻前,她还哭了。”
“可是他们都来了,唯独有一个人却没来。”
虞容璧抱着姜瑶月肩膀的手微微紧了紧。
“所以那个时候臣妾醒来之后就想,皇上该是多不喜欢臣妾,才会连臣妾死前都不愿来看一眼。”
“宫人们都称赞臣妾是一位合格的皇后,体恤后宫,贤惠大度,可即便如此,皇上也不想在最后全一全与臣妾的夫妻缘分。”
虞容璧静静等着她说完,本也是等不及她说完就要反驳的,毕竟这些日子他为这个家已经承受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他也不忍心打断姜瑶月,听着听着倒又开始不住地去想一些事情。
虞容璧是不想去想姜瑶月如果死了自己会怎么样的,但是他只想到一件事,若是自己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即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依着自己的性格,或许真的会在她死前也不去看她。
姜瑶月说的倒与他的行为相差无几。
他有些心虚,像是被姜瑶月窥见了心事一般。
然而虞容璧面上不显,只定了定神,道:“不可能。”
姜瑶月斜眼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为什么,”虞容璧长眉一挑,“你根本不会死。”
人有旦夕祸福,但是不会是他的皎皎。
他的皎皎会儿女绕膝,长乐无忧。
这回姜瑶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语重心长道:“人都会死的,臣妾也不例外——皇上固然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不会错,但是也挣不过天去。”
她的话音才刚落,唇便又被虞容璧被堵上了。
或许是因为姜瑶月方才的话,虞容璧近乎偏执与蛮横地掠夺着,像是如此她便不会开口再说他不愿意听的话了。
姜瑶月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虞容璧竟也停下了。
却近似餍足。
他狭长的凤目看着姜瑶月,漆黑的眸中透着与平时的冷淡全然不同的情切与不舍。
“你不会死。”他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不过你若还是担忧,还有一个办法。”虞容璧嘴角显出一丝浅笑。
“什么?”姜瑶月好奇问道。
“既是你说的梦里有三个孩子,那么再多生一个,就与梦里完全不一样了。”
姜瑶月一时愣住,无话可说。
很久之后,她软软的拳头才又锤上虞容璧的肩膀,声音也糯糯的:“虞容璧,你坏死了。”
一百多章终于双箭头了_(:з」∠)_恭喜我们皇上_(:з」∠)_
第107章
这场宫变虽半夜便被虞容璧立刻解决了,但波及的范围很广, 波及的时间也很长, 一直到了一个月之后。
淮阴施氏一夜之间颠覆,自取灭亡。不与施氏勾结参与到宫变中来的自不必再多说, 就连京城中与施家交好的也受牵连不轻。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因是谋逆大罪, 京城各家自闭门户,不敢再多招摇。
贤妃在施家事败当晚, 不等发落下来便在钟粹宫上吊自尽了。
上吊时踢的还是施昭仪当日还在钟粹宫做淑妃时最喜欢的紫檀雕花嵌云母凳, 施昭仪在她死之后的第二日便又重新回了钟粹宫, 一刻不停地将那套紫檀雕花嵌云母家具给劈了。
姜瑶月听闻此事,很快便又重新给她送了一套新的过去。
她也很是聪明, 虽刚从冷宫出来没多久,施氏也已灭忙, 身边自然没当初鼎盛时那般有数不尽的好东西, 但还是立时给姜瑶月回送了白玉佛手花插。
施之柔是唯一没有受到施氏牵连的施家人。
还有一人, 也在暗暗被所有人关注着, 那就是皇后姜瑶月的嫡亲堂妹,端嫔姜锦月。
到了施家覆灭的后几日上, 也有人渐渐觉出味回过神来,什么端嫔有孕,什么皇后嫉恨,怕都只是下的一个套。施家才在不久前被流寇所扰受了些重创,本不该在此刻动手, 想借此机会起事,却不想反被端嫔有孕这个钩子钩到了套里面,操之过急从而导致了灭顶之灾。
自然有那聪明的人此刻便已将眼光转回到了皇后娘家安国公府身上。
虽安国公府并未在被施家牵连的名单之中,但内里事情明显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若皇后真的与安国公府没有任何嫌隙,便不可能拿自己娘家的妹妹做这个诱饵,首先施家便不会信她的把戏。
等一个月之后施家的事差不多了结了,该杀的杀,该罚的也罚了,姜瑶月便带着一干人等出宫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这些日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原本只是一开始姜老夫人为了一己私愤加之施家拿了姜家把柄威胁,姜家这才从旁协助要除姜瑶月。
可是后头姜老夫人与大房二房也就罢了,三房竟与施家来往越来越密切,大多时候还瞒着安国公府其他人。
等到施家事发,三房知道有些事再也兜不住的,宫里那把刀或是下一刻就要来砍自己,便再也顾不得姜老夫人的雷霆之怒,将事情和盘托出。
姜老夫人本就为着先前与施家串谋谋害姜瑶月母子一事而忧心忡忡,可思及那时是施家拿了姜敬诚的把柄来威胁,到时也或可分说一二。
施家已是罪大恶极,那么将罪责尽数推到施家头上,只作自己也是受害,自然是天经地义。
安国公府又到底是姜瑶月母家,内里两边如何且先不提,莫说是将安国公府连根铲除,便是罚了安国公府,那损的也是姜瑶月的颜面。
然而姜老夫人千算万算,千想万想,终究还是敌不过姜敬诚夫妇自己犯了糊涂贴上施家。
三房将与施家勾结的往来信件尽数呈到了姜老夫人面前。
姜老夫人杜氏本就年事已高,虽平时处事强硬,但此番打击也再承受不住。
