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居左,武官居右,在午门前按照官员等级依次排列,纠察御史开始唱名号,由于沈陵是新加入的,名册上还未记载,沈陵便同御史说了一下。
排到他这儿已经很后面了,本来在上朝的官员里头他的品级就不高,再加上资历短,岁数小,与他同级的都排在他前面。
待卯时,午门上钟声响起,宫门开启,宣百官入内,此时天才有些光亮。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必须整齐统一,沈陵小心翼翼控制好与前者的距离,注意脚下,上文徳殿前的台阶,开始进入文徳殿。
待百官皆站好位置,圣上才会从后面出来,百官一道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陵站得位置靠后,耳朵都是得竖起来的,前面的声音太模糊,若是宣礼什么的还得靠旁边的传话公公。
然后就开始了今日的早朝,大事情不常有,但时不时会有些争议的事情,比如说有人参谁家的儿子啦,文官和武官日常打嘴仗,文官和文官之间日常内斗。
今日的早朝就比较无聊,沈陵听了两场嘴仗,圣上宣布退朝了,此时天已经亮了,换算成现代时间,应该是六点多了。
半夜到现在,上个朝真是太累了!还好比较人道的是,上朝的日子下值会早一些,大概下午就可以下值了。
做地方官和京官在上值时间上区别也很大,地方官看似随心所欲,你是最高领导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但其实你得时刻警惕,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做京官就和做公务员一样了,时间固定,规矩森严。
沈陵跟随工部几位大人一道回工部办公,他的上官便是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工部尚书姓左,左大人年过五十,不怒自威,工部侍郎姓朱,和他算得上半个老乡,他是滁州人。
其他还有三位郎中以及员外郎,分管其他司的郎中年岁都比他大,员外郎就是郎中的副手,他的副手姓邓,四十上下,面黑,瞧着还挺干练的。
沈陵在回京后,也都给上司以及同僚送了礼,人际关系还是要打点的,提前示好,以表自己的态度,再者他年纪小,定是要矮一头的。
左尚书道:“沈郎中,你初来,不急着做事情,让邓员外郎好好带你熟悉熟悉。”
沈陵微微鞠躬道:“谢大人,下官会尽快熟悉工部,好早日为大人分忧。”
左尚书微微颔首,又勉励他一番,施施然走了。
朱侍郎比起左尚书更亲和一些,一路同他说了不少,到了工部办公的院子,道:“若有什么不懂,尽管来问本官,咱俩也算得半个老乡。”
沈陵忙谢道:“谢大人提点。”
工部的院子分几个屋子,除开尚书、侍郎单独一间,其他各个部门各一间,沈陵和其他郎中问候了一声,进入虞衡司的屋子。
邓员外郎跟在他身后道:“大人,这便是咱们虞衡司的地方,这是罗主事,这是冯主事。”
两位主事起身向他行礼:“下官见过沈大人。”
沈陵道:“两位主事免礼,日后本官还需邓大人和两位主事协助,团结一致咱们虞衡司才好为尚书大人分忧为圣上分忧。”
“大人说的是。”
沈陵扫视一眼屋内的摆设,办公之地陈设简单,除了案桌便是书架和大箱子,箱子应是用来存放公文的。
“邓大人为本官介绍就行,你们二人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沈陵吩咐道。
两位主事对视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邓员外郎带他到屏风后边,那边有涨单独的案桌,应该是沈陵的,桌上收拾妥帖了,邓员外郎道:“大人,这是您的案桌,不知您的习惯,便简单备了一些文房。”
沈陵在案桌后面坐下来,看了看桌面上的摆设,道:“无碍,本官对笔墨纸砚没什么讲究。”
邓员外郎道:“这边是卷宗,那便是等着您处理的事务……”
沈陵看了看箱子里的卷宗公文,每换一个位置,就难逃这个,毕竟若想快速熟悉业务,还是看卷宗更为快速。
工部不仅有四大司,下面还有各个署,比如辖修内司署、上材署等等,里面有着许多工匠,各个司发放指令给指定的署长,署长再分派给工匠,职能分工非常的精细。
而且各个署并非只服务于工部,只是归工部管,六大部门都有交叉的业务,比如一场祭祀,礼部是主办部门,但祭祀需要用到的器具都需向工部申请制造,工部一些大工程还需要和户部去扯经费。
邓员外郎解说完后,沈陵道:“你先回去做事吧,本官先看看卷宗,若有疑惑再来问你。”
沈陵看卷宗也有经验,刚接手淮南府的时候,那些公文、卷宗可比这些混乱多了,沈陵才想法子整治了这些格式。
沈陵一边翻阅卷宗,一边做一些记录,他知道自己将在工部上任也了解了一下工部,不过纸上的东西到底不如真刀实枪的。
上一任虞衡司郎中是做得不好被贬谪了,还挺有压力的。
当日沈陵肯定是看不完的,沈陵带了几份卷宗回家去看,总归他还不能完全上手虞衡司的业务,不过他初来乍到,对工部的人还不了解,还是少说少做。
