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璧听了之后半晌不说话,脸色冷得像进了冰窖,平时单还只是冷漠,这会儿却可以称得上极差了。
他的手又不由自主开始转那个小箭矢。
姜瑶月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隔了许久,虞容璧将受上的小箭矢重重往桌案上一拍,发出闷闷一声响,而后才听他道:“荒唐。”
“难道她还想再重新嫁一回颜向明?”虞容璧讥笑。
姜瑶月本也只是来做一回耳报神,其余事项她并不想插手或是多嘴,长公主与宣德侯这么拉扯着已经四年有余,还如何说得清楚,真掰扯得了虞令琼也不会在宫里烧炭自杀了。
以她直觉看来,此事虽看起来非常复杂,但究其内里指不定还有更复杂的。
长公主如何不和离?又如何会怀上第二个孩子?又如何小产的?她又何至于寻短见?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绝非是简单的事。
而早先虎儿告诉过姜瑶月,段苍根本不想看到他,也没有抱过他,可宣德侯段苍在京城口碑甚佳,不是那等恶劣之人,为何会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是如此态度?
姜瑶月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虞容璧,太惨了,即便虞容璧不想管这事,太后也会非要他去管的。
姜瑶月想了想,还是道:“臣妾过来之时,宣德侯正在长春宫外跪着,看样子公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见他。依臣妾所见,不如还将他召回紫宸殿来,先仔细问一问他,或许还要其他说辞。”
虞容璧阴着脸沉默不语,最后终是叹了口气道:“也罢,不将这事了结了,朕怕是要日日分出心思去对付他们。”
姜瑶月眨眨眼,朝着虞容璧福了一福,说道:“那么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宣德侯到底也是外男,姜瑶月在这儿诸多不便。
虞容璧会意,却道:“朕在这儿,你不必怕。皇后还是留下和朕一起见宣德侯,朕不擅分理这种事。”
既是虞容璧开了这个口,姜瑶月也不好再拒绝,此时说来也事涉公主和驸马闺房内事,只让虞容璧一人来处理确实不大妥当。
姜瑶月便欣然同意,反正也正好听一听段苍怎么说的。
他们也没等上多久,很快宣德侯段苍便到了他们面前。
方才虞容璧发了话,姜瑶月便也不避讳了,宣德侯进来的时候,她反倒大了胆子去打量了他几眼。
一见段苍的相貌,姜瑶月便觉长公主嫁得倒也不亏,颜向明皮相不错,这宣德侯比之颜向明,只好不差。
只不过才历了惊吓,又跪了不少时辰,段苍的脸色有些苍白。
虞容璧也没让段苍再继续跪着了,只道:“你自己说。”
不出意料地,许久都没见段苍说话。
冷场下去不是办法,姜瑶月心里叹了一声,果然是得她留下来,否则让虞容璧来问,不知要问到何年何月。
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的衣摆,虞容璧却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架势却是要让姜瑶月出面了。
因也实在分不出谁的错多点,姜瑶月到底也不是虞容璧,不好对段苍冷言冷语,想了想之后,让人给段苍上了一杯热茶,才慢慢道:“侯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今儿这天要化雪,可太冷了。”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侯爷进宫来可有见到虎儿?方才用了午膳之后他便睡了。”
这话其实问了也是白问,说了也是白说,段苍自然是没有见到儿子的,他忙着跪到现在,哪能进去长春宫。
再者段苍还真不一定想见虎儿。
不过姜瑶月挑个话头出来,虎儿在长公主和宣德侯两夫妇的这场大戏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由他入手倘或最简单直接。
提到儿子,段苍的嘴角动了动,竟是忍不住有些讥讽,姜瑶月与虞容璧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愈发奇怪。
“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姜瑶月又开了口,“夫妻之间偶有争执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和本宫不会因着长公主是亲姐姐,便故意去偏颇她。”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才见段苍重又跪下来,对着虞容璧磕了三个头,一字一句道:“臣恳请皇上和皇后做主,允臣与长公主殿下和离。”
