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众人都退去,王姑姑也不敢耽误,急着就去审问马司簿。
姜瑶月看着外面的天一点一点暗下来,晌午时分又飘起了雪花,这天儿便暗得早一些了。
不过是用了个晚膳的功夫,王姑姑便彻底撬开了马司簿的嘴。
姜瑶月看着王姑姑稳稳地站在自己跟前,向自己回报着:“马氏开了口,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松枝去找的她。”
桌案上茶气氤氲,为雪夜孤寂添了几分暖意,姜瑶月端起用来消食的茶喝了两口,才道:“可有确定?不要给马氏可乘之机嫁祸了他人。”
“自然确定,这点娘娘尽管放心。”王姑姑跟着昭熹皇后那么多年,自是有一套自己做事的手段。
这个答案倒也不出姜瑶月所料,宫里才这么些人而已,左不过不是淑妃就是贵妃,脱不开这两人去。
姜瑶月放下手上松石绿釉茶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玉芙疾步而入,道:“娘娘,钱充容来了。”
上回钱问蕊也是冒着风雪而来,此次更是阴寒雪夜,姜瑶月大致猜到肯定又有什么事,然钱问蕊的话不清不楚,姜瑶月觉得她不爽快,自是有些腻味。
她便也不急着请,而是问玉芙:“钱充容可有说何事?”
玉芙摇了摇头,说:“钱充容看似匆匆忙忙的,与上回全然不同的样子,只央了奴婢说一定要见到娘娘。”
姜瑶月摆摆手,让玉芙去请了人进来。
钱问蕊既是读了不少书的,举手投足间难免透着点清贵,上回来的时候更是举止大方得体,便是与姜瑶月比也没有被比下去。
当她再次说现在承乾宫,却全然不同她往常模样。
身上的披风大抵是因步履匆匆而凌乱着,鬓边竟挂着些雪融化后的水珠,连发髻上那支水头极好的翡翠南珠簪子都斜斜插着,将坠为坠。
第41章
钱问蕊这回可没了与姜瑶月打哑谜的闲情逸致,她是迫不得已才来向姜瑶月求救的。
她样子虽慌张, 心里却是有成算的, 在求救之前,先向姜瑶月和盘托出了原委。
在燕窝中动手脚的也是淑妃无疑。
钱问蕊平日深居简出, 不多嘴也不惹人眼,即使同在钟粹宫住着, 淑妃也只当她不存在,轻易不会去提防到她。
也正是淑妃一时不慎, 钱问蕊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事情, 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
“燕窝本就是上好的, 也是皇后娘娘的身边人才接触得到。但是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钱问蕊道, “娘娘的燕窝用的是城外玉泉山上的山泉所制,淑妃娘娘在山泉里动了手脚, 那山泉水被掺过泡过红花的水, 每日一点点量虽不大, 但妾在书上看过, 长此以往下去必定滑胎,若侥幸逃过, 生下的孩子也会孱弱不堪。”
这话听得姜瑶月及其身边人皆是变了脸色,连最心宽的柳芽儿都惊得张了嘴。
不过很快,姜瑶月便镇定下来,虽然燕窝天天都被严姑姑端到她面前来,但她因着挑嘴, 刚开始就吃得少,都是一两口略沾沾唇就算意思过了,还有一些更是直接被虞容璧偷偷倒了去喂花,且她自己也干过几回,到了钱问蕊上次前来点出燕窝,姜瑶月便彻底理直气壮地不吃了。
而且照顾她的申太医日日都要来为她请平安脉的,若是红花真的引起胎气不稳,那么申太医也会看出来。
饶是如此安慰了自己,姜瑶月还是禁不住后怕,她摸了摸如今已然有些隆起的腹部,崽崽做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然后呢?你还想对本宫说些什么?”姜瑶月脸上不动声色问道。
钱问蕊一点也不犹豫,立刻就道:“妾被同住钟粹宫的薛采女告发给了淑妃娘娘,求皇后娘娘庇佑。”
姜瑶月便笑了,道:“告发?钱充容如此小心谨慎,即便见了本宫也并未完全向本宫吐露实情,又怎会不慎为薛采女所发现并告发呢?”
长久沉默之后,钱问蕊道:“娘娘不信妾?”
