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他来的。
她并不是无所谓。
谢厌迟俯身进来,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扯了扯领口,将头朝后一靠,轻扫她一眼,然后笑眯眯地问:“想我吗?”
秦郁绝偏过头,语气颇有些欲盖弥彰:“当然不想。”
“啊,可惜。”谢厌迟没半点生气和不好意思,他懒洋洋地抬起手揉了揉脖颈,然后俯下身看她,慢条斯理地说,“但我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郁绝没办法从他眼底读到半分戏弄。
越是想看清那双浅色的瞳仁里的想法,读到的越是让人莫名怦然心动的吸引力。
这人怎么这么犯规啊。
缆车开了。
一路到半山腰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烟花的声音。
秦郁绝转头。
此时天差不多已经暗下来了,烟花上面的图案以及文字也无比清晰——“祝秦郁绝生日快乐”。
她笑了声。
看来,这就是节目组准备的惊喜了。
接下来的发展,就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在下了缆车之后,其它的嘉宾虽然惊讶了几秒谢厌迟居然赶来了,然后就按照计划,将秦郁绝领到生日宴会的现场。
在这里,提前布置好了宴会装饰。
在经过许愿,吹蜡烛,切生日蛋糕,互相往脸上涂抹奶油,然后进行些小游戏之后,就进入到了感情催泪环节。
嘉宾轮番送上礼物,然后念出自己准备好的祝福和期许。
然后秦郁绝再进行回应与感谢,最好还要演的煽情和更为感动一点。
在摄像头下面,所有的温情都变得公式化和虚伪。
最后,是由谢厌迟送出的一对钻石耳环而收尾。
按照剧本和导演编排的那样,秦郁绝温情相拥,然后再由谢厌迟说上一句“生日快乐”。
至此,拍摄就完全结束。
非常标准的一套流程,放在节目上,就是很标准的小甜饼。
既表现了嘉宾之间良好的氛围,还又突出了恋人之间的甜蜜。
在坐车回宾馆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终于结束了录制,那股疲倦感涌了上来,让秦郁绝四肢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她今天一天行程都很紧张,今天早起补拍了一段戏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青來岛。
聚光灯下的生日宴会,并不比拍戏轻松。
要演出惊喜和期待,还要表演出感动和热泪盈眶,最后还要配合着节目组同谢厌迟一起演出恩爱感人的场景。
其实很累。
回到酒店之后,秦郁绝准备迅速洗澡休息。
包刚刚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腕就突地被谢厌迟扣住。
紧接着,自己整个人被他一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中。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脖颈处贴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刺得人浑身一个激灵。
“生日快乐。”耳边传来一阵轻笑,谢厌迟放下环在秦郁绝后颈处的胳膊,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下,“很适合你。”
秦郁绝低头。
他给自己戴上了一条项链。
但不论做工的精细,和设计的巧妙,光是那颗净度颇高的钻石都能看出不菲的价格。
她垂眼,伸出手轻轻捏住那枚钻石,抬头看着谢厌迟的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谢先生,生日宴会已经结束了。”
“嗯,我知道。”
秦郁绝提醒道:“你已经送过一次礼物给我了。”
“当着摄像头面前演出来的东西能叫生日吗?”谢厌迟低声笑了,尾音带着些勾人的懒倦。他起身,靠近秦郁绝,然后微微低下头去迁就她的视线,“刚才那礼物是送给观众和节目组看的。”
“现在呢?”秦郁绝问。
“现在才是送给你的。”谢厌迟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和郑重地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
鼻尖的酸涩感再也控不住。
她一言不发,只是就这么看着谢厌迟,眼前却控制不住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秦郁绝偏过头,似乎是想要刻意忍住,但眼眶连接着鼻梁,一阵阵酸胀感传来,让她再也难以控制地,滚落一滴泪珠。
谢厌迟稍怔,随即无奈地弯下腰,用拇指抹去了她的眼泪,似乎是在哄她:“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呢?以后要是——”
“没有以后了。”
终于,似乎是做出什么决定。
秦郁绝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用一双含水的眸子,无比认真地看着谢厌迟的眼睛。
她的声音都带着些轻颤,偏生每个字都说得无比锋利:“谢厌迟,你不要这样。”
谢厌迟停下手上的动作,回望着她。
“如果不喜欢我,就不要做这些事情。”再怎么控制情绪,说着说着,秦郁绝的情绪还是一下子溃不成军,“合约情侣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的谢厌迟,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会多想会期待也会自作多情。”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这样对我,”她咬着下唇,哭腔再也控制不住,只是极力维持着自己清晰的吐字,“宁可残忍一点,我也不想这样被对待,永远要去猜测一件未知的事——”
话还没说完,谢厌迟便抬起手箍住她的脸,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扯。
紧接着,倾身而下,吻上了她的唇。
带着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的攻击性。
他的掌心温度炽热滚烫,隐秘的情绪随着血液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天旋地转,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失重感,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不断地向下坠落。
就连呼吸痴缠在一起。
直到许久后,两人终于分开。
谢厌迟抬头,紧紧抵住秦郁绝的额头,他闭上眼,眉头紧皱,许久都没有睁开。
直到许久后,他开了口。
“我没否认过。”谢厌迟声音低哑到极致,“秦郁绝,我从来没否认过。”
那些都是真的。
镜头前那些装作不在意的调侃,和回答采访问题时那些用轻挑语气说出来的答案。
全都是真的。
他从来没对谁撒过谎。
除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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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其实签下恋爱合约的那天, 不是两人久别之后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重逢, 是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那时秦郁绝虽然转学,但学籍仍然在原来的学校。所以高考的时候, 她得回到柳川市的考场进行考试。
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大批的学生涌入考场学校,站在教学楼下面等待着考场的开放。密度极高的人群, 让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头顶上是烈日阳光, 晒得人脑袋发晕。
多数人都和身边熟识的同学聊着天, 三个两个聚成一块。
同学给谢厌迟占了一处阴凉地, 扯着他边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边用手在额头上搭起个小帐篷, 四处张望:“让我看看别的学校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漂亮妹妹。”
谢厌迟后背抵着墙,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也懒得搭话。
直到旁边的人激动地扯了下他的袖子:“看左边!告示牌下面, 虽然只有个侧脸, 但看身材和气质就看得出,绝对条儿顺!”
