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痛,艰难地变换姿势,托住皇帝的头颅,让他的脸露出睡眠,然后拼命的往岸边游,但水流虽说不上湍急,但是要带着一个人游到岸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黎晚看到岸边一个赤脚小孩,正呆呆地看着他们。
黎晚用尽了全力大叫:“救命!”
赤脚小孩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扭头大叫道:“阿姐!阿姐快来!河里有人!”
紧接着,黎晚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布衣的小姑娘丢了篓子往这边跑了过来,黎晚像是看到了希望,拼命的往岸边游,然而她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少,手臂越来越沉重,嘴里灌了好几口水。
眼见着前方的河道骤然收窄,水流也变得湍急,黎晚心里焦急,拼命地划动手臂,然后看着那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水里,奋力朝她游了过来,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看得出来她十分善水,再加上顺着水流,速度很快。
黎晚看着小姑娘飞快向他们游过来的身影,眼眶发胀,几乎要哭出来,她咬紧牙关,拼命挥动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的手臂。
小姑娘游到近前,直接就要来捞她。
黎晚竭力喊道:“先救他!他是皇帝!”
小姑娘震惊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了皇帝,喊道:“你撑住!我就来救你!”说着就带着皇帝奋力往岸边游去,她来的时候极快,回去的时候却没有那么轻松,逆水游泳,还带了个那么大的男人。
小孩在岸边接应,半抱半拖的把皇帝拖上了岸。
小姑娘立刻就要返回去救黎晚,然而她一回头,水流中哪里还有黎晚的身影。
……
……
十月,皇帝秋猎被刺杀,与黎家之女黎晚一同坠崖,皇帝重伤获救,黎家之女不知所踪。
秦临护驾,亦重伤。
皇帝回宫后,不足两月,查出刺杀背后的主谋是太后及黎氏一族。
十二月,大雪。
西梧宫太后、黎氏上下三十余口及一干涉案人等,在大雪中被抄家砍头。
血流成河。
昔日屹立京都三朝不倒的名门贵族一朝覆灭。
谋逆大罪,当株连九族。
然黎氏有不知情人等,只被牵连入罪,判于各处。
百官皆赞颂皇帝仁慈。
与此同时,黎氏庶出的一支却因此事青云直上。
黎晚之父连升三级。
黎晚之母得封诰命。
更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黎家不该得的。
那在水中救下皇帝的姐弟两中的弟弟,绘声绘色的在街头描述着,那日落水后,黎晚是怎样为了昏迷皇帝,放弃了自己活得希望,拼了命地在湍急的把皇帝推向岸边。
这事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侍卫,或是某个名门公子,都不足为奇。
可偏偏,是黎晚那么个以病弱著称的柔弱女子。
难以想象她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还拼了命的救起皇帝的。
那救了皇帝的姐弟两,自然也都获得了封赏,他们家境穷困,父亲染病无钱治疗,姐弟两出来采药也是为了卖给药铺。
皇帝回宫后,派了太医给他们的父亲诊治,又赏给他们一处京都宅子,赏给他们和子孙后辈都享用不尽的金银,特许姐弟两去太学读书。
皇帝遇刺后过了三个月,还未曾有黎晚下落。
几日后,奉命顺着河流追查下去的皇帝亲卫,在打捞队手里拿到了一只靴子。
皇帝一眼就认出那是黎晚那日穿的靴子。
第二日,便有获知此事的官员在早朝上折子请朝廷追封黎晚为郡主。
皇帝在殿上勃然大怒,将折子摔在殿中,当朝怒斥那年轻官员。
皇帝向来端正沉稳,这是他第一次在百官面前如此失态,他站在高高的龙椅前,俊美的脸庞脸色阴沉,凤眼含怒,扫视殿内众大臣,森冷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满朝大臣噤若寒蝉。
那被怒斥的年轻官员更是吓得以头杵地。
未料,皇帝余音未落,竟呕出血来。
朝堂上顿时兵荒马乱。
……
“阿晚!”