她连那些信件都没有读完,便仰天倒了下去,此后更是一病不起,只每天焦心着皇帝什么时候会来拿姜家开刀。
姜瑶月的母亲,二夫人何氏是一向受婆母搓磨的,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事,她虽没用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安国公府对女儿的不善,这回安国公府要出大事却是牵连不到他们二房的,于是只缩了头闭门不出,也不去病了的杜氏面前侍奉了。
至于三夫人汤氏,从前姜老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好儿媳好外甥女,这回姜老夫人强撑着下了令,将她关在了房里,不许她再出门。
如此一来,倒只有大儿媳连氏在姜老夫人跟前伺候着。连氏一向稳重得体,遇着这等大事不慌不乱也是正常,不过她为人刻板,连劝慰姜老夫人也才通常才那么一句:“ 母亲且先不用过虑。”在姜老夫人眼里是远不如从前汤氏机敏伶俐。
姜瑶月到安国公府前没有派任何人前去支会,人直接进了安国公府大门,竟让姜家吓破了胆,直以为她是来抄自己家的。
姜老夫人听说姜瑶月到了安国公府,长叹了一声气,叫人赶紧给自己梳洗,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前去面见姜瑶月。
姜老夫人住在主院,而姜瑶月此刻离得也不远,就在主院东边的荣善堂。
等姜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到了荣善堂的时候,人皆已到齐了,连被关着的汤氏也早被提到了姜瑶月面前。
此次来安国公府,姜瑶月自然是思虑周到带着姜锦月来的,姜锦月如今在姜瑶月面前一直做低伏小,唯恐她一个不开心要了自己的小命,然而此时看见母亲汤氏落魄的样子,还是再也顾不得其他,扑到汤氏身边与她抱着哭成了一团。
姜老夫人连坐着都要人扶着,却冷冷地看了汤氏母女一眼。
姜瑶月端坐在上方没有说话,只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姜老夫人便道;“这用的是娘娘昔年在府中留下的雪水,梅花刚开时采下来的雪。”
姜瑶月柳眉一挑,她从前在姜老夫人面前一向乖顺又低眉善目,从未有过如此带着挑衅意味的表情。
不过到底还是悠悠回了一句:“难为祖母还记得。”
姜老夫人平时就不大有笑脸,这会儿越是笑不出来的境地却越是拧了个僵笑出来。
好不自然。
她又往正哭着的汤氏和姜锦月那里看了一眼,只是就连最有眼力见的汤氏也没看见,还是连氏意会了婆母的意思,便上前去轻声劝阻了。
外头男人的事她管不着,但是女人的话却要她来传,姜瑶月总是有些用处的。
“娘娘打算如何办?”姜老夫人问道,“这事是汤氏不好,不仅不规劝着夫君,竟还一同瞒着我们安国公府。如今皇上没有惩罚安国公府,还是娘娘的功劳。”
姜老夫人的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既问了姜瑶月接下来要做的,又将黑锅彻彻底底甩到了已经没用的汤氏头上,最后还提前将姜瑶月抬了一抬。
可惜姜瑶月早不吃这一套了。
姜老夫人口口声声礼义廉耻,也自小教她礼义廉耻,奈何自己又做到了多少?
姜瑶月又没有说话,却给绿檀使了个眼色,绿檀便又将那两个小人拿了出来,叫人拿了去给姜老夫人看。
绿檀刚将东西拿出来,姜老夫人便远远看见了,她有些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一时浑身都冷汗直流。
待看清了那两个小人与小人旁边放着的生辰八字,姜老夫人彻底慌了神,但嘴上还是道:“这是何物?”
姜瑶月朝着姜锦月那里努了努嘴,姜锦月便跪行到了姜老夫人身边,哆哆嗦嗦道:“是.....是母亲上回带来宫中......”
“荒唐!”她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打断,姜老夫人如今病中没有气力,若是放了以前,怕是要一脚往姜锦月的心窝子上踹,“汤氏不守妇道,坏我家规,败我家风,这便休了回娘家去。”
汤氏一下便瘫软在地,她本想着眼下被关在房中已是极坏境地,她毕竟已有些年长了,不是那等年轻刚进门的媳妇,说关就关。但再差一些也最多就是将她送去庄子上一段时间,只要安国公府没有大事,她是三房正室太太,总有回来的一天。
姜老夫人又一向喜爱她,还是自己的姨母,到时她再甜言蜜语哄上几句,姜老夫人定会稍稍偏着她一些。
汤氏再怎么也没想到姜老夫人开口就是要将她休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连让她辩解一句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她看了看身边的女儿,仍旧不想认下,挣扎道:“不是......我没有......”
一旁的姜锦月哭道:“娘,五姐姐都知道了,你同五姐姐认个错,五姐姐心善......”
她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姜瑶月同安国公府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闹到这个地步也不仅仅是汤氏拿去的那两个小人的问题。
姜老夫人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什么。这倒反而让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姜瑶月既是带着压胜之物而来,寻的必定也就是汤氏,她要汤氏,她就给她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