所以沈陵还是把大部分事情先交给邓员外郎,虞衡司毕竟还要运转,他业务暂时还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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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沈陵自打回京之后, 生活比在淮南府的时候规律,固定时间上值固定时间下值, 陪亲人的时间也多,但休沐的时候应酬也多, 进了六部, 利益牵扯就变多了,他若不想办事四处碰壁, 关系得打好。
他抽空拜访了一下陈老将军,虽说是有点攀关系的意味,但陈老将军在淮南府对他还挺好, 若因身份回了京就疏远,岂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其次拜访了曾家,年年入了曾家的私塾。目前京城官家子弟读书有几种,一种曾家这种办个私塾,其他关系要好的人家也会把孩子送过来,孩子会多一些。一种就是自家请夫子, 只教自家的,最次等就是送进京城有些名望的私塾里去。
品级大一些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前面两种形式, 曾家是书香世家,私塾也延续了多年,不少人家都盼着送去呢,没想到曾跃直接给他提了, 沈陵还是很感激的。
回京头一个月人情往来便是一笔大支出, 还好他们家如今也算富裕, 有产业支撑。
当初在船上整理的水利之策,由于要献给圣上,便不能像给严清辉那么随意了,沈陵又加工了一下,先给文常敬和文平昌过一遍。
文常敬摸着胡子很是欣慰,看着自己唯一的学生闪过一丝骄傲:“阿陵,这本水利之法对治水极有参考,看得出你在淮南府费了不少心血,淮河多水难,淮南府却能多年太平,说明你的法子是有成效的。”
沈陵在里面加入了淮南府这一段淮河的水位数据,更具有说服力,读书时沈陵可没被老师这么夸奖过,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文平昌点评道:“这内容定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阿陵这文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巴,没什么文采。”
沈陵也有些汗颜,他实在做不到写公文还写得锦绣繁华,他更喜欢平实一些,就是干巴巴的策略和解说,他考虑到给圣上看,前面还加了点叙述呢。
文常敬不以为意,道:“这就是阿陵的文风,不是诗赋不讲究文采。”
沈陵给他们看过后,确保没什么问题了再呈上去。
差不多半个月左右,沈陵就熟悉了虞衡司的运转,像这种职能部门,清闲的时候很清闲,忙碌的时候也很忙碌,他在中枢院待过,最清楚不过“旺季”
和“淡季”
。
虞衡司主要负责桥梁栈道、织造、军需用品等,和宫内的交集不多,主要是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是需要下地方查看情况的。
还好沈陵在地方的时候,对这些都比较注重,基本上是亲力亲为的,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基于这些年的习惯,沈陵还是列了一个规划,说实话在工部他能施展的空间不大,他上面有好几座大山压着,再加上如今的治理思想,国家根本没有规划这一说法,只有治理,何为治理,有事情才能治。
但什么都不做不是他的风格,初到淮南府他也觉得能做得少,可越到后面能做的越多,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所以沈陵根据自己所分管的职能,分别列了规划,像桥梁栈道沈陵是希望能多发展一些的,地方想要富裕,交通得发达起来。当初他在淮南府的时候,还想过做水泥,但想想也就放弃了,在古代根本行不通。
世界的运行是有规律的,即便他发明了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也不会得到这个时代的认可。像水泥,主要材料是石灰石,需要经过碎化,没有现代化的机械如何能做到。即便做到了,成本也太高了,并不会被采用。
任何事物都有它该存在的时代,生产力达到了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一切还是要从生产力开始,沈陵也是从织造上得到的启发,他查看卷宗,惊喜地发现因为他当年偶然之间改进了纺织机,发明了缝纫机,没想到这十几年间,江南的纺织业发展竟然这么迅速。
他这个阶层对衣物有美观的需求,所以外面买成衣少,不过他也问了一下家里的女眷,布匹的价格这几年的确便宜了很多,他走访京城几家布庄,布庄现在基本上都开始售卖成衣,而且大部分是从江南运过来的。
沈陵问道:“大老远从江南运过来,这路上花费不少钱吧?”