谢厌迟敷衍地抬了下眼。
然而在捕捉到那个身影时, 却突地顿住。
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也不管两个人分开了多久,他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谁。
秦郁绝站在完全暴露在阳光的地方, 低垂着眼翻看着进校门时志愿者发的考场结构图。
她扎了个高马尾,有几缕碎发柔顺地垂在脸侧, 后背挺得笔直。
即使没什么刻意的打扮,却也格外吸引人注意。
兴许是太过炎热,她抬起手, 用手腕轻拭了下脖颈的汗。
谢厌迟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地直起了身。
旁边的同学一愣,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而他却置若罔闻似的,径直朝着秦郁绝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她身后停下。
谢厌迟个子很高,漆黑的影子瞬间笼罩了下来,将秦郁绝遮了个严严实实。
灼目的光线被挡去,留下一块阴地,让人被太阳烧得生疼的眼眶顿时放松了下来。
秦郁绝觉察到光影的变化,不由一顿,微微偏了下头。
身后的男生姿态慵懒地靠着告示牌,正皱着眉低头看着准考证上的字符,似乎压根没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奇怪的事。
秦郁绝收回视线,转过头。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没有任何交流。
宛若是一对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铃声响了,考场开放。
秦郁绝将准考证夹着考场示意图收好,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半点停留都没有。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高马尾被风带起,发尾轻轻打过谢厌迟的胳膊。宛若羽毛拂过一般,稍纵即逝。
他没有动,只是抬起抬眼,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吞没在人海里。
将近上千人在涌动上前。
但唯独只有她的身影格外的清晰。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又离开了。
就像一粒红尘滚入汹涌的波涛之中,洗刷,冲撞,然后再也寻找不到。
第二次重逢,是在大一。
谢厌迟作为代表,来到秦郁绝的学校来参加联动辩论赛。
中午午休的时候路过报告厅。
话剧社正在排练着不久之后给学长学姐们的毕业仪式表演的节目。
秦郁绝是女主角。
谢厌迟靠着后门,朝着舞台的方向望去。
站在舞台上的她,即使没有任何华丽的装扮,却也能将身上的光芒展露得淋漓尽致。
报告厅只是借用,所以并没有开空调。在最炎热的季节,就连地板和座椅都闷得发热。
结束演练后,秦郁绝因为下午有课,并没有回宿舍,而是挑了个座椅,侧身趴在扶手上小憩。
谢厌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人全都走光了,才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秦郁绝的碎发贴着脖颈,被汗水浸湿,呼吸轻轻的,眉头紧皱,看上去睡得很浅,而且并不安稳。
然后,突然来了阵风。
裹挟着股清凉,温和地拂过。
谢厌迟靠着椅子,将辩论赛的稿件折成四分之一,胳膊架在扶手上,有味甜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扇着风。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这场觉睡得是意外之中的舒适。
秦郁绝醒来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意料之外的,没有被汗湿,反而脖颈处还有些凉意。
她起身,拿起自己的课本,看了眼时间,然后抱着书匆匆地赶往教室。
这不知道是多少次,谢厌迟目送着秦郁绝的背影离开。
屈指可数的重逢里,两人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哪怕是一句问好。
但有些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的。
世界上大多感情都是这样。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贺怀情早就告诉过自己,像谢厌迟这种满嘴跑火车,看上去花言巧语一大堆的人,在感情上是最靠不住的。
但秦郁绝却还是会相信他的话。
只要他说,她就愿意相信。
现在他说了。
那么她就愿意去赌。
秦郁绝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眸光没有半点闪烁:“你还有什么其它的相对我说吗?”
“有。”谢厌迟回望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好。”秦郁绝垂眼,似乎是笑了,但又似乎是没有,只是轻声说,“那我相信了。”
接着,她伸出手搭上他的侧颈,拉近两人的距离,闭上眼睛抬头吻上他的唇。
脑海中的那根栓着理智的弦彻底被剪断。
谢厌迟抬手扣住秦郁绝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带着侵略感的气息闯入,仿佛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过程。
从玄关处一路到客厅,最后在陷进沙发之中,将衣衫压出一条又一条的折痕。
呼吸在这一刻彻底痴缠在一起。
欲望与深情一同宣泄,天花仿佛都在坠落,连带着两人的躯体,一起陷入。
许久后终于分开。
“这么容易相信我。”
谢厌迟哑着嗓音,抵住她的额头,扣住她的后颈,轻声问:“就不怕我利用你?”
“谢厌迟,我不在乎有没有被利用。”秦郁绝的语调平静,没带一点颤抖。
她看向他眼底时,眸中干净地让人不忍将她拉进任何泥潭。
她说:“我在乎的事情,已经知道答案了。”