“要看你如何让本宫信任你。”
钱问蕊心上一凛,也知这是事关自己生死的紧要关头,若皇后不肯保她,她回去之后就是死路一条。
淑妃家族势大,自己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得脸,虽不如青梅竹马的贵妃娘娘和怀有龙嗣的皇后娘娘,但要收拾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小的从未有过宠的充容,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姜瑶月也不急,闲闲地往后一靠,等着钱问蕊自己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钱问蕊才深吸一口气,眼圈儿也有些发红,道:“原是不会被淑妃娘娘知晓的,只是深宫寂寞,妾便与一处的薛采女相交甚好。那日妾本是找准了时机才出来的,来时也并未与薛采女细说详情,她只知妾是来承乾宫的。但是妾偶然中发现,薛采女方才入了夜悄悄去了淑妃娘娘那里,或许会说妾来承乾宫一事。薛采女不知道实情,可淑妃娘娘仔细一想万一就会想到。”
“到了此时,妾也不瞒娘娘了。妾先前来承乾宫,自然是有私心的。妾不敢将话说满,当时也是忌惮淑妃娘娘,若娘娘去找淑妃娘娘兴师问罪,妾夹在中间岂不倒霉?”
眼下姜瑶月与施之柔谁更胜一筹还情况未明,钱问蕊大抵也是怕万一姜瑶月没有施之柔厉害,首当其冲完蛋的就是钱问蕊。
钱问蕊此举细想起来确实存着两手准备,两头都不得罪的心思。只不过淑妃二字没从她嘴里明明白白出来,自己却被薛采女告诉给了淑妃知道。
姜瑶月倒觉得,钱问蕊心思玲珑细腻,有颇有学识,实则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说话做事也太过小心谨慎了。既要告密又不想得罪淑妃,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到头来薛采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将她行动告知了淑妃,钱问蕊便立刻扛不住了。
还不如果断一些,那日就挑明了告诉她,她也不是那等没有成算的人,自会护着钱问蕊几分,至少保她性命无虞。
如今可好,看似两边都没有得罪,实则连姜瑶月心里都不是完全毫无芥蒂。
但姜瑶月到底也不好就这么让她回钟粹宫了。
这还不是当务之急。
姜瑶月想了想,立刻对王姑姑道:“今夜怕是王姑姑也消停不了了,宫外送山泉水的水车卯时便会入宫,你叫人去守着,你知道如何做才妥当。”
王姑姑的眉紧紧拧着,劝道:“娘娘,此事事关重大,不如直接禀明皇上,正好还有生草乌一事也一并告了。”
“没有人赃并获,仅凭钱充容和马司簿两张嘴?”姜瑶月笑了,“她好歹是四妃之一,本宫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就如王姑姑所言,姜瑶月不是没有想过立刻就让人去紫宸殿叫了虞容璧过来,直接当面告上一状,但她到底也不是很有底气,施家毕竟经营数百年,势力盘根错节,若冒然为之,一招不慎自己便会反受其害。
左右便先静待一晚,宫门早就下了钥,等第二日一早再说。
没想到还是不够快。
淑妃还是猜到了那时钱充容来承乾宫的用意。
她带着薛采女,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只是寻常作客。
“娘娘想必在忙,不过臣妾自个儿来了。”饶是深夜,淑妃依旧是一身华服,发髻高挽,珠翠步摇微颤,显见是一番打扮而来。
姜瑶月给王姑姑使了个眼色,王姑姑会意,立刻便悄无声息地先退下了。
“淑妃漏夜到访,倒让本宫有些措手不及了。”姜瑶月嘴上说着措手不及,端看她周身却好整以暇。
淑妃笑着看了一眼姜瑶月身边的钱问蕊,也不接姜瑶月圆话,反而道:“钱充容这么晚了不回钟粹宫,本宫可好生担心,也不要打扰皇后娘娘了,这便和本宫回去吧。”
钱问蕊脸色煞白,看看淑妃又看看姜瑶月,嘴角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这才不致于失礼。
不过她终是没忍住,也没再去应付要人要到承乾宫的淑妃,而是对着姜瑶月小声哀求道:“娘娘,娘娘帮帮我......”
姜瑶月没有理钱问蕊,而是等着淑妃再度开口说话。
“钱充容活脱脱像是本宫要将你吃了一般,”淑妃冷笑一声,鲜红的嘴唇一翘,“同在钟粹宫,本宫又是主位,自问对你、对底下人也从来不薄——”
钱问蕊忍不住抖了抖,在淑妃的迫势之下,连清贵之气都荡然无存。
“你......你设计中宫,谋害皇嗣,怎能......”钱问蕊心一横,也再顾不得其他,“妾又怎会再回去?”