内殿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
曹钰猛然一惊,刚有的一丝睡意瞬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立刻疾步冲进殿内,快步到了榻前,掀开床幔,看着床上躺着,面颊消瘦苍白,双眼无神的皇帝时,他眼眶一红,几欲落泪,狠狠忍住,他轻步上前,声音也放轻了:“主子,您又梦魇了?”
皇帝重伤坠崖,身上不知落下多少伤疤,养了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地,这三个月来,他吃不好睡不好,眼见着消瘦下去,满脸病容。
皇帝一双凤眼定定的盯着帐顶,半晌,眼珠子转动,惘然地看着曹钰,喃喃道:“曹钰,朕又梦到她了。”
曹钰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她”是谁,心中顿时一痛:“主子……”
这三个月来,皇帝常常被梦魇惊醒,醒来就是这副连魂都被抽走了的模样。
皇帝怔怔的:“曹钰,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已经不在了?…….那个小姑娘说,她本来想先救阿晚的,是阿晚说,让她先救朕……她怎么那样傻…….朕竟还常常觉得她不够爱朕……”
曹钰听了,心里一阵酸楚,眼眶又胀又酸。
若是早知道,他也一定不会那样为难她,他一定对她恭恭敬敬的,将她当成主子一样敬重。
“曹钰。”皇帝轻声喃喃:“朕曾对阿晚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了,也要葬在一起……”
曹钰怔然。
只听皇帝接着说道:“她戏言,若是她先朕而去,朕会如何。朕答,朕会活不下去,当时并未深思,此时才知道,若她真的不在了,朕的确活不下去……”
皇帝说这些话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
曹钰却是猛然一震,心中剧痛,眼神骇然。
他突然想到先帝。
先皇后仙逝第二日,先帝也是咳了血。
之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强撑了几年,终于还是随先皇后去了。
曹钰猛然挺直了背:“主子,晚姑娘吉人天相,一定好好地,她那样好的人,定有神佛庇佑。她许是被水冲的太远,可能还受了些伤,不便启程,这才一时回不来……”
皇帝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黯淡无光的凤眼也爆出光芒,死死地盯着曹钰:“是吗?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都没事,还能找到人救朕……她肯定是飘得太远了,受了伤,要把伤养好了才能回来找朕……是不是?”
曹钰心里堵得难受,眼中也有了泪意,狠狠忍住了,才接着说道:“是啊,肯定是的,若是哪日晚姑娘回来了,瞧见您这副模样,该有多难受?您忍心让晚姑娘难受吗?”他嗓子都在颤。
皇帝慢慢放松了紧抓住曹钰的手:“怎样都好……只要她回来,怎样都好……”
……
第92章 第三个世界载入中......
离京都千里外的某个小山村里。
阳春三月, 天气渐渐转暖。
“阿晚姑娘,腿好多了呀, 都能自己出来走走了。”一群穿布衣的妇人从山上摘了菜下来,有人笑着说道。
正沿着路边慢慢走动, 似乎有些不善于行的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脸,正是黎晚,她看到这一行人, 脸上露出一个盈盈的笑:“是啊, 感觉好些了, 就自己出来走走。婶婶们去摘菜了吗?”
她身上穿着绛紫色的布衣, 头发简单的用木钗挽起, 和村里未婚女子的打扮别无二致, 可她周身的气质却是一看便知不是这样的小村里能养出来。
此时她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双眸清澈明亮, 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几个婶婶们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纷纷从篮子里拿出刚摘的菜来堆到她怀里,让她拿回去吃。
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少年往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妇人连忙唤道:“哎!小致!快过来帮你姐姐把菜拿回家去!”