姜瑶月立刻便接上道:“要和离却也简单,此事暂放不急。只是侯爷也须得让皇上和本宫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又如何去与太后娘娘交代?长公主毕竟也是我大梁的金枝玉叶,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太后的掌上明珠,便是要和离,也不能这么草草了事。”
“侯爷好好想一想,”姜瑶月顿了顿之后,又道,“昨夜长公主可是才寻了短见的。”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段苍心内也知避不过去,寻常人家夫妻要和离尚且要两家一道弄清楚前因后果,更何况是天家。
“求皇上和皇后明鉴,长公主之子并非臣所出,”段苍的脸愈发苍白下去,双手紧紧捏成拳,“此事是长公主亲口对臣所言。”
此话一出,姜瑶月与虞容璧便是如何都未想到,皆是大吃一惊。
“段苍你说什么!”虞容璧先就忍不住了,子嗣之事最是非同小可,和离尚且事小,若长公主真有丑事被揭发,不仅是宣德侯府,便是皇室的脸面也要丢尽。
姜瑶月到底是女子,又一向聪颖狡黠,自是较男子要心思细腻上许多,想得也与他们所想不同,她立时就想起了这会儿还在长春宫的虎儿,又细细回忆了虎儿的面容。
三岁的孩子还是圆乎乎的一团,并没有长开来,姜瑶月想了一遍又一遍,再去看面前段苍的容貌,似乎虎儿与他也是有几分相像的,若不是亲父子,必定是全然不像。
只是事关重大,姜瑶月也不敢就此随随便便下定论,毕竟依着段苍自己所言,这是长公主亲口对他说出来的,总不能孩子的亲生母亲说不是,她却说人家父子俩长得相像。
这却实在叫人伤脑筋了。
姜瑶月有那么一瞬甚至想到了滴血验亲,然而这个法子也不是全然就准确的,多半也会出错。
悄悄问小可爱们,驸马惨不惨?驸马~惨~不~惨~
就算是公主也是要经历社会毒打的,全天下不是人人都是她父母能让她事事称心如意,虞容璧能让着她也不仅仅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是血亲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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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好在段苍面对着姜瑶月和虞容璧,大概是觉得已经说了要事了, 也不在乎再说一些, 便心一横,将事情与他们全部说了出来。
依着段苍的意思, 孩子才刚一生下来,他去抱孩子, 长公主便冷笑着告诉他,这孩子不是他的。
段苍大惊, 却也不疑有他。
只是他总道与长公主已然将日子过成了这幅样子, 长公主看着也不像是想与他继续过下去的, 以为很快长公主便会与他和离了。
段苍心中抑郁苦闷,却迟迟没有等来虞令琼的和离书。
然则虞令琼是君, 他是臣,既尚了公主, 便没有他主动去与公主和离的道理。
不过事情既摆在眼前, 再让他对虎儿如同亲子一般, 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便是虎儿口中所言, 父亲从来都不理他,也不抱他。
段苍好歹也是宣德侯, 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世家子,便是泥人都有几分气性,更何况他。
虞令琼依旧带着孩子在他面前晃悠,便是不对他冷嘲热讽,那脸色也绝不能算是很好看。
到了后来, 段苍在虞令琼面前便彻彻底底如同换了一个人,表面上二人一日未和离,便一日要维持着属于公主与驸马的体面,不能很让外面看出来二人关系恶劣。
私底下二人较劲儿一般比着谁更阴阳怪气,或许长公主毕竟是女人,心总是没男人那么硬,斗到后来竟是她落了下风。
这便又是虎儿说的,爹走了之后娘就哭。
不过段苍可不认为这二人之间的斗法是他略胜一筹,他尚且心里日日油煎一般难熬着。
段苍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姜瑶月和虞容璧却切切实实花了好长的功夫才接受下来。
而后姜瑶月又想起了一件事,虽阴私之事难以启齿,但终归只能由她来问上一问。
“那么半年前长公主失的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照先前虞令琼那边的说法,虞令琼是不和段苍同房的,既没有同房,又哪来的孩子?