淑妃不仅未见惊慌失措,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一双眼睛长得极美,此刻殿内灯火通明,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摄魂夺魄。
她道:“钱充容,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本宫何时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钱问蕊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往姜瑶月身边又靠一靠。
面前姜瑶月神色未明,淑妃一点都不害怕,朝前走了两步,一眼都没瞧钱问蕊,像是猫对玩腻了的老鼠失去了兴趣。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对姜瑶月道:“明日卯时,自玉泉山来的水车,一点问题都没有,娘娘还是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抓错了人,便是皇后也不能草菅人命。”
终于图穷匕见,毫不遮掩地大大方方与姜瑶月坦了白。
有恃无恐。
施之柔说话不疾不徐,仍旧是往常那样温温柔柔的,极是娇媚可人。
姜瑶月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既是已经剑拔弩张,虽坐着应对也可算气定神闲,但总觉气势上有些不如人之处。
她倒不奇怪施之柔能立刻有应对之策,她只是诧异,施家果真已经手眼通天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此刻已无法再往宫外面递消息,却仍能得知淑妃这里的情况。
看来要治的也远远不止一个马司簿,更不在这个后宫之中。
见姜瑶月不语,淑妃气势又盛了几分,道:“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臣妾到底也免去了娘娘明日抓错人的尴尬,倒想与娘娘做一笔人情,将钱充容放了给臣妾,臣妾还是带她回承乾宫,定会好好□□,不让皇后娘娘再多费心。”
这些话自施之柔口中所出,也是荒唐无礼至极,她却说得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本宫想留一个后宫妃嫔说说话罢了,淑妃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姜瑶月淡淡道,“淑妃能□□,本宫也能□□,这后宫之中,有什么事是本宫都不能做的?”
淑妃一时没有说话,姜瑶月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却听她道:“也罢,既是皇后娘娘要留了钱充容,那便留了,若哪天要再回来,臣妾必定扫榻相迎。”
说完也不等姜瑶月等人反应,只兀自转身,莲步轻移而去。
留下姜瑶月在原地,皱紧了眉头。
不要急嗷,那谁下章就出来了(^з^)-☆
第42章
薛采女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了一处偏僻宫院的井里。
如同姜瑶月所预感的那样,淑妃果然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伴随着薛采女的死亡, 是淑妃放出的黑白颠倒的风声。
不过半日, 一时之间满宫风雨,皆传昨夜钱充容夜奔承乾宫, 是与钟粹宫的淑妃娘娘和同住的采女薛氏起了些争执,故而去求皇后为她做主。
淑妃本想息事宁人, 于是带着薛采女漏夜到访承乾宫,谁知那钱充容不知与姜瑶月说了什么, 似是构陷了淑妃与薛采女。
姜瑶月盛怒, 不仅不肯听淑妃的苦苦哀求与解释, 反而受钱充容蛊惑,厉声训斥了淑妃与薛采女二人。
末了还要求淑妃独自回宫, 留下薛采女在承乾宫,想来必是答应了钱充容什么, 或是干脆就拿薛采女来泄愤。
淑妃顶住压力, 在姜瑶月面前保住了薛采女, 得罪姜瑶月更甚, 将薛采女仍旧带回了钟粹宫。
哪想到保也只保了短短几个时辰罢了,在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时, 皇后的人早就偷偷潜入了薛采女的住所,将她带去偏僻荒芜的地方,生生投入井中。
端的是将姜瑶月所行形容成睚眦必报,无恶不作,不知淑妃与薛采女哪里得罪了她, 她竟连一个对她毫无威胁的小小采女都不肯放过。
绿檀和杏檀一早便丽与姜瑶月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了姜瑶月不快。
只是又瞧着姜瑶月脸色倒是如常,说话行事与往日也并无不同。
承乾宫的人也咬不准这是姜瑶月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气得狠了反而没显出来。
“早知道昨夜就该先把钱充容放回去,娘娘也不会......”柳芽儿气得一张俏脸通红。
“放回去?”姜瑶月笑着看看柳芽儿,把她拉过来,“淑妃是谋害本宫事发,既然她自己都已经知道了,无论本宫怎么做,她必定都不会善罢甘休了。钱充容若是回去,死的就只怕是她了,不过是另换一种说辞,照旧还是本宫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