“这运过来是花了点路费,但也还便宜呀,衣服也不占多少地方,跟着船托一箱子过来,也比咱们京城自己做的划算的。”
沈陵立即传信给建康府,让世敏去苏州府看一看,也许苏州府已经开始有低端流水线了,就像他们的木作坊一样,低端流水线相比单个人工来讲,效率就提高了不少,效率一高,价格立即降了下来。
再加上织布机把织布的效率也提高了,江南一代若是大规模的进行成衣制作,极有可能形成资本主义的萌芽。
这件事情让沈陵激动不已,无心插柳柳成荫,说到底想要发展起来,还是要生产力。沈陵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必须提高生产效率。
沈陵正准备调查着这事儿,他自己也记录了一下近些年来布匹和衣物的价格,他笃定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江南一带一定能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而且一旦商人们发展壮大,而国内市场还太小,定会寻求广阔的海外市场以获得更多的利润。目前文朝算不上闭关锁国,但通商口岸也不多,对外界需求少,出口大多是茶叶一类的,如果能够主动向外销货,也许他们也能走上扩张之路。
他自然希望这个势头能够发展下去,这就得让朝廷也尝到利益,目前朝廷对商业收税很少,不光这个朝代,每个朝代都是如此,主要还是依靠田赋,土地是固定不动的,但商品的税很难计量。
对商品收税牵涉甚广,必须找好切入点,而且他只是五品官,话语权还是太小。
*
年年被送去曾家读书后,安安可不乐意了,哭了好几场,文以苓为了给他找些小伙伴,还时常带他去汤家玩。
安安的启蒙也要提上日程,白天沈陵没太多的空,他又懒,沈陵便想着上午把他送文常敬那儿,老师和师母身边也没得晚辈陪伴,文启盛今年才要成亲,孩子怕也是要再等个几年了,所以文家特别稀罕两个孩子。
老师对待学业甚是严格,安安性格太懒,生活里面没关系,但若是在学习上还这样,沈陵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老师这样的严师督促就很有必要了。
沈陵下值早的时候会去接年年,待他上了马车,沈陵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受欺负的痕迹,当时送到曾家来唯一没有考虑妥当的就是地位差别,他家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的。
年年看到是爹爹来接他就很兴奋,上来就喋喋道:“爹爹!今天我练字得了第一,可惜背书的时候背错了一个字,不然我也能得第一……”
沈陵见他这般活跃,放心了一半,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夸奖道:“很棒,以后继续保持,背错字是不是又心不在焉了?”
年年辩解道:“屏风倒了,我被吓了一跳……”
沈陵忽然严肃了起来,年年立即意识到了,讷讷道:“爹,我错了。”
“年年,出错就是出错,没有理由,别人不会关注你错在哪里,只知道你犯了错。犯错本身不要紧,孰能无过,但爹爹不希望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错了以后就注意点,及时改正。”
沈陵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责罚,换个话题:“今天功课多不多?”
年年自是了解爹爹的脾性,爹爹不轻易动怒,他犯了小错,爹爹脸一板,他就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明明爹爹也不怎么发火,年年莫名就会很担心爹爹生气。
“还成,爹爹,我功课若是早点做完了,可不可以去找瑞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