那穿蓝布衣的小少年往这边看了一眼, 脚步顿了一下, 还是往这边走过来,他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却比黎晚还要堪堪高半个头, 一张脸生的俊俏, 皮肤是小麦色, 袖子卷到小臂中段,冷冰冰的一张脸,走过来。
“小致。”黎晚笑着唤他一句。
他不应,也不看黎晚,只把她手里的菜搂到自己怀里,招呼也不打就往家走了。
妇人好奇道:“怎么了?你跟小致吵架了?”
平日里粘她粘的紧的小少年一反常态,妇人们都有些好奇。
黎晚有些无奈的笑笑:“那我也先回去了。”
妇人们忙道:“去吧去吧。”
黎晚对她们点点头,慢慢跟上前面小少年的脚步。
妇人们看着黎晚的背影感叹道:“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
黎晚腿脚不便,走路还有些隐隐作疼,步子走的很慢。
前面抱着菜的小少年却始终在她五步外的距离。
她不小心多用了些力,腿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她立刻停下来,额头冒汗,脸色略有些苍白。
林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就见黎晚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他立刻折返回去,单手抱菜,空着的手扶住她的手臂,俊俏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流露出紧张和担心:“怎么了?腿疼吗?”
黎晚抬眼看他,眨了眨眼,声音柔柔的:“不生我的气了?”
昨晚她让去镇上帮她买药的林致母亲顺便帮她打听京都的事。
林致听到了,就开始生她的气,不跟她说话,今天早上一早就气冲冲的出门了。
林致脸色顿时凝固住,又气又恼的瞪她,握住她手臂的手也无意识的收紧了。
黎晚立刻轻呼一声:“疼——”
“疼死你好了。”林致嘴里说道,手却立刻放松了。
黎晚反手握住他的手,哄道:“好小致,别生我的气了。”
林致还是绷着一张俊俏的脸:“大夫说了,你的腿伤的严重,要好好养着不要下地…….你就那么想走是不是?”说到最后,他又恼了起来。
黎晚不想骗他,轻声说道:“京都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呢。”
她是被林致救回来的,用一个小板车,拉到镇上的医馆,又用他的小板车从镇上拉到了这小山村里。
她受伤实在严重,一开始就跟瘫痪了一样,全身都是伤,嗓子也怀了,说不出话,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起身,嗓子也被慢慢好了,林致这一家人都极心善,将她从岸边救回来,为了给她请大夫,还借了不少钱,在她养病这段时间,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她的腿断了,养了快小半年,现在还只能勉强下地行走,稍微用力就会疼痛难忍。
这小山村地处偏僻,就算要去镇上,都要走上小半日才能到。
问起林致的父母,才知道这里居然离京都有千里之遥,她在水里飘了不知道几日,才被冲到岸边被林致发现。
林致听到她这么说,脸色又冷下来,手也松开了,抱着菜也不看她,也不说话,转身继续走。
这回他没有再等她,大步大步的往前走,很快就走远了。
黎晚无奈的叹了口气,内心感叹这个年纪的少年是不是都这样难搞,然后才慢慢地往回走。
黎晚慢慢地回到家,林家小妹也从学堂回来了,她站在水缸边,用瓢舀了勺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擦了擦嘴,说:“阿晚姐姐。哥哥怎么啦?我叫他他都不理我。”
林家小妹才十二岁,长得瘦瘦小小,因为常在山上跑,也是一身小麦色的肤色,看着很阳光,林家这兄妹两都生的好看,林致俊俏,林妤清秀。
林妤眨巴眨巴眼:“哥哥是不是还在生阿晚姐姐你的气啊。”
黎晚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转开话题:“今天在学堂怎么样?”
林妤皱了皱小眉头,有些气愤的说:“阿晚姐姐,你说,凭什么我们女子就不能读书?难道读书就只为了做官么?我就是喜欢读书,不成吗?”
镇上的学堂不收女学生,但林妤喜欢上学,喜欢读书,便每天带了书去旁听。
一开始夫子赶过她几次,后来被她诚心向学的诚意打动,默许了她在课堂外旁听,有时她偷偷混进课堂,夫子也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发这样的牢骚,明显是又被学校里的男学生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