段苍听后想了片刻,似是为难,而后才艰难开口:“殿下近一年来时常酗酒,偶有几次并不......不过此事还是去问长公主自己的好,臣并不敢断言。”
姜瑶月听得瞠目结舌,天下哪有妻子与孩子的事,丈夫却说不敢断言的。
虽然公主养几个面首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虞令琼她明显没有,这个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姜瑶月看看虞容璧,她把话问到这里也尽力了,段苍明显已说完他立场上的来龙去脉,接下来只能再去找虞令琼。
虞容璧本就与姐姐关系疏远,听完段苍所言,想了一会儿之后,却道:“此事是皇姐过于荒唐,既是如此,便和离了罢,你们二人也好各生欢喜。”
姜瑶月闻言皱了皱眉,虽看样子长公主与她的驸马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了的,但此事尚且还是有未说清之处,她总觉虞容璧快刀斩乱麻判了和离,似是不妥。
有些话却不好当着段苍的面说出来,姜瑶月只笑道:“今日晚了,有何事也要等明日再做计较。侯爷这一日怕是也折腾得狠了,不如先行出宫回府罢,等休息上一夜,明日再进宫来。”
如此段苍便又出宫去了。
姜瑶月看着天色暗下来,便让秦公公传了晚膳。
虞容璧揉揉额头,手指骨节有些发白,他道:“皇后留下来用膳罢。”
又对秦公公道:“秦海,你亲自去跑一趟,让他们做些皇后愿意入口的吃食。”
姜瑶月在一旁听了赧然一笑,步摇轻轻晃了晃,便听她轻声道:“臣妾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于是这一顿晚膳,姜瑶月自是用得舒心合意极了。
用罢晚膳,姜瑶月先就道:“皇上也不问一问臣妾,为何要先让驸马回去。”
“皇姐的事,朕也不敢随意为她定夺。”虞容璧叹了口气,“后来细想想再缓上几日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要委屈段苍再忍耐了。”
大抵都是男人,又遇上虞容璧自小就有意见的虞令琼,虞容璧自然对段苍多了些许同情。
“臣妾倒是想着,一会儿回去长春宫,或可再仔细问一问长公主。”姜瑶月道,“不瞒皇上说,臣妾觉得此事还有些地方不明白。”
“她的事,问了也是无用。”虞容璧先是如此道,后来终究还是不忍,便说,“能问出来最好,若问不出来就随她去吧。”
姜瑶月点点头,见天色已晚,也不欲再耽搁,起身福了福,便要离开。
虞容璧也起身陪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也不要太费心思,你自己的身子要紧,自昨夜到现在,你该累了。”
姜瑶月听后不说什么,只冲着虞容璧粲然一笑,就由绿檀扶上凤辇,往长春宫回去了。
太后依旧陪着虞令琼,姜瑶月回到长春宫的时候本想再让虞令琼静一静,然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往她那里去。
虞令琼还是姜瑶月下午离开时的样子,太后正劝着她吃饭,她也并不理会。
姜瑶月想起虞容璧对自家姐姐的评价,心里不由也有些七上八下。
姜瑶月轻轻走上前去,先对郑太后道:“母后陪了公主也有一日了,不如先回去歇歇,再来也不迟。”
她看在眼里,太后对长女可以说是极其娇惯,再结合虞容璧先前所言,公主这等性格怕也有一半是太后惯出来的。
如此倒不如不要让太后在场,否则只会愈发纠缠不清。
毕竟也陪了虞令琼很长时间,昨夜又没歇好,太后也不比年轻人,早有些撑不住,这会儿既然姜瑶月这么说,她也便答应了。
待太后走后,姜瑶月又将满屋子的人都支使走,然后才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虞令琼道:“宣德侯已经回去了,他明日还会再来。”
虞令琼自是无话,姜瑶月便继续道:“照皇上的意思,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便是,且宣德侯自己也是这个想法。”
床上的虞令琼冷笑一声,终于睁开眼睛来,道:“那可真是遂了他的心愿。”
姜瑶月自她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长公主昨夜寻了短见,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岂非也是如了宣德侯的意。”
虞令琼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